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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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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回到降娄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站在皇宫之外,抬头望着巍峨壮阔的宫殿,心下怅然又悲戚,从今以后,就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走在森严的皇城宫道上,来往宫人不注意看到皇上的白发,心下都颤了颤,连下跪都比往常谨慎小心了些。
穿过重重深宫,走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宫人推开养心殿大门,龙渊看着眼前的大红色的背影,心头如鹿在撞,又如鼓在槌,匆步走进去,反手一扬,宫人耳鼻关心的将门关上了。
龙渊迟疑的喊了一声,生怕眼前所见所见不过是他日思夜想所绘出来的幻觉。
只是那人转过身来,手中还拿着两根红烛,笑着与他说,“阿渊,你看我找到红烛了”虽早有准备却在看到龙渊满头的白发时,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龙渊安抚的也朝他笑了笑,震惊过后就看见了床上整齐叠放着的喜服,他知道,那是他的喜服。
此时陈贵也得了宣晟进宫的消息,大怒之下,忙不迭的召集满朝文武匆匆往皇宫而去。
宣晟帮着龙渊换好了喜服,将红烛点燃,没有宾客,没有礼司,没有一言祝福,他们就着月光,就着红烛,三拜成亲。
两人喝着交杯酒,宣晟道:“阿渊,新婚快乐”
龙司道:“白头到老”
喜酒入喉,是宣晟此生饮过最美的酒,耳边文武百官叩拜谏言此时高声入耳。
“请吾皇三思”
“请皇上以社稷为重”
“美色误国啊”
........
屋中的两人恍若未闻,宣晟一件一件脱着龙渊的衣裳,“阿渊,咱们终于成亲了,你开不开心?”
龙渊环上他的颈间,“很开心”
宣晟低头吻上他的唇,“我也很开心,你知道吗,自我遇见你那日开始,我就一直梦想着这天,阿渊,谢谢你”
那一晚,在寂静的大殿,他们成亲,他们洞房,鱼水交欢,两个相爱的人,终于得偿所愿。
第二日,生气勃勃的朝阳升起,宣晟恋恋不舍的从龙渊身上下来,将龙袍一件一件的替他穿上,摸着他的的华发,强忍着不舍,“阿渊,我要走了”
少年心性总以为世间情一定要在一起,但是长大了,懂事了,才明白有些人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纵使你情我愿,纵使百般不舍,千般不愿,却终究逃不过分离二字。
龙渊抬眸看他,抱着他的腰,勉强稳住身形,“我知道”
爱过一回,放纵过一回,够了。
宣晟开门出来,看着殿前跪了一夜的百官,语带不羁的说道:“我只是回来收拾行礼,大家这么热情做什么?”
被余耿介拦着的陈贵,气得脸都绿了,“宣晟,你..”
宣晟朝他摆摆手,顾自抬脚走了,强忍着不适走出皇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虽养了半月,但他的内伤根本没好。
皇宫外,一辆马车正在等他,宣晟抬脚上了车,宣云齐拿帕子小心的擦了他嘴角没擦干净的血,“你父王会暂留梁国,你不必太过忧心”
宣晟望着宣云齐,眼眶一热,久憋在心中委屈终于悉数涌出,“父皇,为什么?”
他们不过是相爱而已,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反对他们?他们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一定要拆散他们?
宣云齐看着宣晟痛苦的模样,忽的想起了当初他与龙司的事,又何尝不是万千世人,无一欢喜,心中深有同感,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拍了他的背,“小齐,咱们回家吧”
宣晟大病了一场,远在梁国的龙渊也大病了一场,一样的严重,一样的惊险,拖拖拉拉半年才好了。
宣晟回到东宫,眼前所见似乎和一年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变,只是当初那个身怀绝世武功不可一世的太子,如今连门口的守卫都打不过了,当初酷爱出宫玩耍的太子,如今成了一个病秧子,当初天天叫着小霸王的盛名夫子,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
什么都没变,却是什么都变了。
他的龙渊也没有了,静不下心来的宣太子在养病期间,头脑都不清醒的情况下,终于完成了此生第一幅画,上面除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白发男子,还写了一句话:
从你来,到你走,繁华了我此生年少,只是从此之后,隔着重重山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却再不是我们了。
但是他病好了之后,又将那句话给抹了,在画中留下很浓的一道黑痕。
一年之后,龙司从梁国回宣,宣晟接到消息去城门迎接,久不见,龙司也憔悴了许多,眼中忧虑重重叠叠,不过看见宣晟气色尚不错,这才消了些,拍了拍宣晟的肩膀,第一句话便是,“你父皇可好?”
宣晟道:“好”
其实一点都不好,宣晟天天颓丧,宣云齐又要操心国事又要操心他,只一年结果比前十年都还要沧桑。
龙司瞧见宣晟眼中急切的神色,不待他问,便说:“小渊挺好的,叫你别担忧他”
“哦”宣晟淡淡的应了一句,片刻后又急切的问道:“还有吗?”
龙司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墨笑长得挺好的”
“哦”宣晟更加冷淡了,“没有了?”
龙司看着宣晟反应,心里不爽快了,这小子就没有半句关心他的,“没有了”说罢将他甩在身后,径直进宫去了。
被丢下了宣晟的很是莫名其妙,怎么一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火爆?
又是年末了,宣晟站在高高的城楼,看着城中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人,面上都带着喜庆的神色,想起去年这时候,他们六人围在一起守岁的模样,历历在目,却又好像隔了几十年那么远。
夜长寒站在淮州的一座高山上,祭拜过林中一座孤坟,城中万家灯火映在孤凄的眼眸中,似乎也没有了温度,夜长寒站了一会儿,背着剑走了。
他要去浪迹天涯了,此生从小无家,长大无家,过后的年年岁岁何处为家?
王虚实泡了一壶清茶,悠闲的坐在自己小院满搭的葡萄架下,听着外边鞭炮声响彻天空,这个时节葡萄架上只有萧索的葡萄藤,不过来年夏天,定有累累硕果,吃不完一定要拿来酿葡萄酒,想来必定味美醇厚。
而远在边界的陵阳山庄,此时正在上演迟来的报仇,段随被滕奇一剑刺死,为他哥,为他自己,报了仇,段随的三包化功散,分别用在了三个人身上。
段随用腾胜威胁牛飒风帮他建造陵阳山庄,又将腾胜囚禁至死,腾奇为了救腾胜闯入陵阳山庄被抓,又被囚禁了十年,如今终于大仇得报了。
段空灵送走了滕奇,看着满空璀璨的烟花,将山庄的人遣散了,然后放了一把火,想将这污浊之地烧干净。
火势刚起,却见陵阳无数人提着水奋力相救,硬是将陵阳山庄救了下来。
段空灵看着满脸黑痕却笑得开怀的众人,心头微动,自此他便真的接管了陵阳山庄,独自守着空寂的陵阳山庄。
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陵阳山脚,那颗白兰树下,墓碑上依旧没有字,只有他亲手雕刻的一朵白兰。每年春天,无数白兰盛开,清香扑鼻,他总觉得是段莫璃回来看他了。
他将段随葬在了陵阳山旁边的一座高山之上,人死了,什么仇什么怨都像是风起扬沙一般,散了。
段随的墓碑正对东方,能看见夕阳升起的景象,金灿的朝阳冲破地平线,将黑暗一点一点逼退,给大地带来光明,日出是世间最赏心悦目的景象之一,除了它美,还有它振奋人心的积极力量。
只是却背对着陵阳山庄,因为段空灵终究还是不想让他看见陵阳山庄落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以往他最大的心愿,如今能够实现了,却没那么做。
或许,为人子女,他还是应该心存一点尊敬。
鲁国兵败,归于梁国,是以这一年的梁国春节格外热闹,处处张灯,人人欢腾,只是深宫中,昏黄的宫灯下的龙渊依旧批阅着叠叠的奏折,兢兢业业的做一个盛世明君,完成他的心愿。
这一年,他下旨赦免了沈家后人的罪过,查明了震惊世人的禁药案,还将后宫为数不多的三位嫔妃全送出宫了。
近些时日,奏折与日增多,全是让他纳妃的,每日早朝,文武百官齐齐进言,也是关于后宫的事,他看着殿下的人,总是微笑,因为他想若是那个桀骜张扬的男子在,会怎么与他们争论,定是一场好戏,怎么都比现在要好。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的好日子,一日又一日的过着,春来冬去,寒来暑往,有人长大,有人成熟,有人出生,有人死去,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唯一算得上大事的是,改朝换代。
五年后,宣云齐提前禅位,留下一封信就与龙司一道云游四海去了,潇洒肆意至极,完全不像一位皇帝。
宣晟穿上早就备好的龙袍,登基做了宣国皇帝,百官大换血,全是宣云齐早就为他培养好的,只是丞相之位却是一直空缺着。
宫中的小太监总喜欢暗地里讨论新帝的小爱好,为什么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坐在龙椅上,却总是喜欢坐在右下方,将上首的位置空着,可能看到有趣的事,偶然间会抬头看一眼,还会笑着喊一声,“阿..”
小太监们猜了很久都猜不到皇帝到底是想说什么?这事还成了皇宫的一桩悬案,十分抓心。
还有一事,明明新帝说他不喜欢月亮,却总能看他站在窗户边赏月,而且看着看着就失了神,有好几次都有小太监不小心看到新帝脸上的泪痕。
小太监自此知道,原来他们不苟言笑的新帝是个如此多愁善感的人。
后来有一天,小太监在勤政殿门口瞧见了一个异常华美的包裹,一看就不是普通之物,犹豫再三,还是抱着包裹走进勤政殿,
“启禀皇上,小的在门口捡到一个包裹”
宣晟看了一眼,叫小太监打开来看,刚一散开,就见一只巴掌大毛绒绒的黑色小狗蒙头蒙脑的从里头跑了出来,看着周围的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却在看见宣晟的时候,汪汪的撒着脚丫子朝他跑了过去,仿佛很是熟悉一样。
宣晟心一颤,连忙将包裹拿过来,里头有一封信,信中只有两个字:
墨哭。
字迹很熟悉,行云流水间带着淡淡的墨香,此后宣晟赏月,想起那人时,总会低头叫一声,墨哭。
然后定会看见一只黑色小狗摇着尾巴欢快的叫着跑到他的脚边,蹭蹭他的小腿,似乎是在安抚他。
当年彩蝶绕心尖,如今再无赠花人。
寂冷凉月勾情思,谁来劝声君莫哭?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完全没有关系的小剧场:
《重逢》
宣晟在大殿中就听到王虚实独特的高昂声音传来,
“小霸王,我们回来了”
“叶老三,你要是在不会笑,这辈子都不会有姑娘看上你的”
“老四,你这飘然出尘的,要不要比武招亲啊?”
“老萧,大理寺的案子都破完了,要不要本夫子给你指点一下”
“老二,这大冬天的就别摇你那把扇子了吧,看着都冷”
宣晟欣喜不已,连忙从床上一跃而下,连鞋都没顾得上穿,推开沉重的大门,阳光直射进来,鹅黄的光晕中,王虚实拿着一把羽毛扇,还是一副神叨叨的模样,熟稔的朝他扬了扬下巴,大声笑着。
夜长寒依旧背着他的剑,站得挺直,还是一脸冷酷的模样,只是眼中多了些柔情。
段空灵,白衣依旧,笑得一脸温和,好似在说,久违了。
萧子凌手中拿着卷宗在看,真如传言一般,兢兢业业大理寺卿,见他出来抬头朝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龙渊拿着他送给他的扇子,阳光照在他身上,只看着就让他从心底有温馨安定的感觉,四目相对,都笑了,此时无言胜过千言。
是你,就好。
此时空中有白雪落下,雪落在肩上,穿过人身直直的落到了地上,一阵寒风吹过,人影随着白雪消散。
宣晟愣愣的站在原地,脚下的冰雪,凉意入骨。
只见贴身的小太监连忙来劝,“皇上,您还发着烧呢,小的扶您回床上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