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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话 风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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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原喜助一从现世回来,就在黑崎医院的门口架设了很多仪器。夏梨在一边席地而坐,看着店长与壶府一刻不停地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知道,会有几个人能看到自己留下的讯息前来呢。毕竟这座城市太大了,写了整天也写不了几条街道。更何况,也许有些半魂早就离开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比起整日在这地方枯坐,是不是去流魂街上逛一逛会更有意思……从《静灵廷周刊》上的介绍看来,护廷十三番的队长和副队,有不少人都是出身流魂街的吧……
她无意识地搓着自己手上沾到的颜料,思考着等到半魂来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黑崎小姐,”浦原停下手中的活,来到她面前,“我对于半魂,有些猜测,我想应该对你说明一下。”
夏梨点头。
“人眼能够见到的东西,一是自身发光,二是借由反射光。然而人眼只能够看到一部分波长的光,超出或低于这一部分波长的光就见不到。就好比红外线,虽然真的存在,但我们的眼睛是无法直接看到的。关于为什么除了适合者,别人都看不到半魂,我假定,是因为半魂是由一种特殊的光构成,而这种光只能被你所见……”
夏梨看着浦原,似懂非懂。“也,也许吧……”
“所以我带来的这些东西,是对各种波长的光进行探测的仪器。如果有什么奇特波长的光线出现,它们就会记录在案。那么接下来,如果我可以顺利开发出波长转换或者将之显现的设备,那我们直接看到半魂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梨想了想。“不过,半魂之间,是见不到对方的。”
浦原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结论。他捏住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後举起一根手指。
“这件事情,我的猜测也可以解释出来。也就是光的波长的范围。大概他们的范围都过于狭窄,不是同一波长的就无法相互通讯。”看女孩子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浦原耸了耸肩。果然这些内容还是不太能听懂吧。
“那我还是用一个比较简单的例子来说明吧。就好比他们那些人同时住在高楼里面,所以我们站在地面是看不见他们的。但由于他们并没有住在同一层,所以他们之间谁也见不到谁。理解了么?”
“如果你能够造出那栋楼的电梯,就可以让他们也见到了吧?”夏梨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一线微光。
那市丸银和乱菊小姐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了。就连自己也无法容忍地感受到乱菊笑容背後的哀伤和绝望。
「你会愿意见他一面然後消失么。」
她的脑海里出现乱菊用指尖轻轻点出的句子。
「如,果,能,的,话。」
不想,让他们就在这种没有交集的思念中郁郁终了。他们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帮助的人。
“从理论上讲是这样,不过,”浦原停顿了下,“前提也要是,如果我的猜测无误的话。”
夏梨从身边《静灵廷周刊》中翻出夹着的三张纸。
“还有件事……那两本书,其实还隐藏着其他的关于半魂的内容,其中有一页,虽然我照你的方法解读了,但解密之後的内容好像还是密码。”
是那三页空白吧。浦原扫过她手中的纸,想起书上那诡异的空白。想不到竟然还有加密的内容。到底是藏着什么重要的内容,需要二次加密呢。
他伸手接过夏梨誊写出来的纸页。“我会试着帮你破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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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崎医院外面的墙壁上,是大大的“请稍等”的字样。
夏梨已经看到有人来了。是蓝染。那个人正斜倚在一棵不远也不近的树下玩味地笑。侧目间,浦原紧盯着自己面前的仪器,神情严肃。而旁边的壶府也在电脑上敲击着什么,换上了一脸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认真表情。
那些半魂,之间都见不到对方。像乱菊小姐和市丸银,如果他们知道彼此都在但就是无法相见……她摇了摇头,觉得即便是自己,稍微想象一下也知道那该是怎样的压抑。那么当事者本人,一定更甚于自己吧。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能让他们知道,还有什么人在这里。
也许,有想见的人。
也许,有想杀的人罢……
比如正站在树下的那个人,应该说,这场悲剧正是他造成的吧……现在去考虑他是有意无意早就毫无意义。但一切的一切,若非是这个人,又怎会到今天这步田地。
夏梨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始终也没有恨过那个人。就算知道他是罪魁祸首,就算知道他害得许多人丢掉性命。但是。
他留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镜头,始终挥之不去。
那个人温柔地笑着,对卯之花烈,说着一句又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语言。
是同情么。还是被打动了。
不知道。
根本不需要再去辨别那笑容是否真实。
就算露琪亚对自己讲了蓝染曾经在静灵廷的种种作为,那又怎样。
现在的他还有做戏的必要么。给谁看呢。
夜色降至,整个空座都在深蓝的天幕下朦胧起来。夏梨只看到了三个人。蓝染,还有,她最不忍看到的那两个人。市丸银,和松本乱菊。市丸银正站在浦原身後打量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也许知道会有别人也在,乱菊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并没有走上前来。还有个该死的家伙依旧选择不出现。随你吧,夏梨想。女孩子闭了闭眼睛,把该有不该有的感情全部压下心底。他们两个,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相助。那么,就先从那个人开始吧。
浦原和壶府径自在一边摆弄那些仪器,而他们也交代了,夏梨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理会他们。女孩子最後一次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真的不会再有人来了。于是提笔在纸上写字,举起来给那三个人看。
「请树下的那个人留下,其他的人等我下次通知再来。我会把下次的时间写在这面墙上。」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都有谁来了,又是谁留下。
蓝染笑了笑,慢慢走过来,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不想让她见到你么?你知道我可以做到的吧?」夏梨在纸上写下句子给他看。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蓝染摇摇头,在写满日文的纸上指出这样一句话。
要见么。
如果要见,何须等到现在。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存在。死这个字眼,没有人可以逃避得了。现世的那些普通人类,就算不知道魂魄的存在,也依然还是会去怀念那些不在了的人。即使明知那些人回不来,也不会停止自己的思念。站在那些大理石墓碑前双手合十。或者在看到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想起某个人。不会去考虑後果,也不需要什么过程,只是,一直都还在思念着。
这边。也是一样。
没有身为死神就会不死的说法。该消失的一样会消失。
所以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而这,才是最正常的吧。
「你不想让她听见你的话么?」
蓝染将目光远远地投向那个圆形建筑群坐落的方向。
「我,要,提,醒,你。掌,管,生,和,死,领,域,的,只,有,神。」他没有回答夏梨的问题,他只是收起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指出字句来。「你,越,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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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夏梨低语。
对面的蓝染虽然听不到她说话,但看到她的表情不明不白,又补充了一句。
「总,有,一,天,你,会,看,不,见,我,们,的。」
然後他再不说什么,转身离开。留下夏梨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被夜色一点点吞噬。突然间一阵没来由的巨大的空落感,席卷而来。隐约记起某年冬天堆起微笑的雪人。就算再喜欢再爱护,最後还是不可避免的化掉了。那时候游子哭得很伤心。夏梨记得自己安慰她说,下次我们再堆一个更大更好看的雪人。
看不见的雪人还可以再堆下一次。
可看不见你们,我还可以有下一次么。
“他们已经走了。”夏梨看了看旁边的浦原和壶府,平静地说。
浦原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虽然仪器有点反应但信号太微弱,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了……”浦原摸了摸下巴,“想抓住那个频段还真不大好办。”
“能不能,尽快帮我破译那些密码?我想,也许有些内容可以马上用到。”夏梨看着浦原。
用那样的写法,只有适合者才能看得见。
如果是记载着某件事情,也只有适合者才能办得到吧。
如果我也变得看不到半魂,是不是就意味着,不再是适合者了。
其他的发明,即便没有我,也可以继续进行的吧。
所以……
所以说……
我一定要趁着我还可以看见他们的时候,做完我应该做的事情。
浦原盯着夏梨看了一会儿,好像在揣摩她说这话的含义。“好。那些内容,我会最优先考虑。”
夏梨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宽慰的,无奈的,苦涩的,万般滋味都只得自己才知晓。
如果蓝染知道。你也一定知道的吧。
尽管如此,也不想见我么。
从一开始就……
……
够了。够了。
我已经心累得,不想再去考虑你的想法了。
夏梨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向远处走去。浦原和壶府抬起头来,目光所及,只能见到她的背影中,洒下一地星光。一个人的话,是不会了解自己的背影有多寂寥的。别人永远都只能跟随在後面,无法超越,也做不到并肩。在这条路上,她只有一个人,踽踽独行。
壶府略带担忧的声音自身後响起。“黑崎小姐?”
“我去随便走走。”
走过下一个转角,女孩子突然浑身一震,愣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在她对面的那景象,难以置信得简直要夺走她全部的呼吸。是什么在清凛的夜色中发出微光,却有着如同太阳一样的炫目。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烧灼成一片空白。在那一片足以企及皮肤的灿烂中,好像要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
太刺目了阿,那光芒。
错觉还是幻觉,什么都好。
那个一直一直都宁可避而不见的家伙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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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梨墨色的瞳对上日番谷碧色的眼睛。脑中真真切切地闪过第一次相遇的情节。就是这双眼睛,像是一潭清澈幽邃的湖水,轻而易举就占据了自己全部的思维。待到回过神,眼睛的主人早已不见了。兴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不可能对这家伙无动于衷的吧。後来的巧遇也好,邀请他一起踢球也好,失落也好期待也好,其实,都只不过是被吸引着,做了些无法拒绝的事情吧。
夏梨慢慢地伸出手去,尽管她也说不上要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想靠近,想碰到他。对面的日番谷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夜风扬起额前的雪发。雪白的羽织飘起来,划过的柔和弧度像是樱花飘落的轨迹。
是难以言说的绝望。
抓不住的。夏梨告诉自己。
手停在那个人身前不远的地方。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就在那里,就在自己视线所及的那个地方。可是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的手穿过空气却什么触感都没有,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和之前在现世看到的那些魂魄不同,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去碰触一个无法碰得到的人。
夏梨的脑袋一片空白,喉咙也好像哑掉,尽管她很清楚自己发出的声音他也听不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向他表达些什么。对于别的半魂,她都可以很轻易就找到话题。「你是谁。」「我可以帮你么。」唯独面对这个家伙,她搜遍心底每一个角落,辞穷了。
日番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一个瞬间,女孩子好像要哭出来一样。但终究,她还是收敛了表情,只留下一脸的安静与倔强。
日番谷微微垂了眼帘,然後缓缓地摇了摇头。
停手吧,夏梨。
够了。不要再深入了。
他只是想表达这个意思。这一次,他不惜亲身出现来警告她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半魂。所以当初全力维护的那个自己不在的假象已经没用了。而事实证明,他即使躲起来,夏梨也没有放弃,依然在接触那些半魂,做一些出离魂魄本份的事情。不难想象要是继续深入,也许她会知道那个方法,将自己唤回去。那是适合者独一无二的特权,可以唤回她所思念的人。而夏梨,一直都是个可以为了别人不顾自己性命的家伙。从那次踢球的时候她不管不顾地要去对付那只虚,日番谷就知道了。
怎么能让你再这样做。
日番谷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後退去。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宽慰的,带着点歉意的,笑。
“你要走了么。”夏梨喃喃着。很想追过去,可脚却无法再向前移动一步。
像早就知道自己留不下他。
像早就知道自己够不到他。
像有一面无形的墙挡在中间,一样的场景却生生隔成两个世界。
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刮起一阵烈风,夏梨遮住自己的眼睛。她知道等到自己再次睁开眼睛,那个人一定不在了。
世界安静下来,好像之前的不过是一场梦。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有人曾经来过呢。额发覆眼,唯有心跳才是如此真实。
真实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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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番谷冬狮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熟悉也很久没有到过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白,冰雪的格调。这里是属于他的,无尽的冰原。他蹲下身,指尖碰触到散发着寒气的地面,才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他看到自己的皮肤也不是半透明,而是实实在在的自己。
因为这里是自己的内心世界吧,所以不受外界情况的影响。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
再也握不了剑的半魂,为什么,还会来到这个世界。
不得不去推断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外来影响。
是因为夏梨么。
因为她是适合者,还是因为她是思念着自己的人呢。
于是他站起来,如同很久很远之前自己所做的那样,不带一点犹豫,向前方走去。也许在那边的尽头,就陈列着问题的答案。
巨大的冰龙在沉睡着。它身上每一寸冰雪的颜色都闪着宝石一般的光辉,一如既往的耀眼。既熟悉,又陌生。日番谷曾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它了。
“冰轮丸。”在无声的世界待久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冰龙微微睁开眼。它抬起头,有冰冷的气流流窜着,将日番谷的衣衫微微鼓起。
“我以为,我不可能再到这个地方了。为什么。”日番谷翡翠色的眸子里映出了它巨大的身影。
“你要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从你死了我就陷入沉睡……”冰轮丸低沉的声线响在日番谷的耳边,却如同一个炸雷,“我是冰雪之王,日番谷冬狮郎。我希望还有那样一天,可以再次为你而战。”
“什……”日番谷紧盯住冰轮丸,却无法吐出更多的字句。他难以断定它那些话的含义。难道,它已经知道,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不予拒绝?
“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那你说,我知道些什么。”冰轮丸坦然看着他,是的,它早已洞悉一切。所有的想法,接受什么拒绝什么,它都感受得到。
“那你就该知道,我拒绝重生。”少年攥紧拳,带了危险的腔调。
不能因为我,就让那个人陷入永远孤独的世界。
“你拒绝无用。”冰龙微阖双目,“主导权又不在你。那女孩,迟早有一天会进来。我已经……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了……”
这无尽的冰原的王,是日番谷冬狮郎。但此刻的他是半魂,而思念着他,维系着他存在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适合者,黑崎夏梨。适合者所具有的力量,其他人永远望尘莫及。所以,就算能来到自己的内心世界,也不是没可能吧。
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碰触到了这个世界吧。
“是的,你拒绝无用。”
这声音就响在自己身後。冷静的,淡然的,自己最想听到,也最怕听到的声音。
日番谷浑身一震,猛地睁大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回身。
黑色的齐肩发,墨色的眼眸,女孩子嘴角带了点霸道的笑,正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
不是夏梨,还能是谁。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