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魂》Yosii

9、第九话 流蝶

　　“黑崎小姐！黑崎小姐！”焦急的声音似是由远及近，最後响在自己耳畔。
　　夏梨慢慢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是靠着墙坐在地上。旁边是壶府，带着一脸担心的表情。
　　“太好了你没事……你看上去像昏过去了。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看到她醒来，壶府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才几乎要吓死他。夏梨就在靠这个地方，紧紧闭着眼睛，用脚趾想想也该知道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睡着。
　　“阿谢谢。”夏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了看四周。是自己刚刚见到日番谷的那个拐角。
　　昏过去了？

　　她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梦。那真的是梦么。在梦里，竟然会有如此真实的感觉。荒芜的冰原，寒冷的气息，冰雪的轮廓，呼出的气体也变作一团团白雾，那些绵白的雪踏上去的时候会响起咯吱的声音。直到她绕过一座冰山，那後面的景象，让她的心跳乱成一片。
　　他站在那里，尽管是背对着自己，却无比真切地站在那里。
　　日番谷冬狮郎。
　　曾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一瞬间，头脑就被烧灼成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在看到他还在的那一刻起都苍白无力。
　　那里盘踞着一条很大的冰龙。它正对日番谷说，你拒绝无用。
　　自己也仿佛领悟到什么。扯起一个笑容。是的你拒绝无用。
　　日番谷冬狮郎愕然回头。一步一步接近，直到他碧绿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绝望。她确信自己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一闪而过的绝望。他的手紧紧攥起来，微微颤抖。巨大的冰龙低头看着他们，一语不发。
　　喔。你也会有这种表情阿。
　　“全部。”她记得自己的笑。还有那种洞悉一切的感觉，与其说绝望，更像是种解脱。
　　“我不是告诉过……”可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渐渐变成了一片迷蒙难以清晰。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她已经远离了那个梦境。

　　梦啊。是因为太过想念了吧。
　　可自己到底在肯定什么呢。
　　感觉上，就像是自己知道一切一样。
　　不记得了，也许，根本就是不知道的吧。
　　夏梨缓缓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日番谷消失的地方。恍惚间仿佛那个家伙还站在那里，对自己摇头。然後他勾起唇角，在一片夜色妖娆中浅笑着退开。
　　你在拒绝什么，冬狮郎。
　　夏梨隐约感受到了日番谷的用意，是要自己不去做某一件事情。但可惜，夏梨从来都不是你说句快逃她就会乖乖离开的人。
　　“壶府，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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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後。浦原交出了破译後的文字。
　　“我要回一趟空座。这里的工作就先交给壶府了。黑崎小姐，如果你打算回现世的话，他可以随时跟我联系。”浦原摆了摆手，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浦原抬头，天顶正值新月高悬。店长以扇掩面，微微叹息。现在还不是满月的时候，所以那小女孩没可能乱来。但事到如今真的不简单了。就算回头真的要被斩月砍上个十七八遍，那也没办法了。
　　必须要通知她家人的。她要做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危险了。这与跑来尸魂界玩不一样，已经不是“尊重她的选择”这种想法所能掩盖得了的。
　　根据那书上所讲……最多，只能用一到两次了吧，适合者的能力。而最危险的，就是那最後一次。如果只是像前几次一样的处理，会让她失去适合者的力量恢复成普通人。这样很好，可以回归到正常人的轨道。
　　但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和事是一定的。如果她是要唤回某人的话……尽管不了解黑崎小姐与各个半魂之间的关系，却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自己终究是个外人，不方便插手她的事情。与其自己来问她，不如让她的家人来吧。
　　浦原低下头扶住自己的帽子，暗绿色的浴衣在夜风中飘起。木屐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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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么一回事，黑崎先生。”浦原已经回到现世，并向黑崎一心，一护和露琪亚交代了所有的事情。游子由于涉世未深，很多尸魂界的事情还是筛选一下再告诉她的好。
　　一护皱起眉。一心也摸着下巴沉默了下去。
　　“如果她打算让某个半魂复活的话，虽然不会死去。但是，以她的能力，大概是不会回来了。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浦原将自己的表情掩藏在扇子之後，但他的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与认真。
　　“要是你不告诉她的话，就不会出事了吧？”露琪亚紫水晶的瞳紧锁住店长。
　　“根据我的判断，壶府在之前所发现的黑崎小姐的不正常昏迷，就该是她进入某个内心世界的证明。”浦原继续说，“她会知道一切的，就算我不说。你们认为这种形式的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呢。会改变黑崎小姐的主意么？”
　　一护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很清楚。夏梨有着跟她这个年龄毫不相称的老成和决断力。以她对尸魂界，对这些事情的认知，一旦她说把自己性命搭上什么的，就一定是有着这种觉悟的。
　　“确实，夏梨那家伙，不会老实听话的。”
　　“我来的目的，是告诉你们这些事情。然後，你们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为了黑崎小姐的安全着想，最好去问下她的打算。”浦原喜助随手扇了几下扇子，就要消失在黑崎医院的门口。
　　“……浦原，为我准备下穿界门。”一护站起身来。
　　“嗯？”店长回头。
　　“我也去。”露琪亚的态度也很坚定。
　　黑崎一心看了看两人。“那么，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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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魂界的大灵书回廊，平日十分冷清的地方，今天又有了几个忙碌的身影。
　　“哦，夜一小姐，名单上的第五本书已经找到了！”清音的声音从高高的书架间传来。
　　“可恶竟然比我先找到！夜一小姐，那本《鬼道的盛宴传说》也找到了！”仙太郎也跟着叫起来。
　　“哦你俩辛苦了！呀要是没有你两个帮忙我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夜一站在终端电脑前，审视着电脑上的一系列名单。这些书的作者，都是同一个名字。也就是，那本透露了半魂与适合者秘密的一黑一白两本书的作者。
　　“哎呀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阿。”
　　“你竟然抢我台词，当心把你种到地里去！”
　　夜一翻阅着那些书本，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喜助交代自己要找的，是那位作者的生平事迹……不能否认，从这个人的著书中可以看出他写了很多传说中的事情，可惟独对自己，似乎没留下只言片语。能写出半魂与适合者的秘密的，一定也是适合者。可那个人究竟是作者本人，还是他所认识的某人，就难以预料了。
　　一声略带沉闷的声音响起。是门被推开了。
　　夜一身在高处的终端电脑前，低头看去，进来的是浦原喜助和朽木露琪亚。
　　“朽木小姐，我希望你能协助夜一小姐，调查一下那位作者的事情。我想应该能从那个人身上找到更多关于适合者的情报。夜一小姐就算加上仙太郎和清音大概也忙不过来。”浦原摊了摊手。
　　“诶，一护呢？是去找夏梨了么？”夜一问下面的两个人。
　　“阿，一到这边就急着赶过去了。”露琪亚纵身来到夜一身边，她的目光扫过电脑上那一串长长的名单，“那么夜一小姐，我也来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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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夏梨的目光扫过那几张纸页的时候，她仿佛穿行了一个好久好久的梦境。现在的她，终于醒来了。就连她自认为是某场梦中的那一句“你拒绝无用”也被无比真切地赋上了涵义。
　　原来……原来如此阿。夏梨低下头，有细微的笑意划过她的嘴角。
　　她脑中闪过日番谷站在风中对自己摇头，那难以言说的转瞬，沾染在他的嘴角眉心，浓郁到无法化开的绝望。
　　是这样吧。你早就知道了，我会做什么。
　　是想阻止我么。
　　未免太天真了吧，冬狮郎。
　　你大概从未想过，对于我来讲，你是什么。
　　所以，所以说。
　　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么。
　　你是那年冬天让我和游子再也堆不出下一次来的雪人。
　　但我和游子的理由不一样。
　　我并非是害怕再堆一个还会化掉，而是一直喜欢着已经消失的那个。
　　你无可替代。

　　“夏梨。”一护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一路疾奔让他的声音带着微喘。
　　一霎那，眺望夜色的女孩子仿佛就明白了什么，一点点回过头来。
　　她平静开口。
　　“一哥，我不会走的。”
　　是保证么？是承诺么？这句话并不代表她不会唤回某个半魂，恰恰相反，她已经铁了心要这样做了。就在夏梨话一出口的那个瞬间，一护就已经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她了。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这样。这倔强又独立的孩子。他看着夏梨耳际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她的唇角有笑意四散，这场景在眼中一点点朦胧起来，难以真实。
　　她长大了。这是一护脑袋里全部全部的念头。
　　“你……知道代价吧……”
　　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不再是做事无知後果的冲动小孩，更不再是有什么事情就来找哥哥的妹妹。
　　“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做了自己的选择，走了自己的道路，我不会阻止。一如从前的自己，拼尽全力的要变强，要掀翻整个尸魂界，要救下露琪亚，无人阻止得了。
　　“那，你想唤回来的是谁？”
　　“日番谷冬狮郎。”
　　一护一愣。冬狮郎那家伙么。
　　“一哥，”就在一护还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夏梨突然反问他，“如果露琪亚姐姐变成了半魂，而全天下就只有你可以唤回她，同样的代价，你会不会拒绝。”
　　这根本不是问句。
　　所以，也根本不需回答。
　　一护沉默下去，许久，他转过身离开，最後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着。
　　“夏梨……你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对游子说……我和老爸的话，是没问题的。”
　　你就这样相信他，足够强大到可以再一次拥有冰轮丸么。
　　既然这样，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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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这一次的月圆之夜只剩几天。这些日子来，夏梨一直都回到现世去住。因为不是月圆之夜的话，她适合者待在尸魂界也做不了什么。再有，夏梨想多花一些时间陪陪游子。很难说，等到夏梨重新回来的那天，只怕要到流魂街去找游子了。
　　关于半魂的事情，夏梨已经写了留言，让市丸银和乱菊小姐在月圆之夜到空座公园最大的那棵樱树下等着她。那么，只要接下来能让他们相见，就万事大吉了。
　　方法，那三页纸上已经写了，跟之前的并没差多少。只不过这次的思念者变成了半魂，所以，名字也要由适合者来代写。乱菊小姐身为半魂也不知道这方法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情况实在太罕见了吧。
　　而此时的静灵廷，大灵书回廊内，浦原，夜一和露琪亚都陷入了震惊与沉默。
　　他们一直都在查找关于那本书的作者的信息。通过大信息量的各种名字和名词检索，他们才渐渐了解了一些那个作者的事情。正如浦原所想，那个人也是适合者，所以才能写出正确无误的关于半魂的事情，包括他曾让两个半魂相见。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位作者身为学术名家，为了让自己能够写出更加全面的内容，委托他的挚友帮忙，准备好三页的空白手稿。他告诉他的挚友，三天後就可以将手稿装订成书，即便是三页空白也要装订上。而後，因为他知道半魂会带着生前所拿的物品，所以他手执笔墨自杀，借由挚友的思念而成为了半魂。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就都可以想象到。是成为半魂的作者在书页上写下了最後的内容。因为他成为半魂，所以他所写下的内容，普通人是见不到的。
　　浦原站起身来。
　　“夜一小姐，朽木小姐，你们辛苦了。这件事情……可以结束了。”
　　如果是这样，那市丸银和松本乱菊相见的事情，该是没问题。可关于唤回半魂，那只是作者的假想吧。能够做到么。可以相信么。
　　浦原领先走了出去，他的神色在暗绿的帽沿下难以辨认。
　　风险，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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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圆之夜，如约而至。夏梨抱膝蜷坐在樱树下。月光凛然，她的表情却始终掩藏在樱树的影中，迷蒙不清。
　　晃神间，松本乱菊和市丸银都已经来了。夏梨非是第一次见这情形，他们两人同时出现。但心里还是像被针刺了一下。她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牵缠，就在他们眼角眉梢的弧度。
　　他们站得不远也不近，三步距离，谁也不知道对方就在身边。从夏梨这个角度看去，那很像似是而非的情人间应该有的距离。明明相爱着却又惴惴而不敢靠近的距离。两名当事人一点都看不到对方，于是夏梨就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呢。也无非就是这样。市丸银和松本乱菊这两个人。一方知道自己的命运，要跟着蓝染实现称霸天下的梦，所以唯有远离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惜那个人的梦碎了，谁和谁也就跟着物是人非了。另一方从最最开始的背影就知道那个人无法追逐，努力着成了死神成了副队长却还是逃不过对立的命运，爱与恨正与邪，最终的决定是心里滴着血也要将刀尖指向那一边。
　　一个想着离我远一些才能活得长久，你跟来作什么。
　　我爱你。
　　一个想着你既背叛了世界，至少让我亲手杀了你吧。
　　因为我爱你。
　　可他们，谁都不曾说过一字一句。
　　这些葬于心底波涛暗涌般的爱恨，“错觉”这肤浅的两个字怎能概括得了。
　　夏梨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等下，再等一下，就让你们见到。
　　之前她已叮嘱过浦原和壶府，千万不要中途闯来。如果他们被其他人见到，会灰飞烟灭的。之前，已经有太多的人选择了这种方法。那些人拼尽全力牺牲自己，也要告诉另一些人一些话，鼓励也好感激也罢，丢掉性命也不可不说。但现在不同，乱菊和银，只有他们两个就够了，足够了。不需要也绝不能被其他人打搅。

　　月至中天。夏梨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指尖，在樱树左右两侧各画了一个十字。她指了指乱菊，示意她站在右边，又指了指银，要他站在左边。接着，她用自己的血将他们两人的名字写在白绢上，放到樱树下。夏梨可以看到乱菊睁大了灰蓝的眸子，盯着对面划着十字的地方试图看到那个人。而市丸银只是笑着，安静地站在那里。
　　一阵风吹过来，银和乱菊都伸手拢了下头发。夏梨看着他们一模一样的动作，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刺在心上，带着眼泪天蓝色的味道。
　　这一次，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再分开了。可不可以。
　　她绕着樱树走，在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放上一颗杀气石。最後一颗杀气石落地的那个瞬间，樱树就疯狂地开花，着了魔般落下大片大片的粉色，像急雨，如暴风。那大团的颜色遮住了视线让夏梨看不清树下的情况。无奈杀气石形成的隔断是不会让他人靠近的。
　　“喂怎样了？成功了么？你们在不在？”她张了张嘴终于喊出来。
　　透过疯狂飞舞的樱花间狭小的缝隙，她看见他们的身影了。影影绰绰藏在那些花瓣之後，看不到整个人，但夏梨可以肯定，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十指交扣。
　　那是，最最爱恋的握法，我们永不分离。
　　“夏梨小妹妹，谢谢你。”
　　“谢谢呐。”
　　她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声音穿过这一大片飞舞的色彩，回响在自己耳边。

　　等不及她再回应什么，一阵更为猛烈的风就传来。樱树的花瓣像是冲破了杀气石的遮罩一般，向着各个方向凌乱地飞舞。夏梨本能地伸手遮在眼前，蜷起身子。
　　他们就要走了。
　　就要走了。
　　这是她全部的念头。
　　“你们，保重阿！”夏梨的视线终于模糊了起来。这一次，非是悲伤，而是感动着。
　　都经历了半魂这种刻骨至斯的想念……
　　这一次，请真的真的不要再分开。
　　如果你们彼此都爱着，就不要再放手……
　　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让你们分开的事情了。

　　无声却猛烈地，樱花瓣突然间散开，随着那阵风吹去了模型空座的各个角落。白绢也消失在风中。樱树恢复了夏日的一片绿意。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不过是梦境。夏梨慢慢将手从面前放下。月光洒下，半空中划过一道暗红的光。不，两道。
　　是……
　　两只黑色的大蝴蝶。
　　地狱蝶。
　　名为地狱，只因是从地狱中返回的灵魂。爱着恨着眷恋着，在这个世界消失于是轮回下一世。原本成为半魂的话就无法成为地狱蝶，但藉由适合者的帮助，他们得以重生。
　　那两只地狱蝶翩然飞近，绕着夏梨飞舞了一阵，一前一後飞上了夜空。
　　“你们要，好好的……”夏梨抬头，目送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深宝石蓝的天幕中。
　　圆月当空。今夜，正是谁与谁再不分离的日子。
　　身在空座另一个角落的浦原，突然间伸手出来，捉住了一片粉色的花瓣。他看着指尖那片不合季节的粉色，轻轻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胸口的位置。
　　“祝你们好运。”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