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白]我爱你的坟墓》UStu

30、3.5

　　3.5

　　韩信想进入权贵圈，说到底，他的初衷还是与李白赌气。

　　他知道李白是B市上流权贵中赫赫有名的李家小少爷，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距离除了地域还有家世，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知道，李白也不在乎。所以为什么要分手？韩信难以理解李白的想法，但他选择接受李白的想法。

　　如果李白想把一切当做没发生过，那韩信就配合他，把过去的几年青春年少中难以割舍的身影强行割舍出去。

　　他尊重对方的想法和决定，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全盘按照对方的想法行事。或许是出于这种想法，韩信在毕业前，就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开了一家公司，期间他的人脉愈发愈广，也愈发地接近权贵圈，但这时的他想法渐渐地改变了。

　　若说之前他大半原因还是与李白赌气的话，那么现在，他是真真切切地渴望让自己更进一步、跻身于上流社会之中。这既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也是为了他的眼前人——殷嫱。

　　韩信与殷嫱相识是个美好的意外。

　　像是大多数普通又浪漫的爱情故事一样，他们的相遇始于一次小小的交通意外。只不过角色似乎互换了一下。

　　——韩信后怕地看着眼前的轿车车头，只差几公分，他就即将迎来数月甚至数年的强行休假。

　　韩信后怕，车上的人比他还怕。只见车后座的车门被大力推开，甚至还在里面的人慌慌张张跑出来然后放开手之后弹了回去——韩信看着都心疼车门，这车一看就鬼得不得了——着急忙慌下车的是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看上去脸嫩极了，还有点眼熟。

　　“你有没有事啊？还好吗？来，我扶你起来。”

　　韩信和他的自行车倒在地上，前者因为事出突然压根没反应过来、仍然傻乎乎地坐在马路上，后者因为自己根本动不了、只得看着自己的傻子主人面对一看就很有钱的漂亮小姐姐伸出的援助之手露出了像傻子一样的白痴表情。

　　是没有见过有钱人吗？还是没有见过漂亮小姐姐？如果韩信的自行车会说话，一定会立刻对着韩信破口大骂：还看！看什么鬼看！你赶紧站起来啊！站起来之后把我扶起来啊！搞什么啊！

　　韩信呆了一会儿，打算顺着对方的意思把自己的手搭在对方的上，然而手伸出去一半又反应过来，他刚刚拿这只手撑在地上弄得脏乎乎的，就这样摸别人手不太好……于是又把手缩了回来，打算随便在衣服上蹭两下蹭干净了再伸出去。

　　可惜他面前的女孩子并不打算再让他坐在马路上坐下去了。

　　她强硬地直接拉住了韩信的手，把韩信一把拽了起来——天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然后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韩信：“……啊，没有？”

　　“我在问你诶你怎么还反问回来了？差点被撞的是你又不是我！”

　　大小姐差点没被他气得笑出声，“我叫殷嫱，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

　　“嗯韩信，你想去哪里啊？要是顺路我带你一起。”

　　“XX大学……不过不用你带了，几分钟的路我推着车子走过去就行，正好把自行车送去修修……”

　　殷嫱：“哎呀好巧啊！我也是XX大学的，缘分啊！我陪你走过去吧，刚刚差点撞了你我不放心。”

　　于是两人就莫名其妙走在了一起。

　　是个大小姐呢。

　　韩信后知后觉地想到。

　　韩信和殷嫱的关系越来越好。韩信发现殷嫱和他是一个专业的，甚至连选修课都选的和她差不多，只是韩信每天一下课就在去图书馆或者去打工的路上，每天都抱着手机傻笑；殷嫱呢，也差不多，她每天下课都在回家、购物，或者去父亲公司帮忙的路上。导致两个人大学四年过去了两年半才发现彼此是同学。

　　也像是所有普通又浪漫的爱情故事一样，韩信和殷嫱在一起了。因为爱情。

　　一次殷嫱问他：“你有前任吗？”

　　鬼使神差的，韩信瞒下了李白的事情，他说：“没有，你是第一个。”

　　“嗯，你也是我的第一个。”

　　殷嫱笑得弯起了眼睛。

　　这是韩信第一次对她说谎。

　　……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传出的消息，总之一夜之间全世界都知道了一样。

　　——李白自杀了。

　　死了。

　　死得干脆利落。

　　听说是吃安眠药死的，似乎是怕安眠药劣质的，一口气嗑了一大把，又嗑了一大堆止疼片，可能是怕死不掉吧，人还打扮了一番躺浴池里开起了水闸等死。

　　据说，他还特意在自己书桌上摆好了一摞遗书（复印的），边上还压着张小纸条，说是让各位熟人互相传阅一下，没领着的就再去复印几份，实在是很过分了，遗书都用复印件，得亏初稿是手写。然后就是再边上，放着一堆信封。信封上头分别是一串串人名，贴了张便利贴在最上头，写着：拜托宗婧小姐分发一下谢谢您，边上还画了个双手合十的图案。

　　有计划自杀就是这样了。

　　这事儿一传出来，和他相熟些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接到了遗书和书信的。一开始没见着东西，一群人都叫嚷着骗人的不可能的不存在的，后来，单接着遗书的觉得李白假死在开玩笑，单接着书信的死活是不肯信但也没瞎嚷嚷，两者都接着了的？两者都接着了的人，对着这俩玩意儿无话可说，算是明白了李白为什么这么干，但是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李白这么干。

　　韩信呢，有幸被派发了一张复印件。

　　在看之前，韩信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放弃生命。在看之后，他还是不懂。

　　这是一份乍一看不像是遗嘱的遗嘱。

　　他的遗嘱倒真有他本人的风格。

　　“找不到感兴趣的东西，挺无聊的，死了。”

　　让人有些嘀笑皆非。

　　可最终还是说不清的难过。

　　底下还附一行小字：我已经给自己挑好了遗照，也P成了黑白，请不要擅自换照片，照片在我书桌左边第三个抽屉里头第三格，我那新买的单反里头有彩照，电脑D盘有个叫自拍的文件夹里头还有个文件夹叫1的有黑白和彩照（你们也可以看看其他自拍想想我）。

　　韩信有些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

　　他想去找找李白熟悉的人，去问问，李白现在在哪儿，医院停尸间、家里头、骨灰盒里，亦或者是地里，总得有个去处，总得让韩信看一看，这个闲着没事谋划自杀的家伙到底待在哪儿了。

　　可惜韩信找不到。

　　但有一位找上韩信家门来了。

　　韩信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未知号码来电，他点了接通，然后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喂，是韩信？我是宗婧，李白未婚妻，开一下你家门，我现在站在外面。李白有封信叫我交给你。”

　　韩信去开门了。门口果不其然站着一个熟悉面孔——还真就是宗婧了。韩信没跟她说过话，不过他见过她。

　　宗婧伸出手，往他怀里塞了一封信：“拿去吧，我还得继续帮李白送信呢。”

　　韩信疑惑着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和住址，却见她立刻一个转身走了，嘴里似乎还小声嘟囔着什么，大意应当是“死了还要使唤我，是不是人哪，要不是关系好谁理你哦”之类的。

　　韩信看着宗婧越走越远，也不好把人叫回来。他们也不熟，并且看上去宗婧这趟送信之旅还要走上很久，也不方便影响她办事，就自己转身回了书房。

　　殷嫱正好不在，她和小姐妹出门购物去了。李白这码子事怕是还没传到她那儿去。

　　韩信想道。恍然间他又怔住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韩信又问自己，得不出结果。干脆坐下来，看看那封信。

　　宗大小姐明显办事不太走心。

　　这封淡红色的信封上头还贴着张便利贴。是熟悉的笔迹。写着韩信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还写了一句：拜托您啦百年之后下来请您吃好东西。还特意画了个爱心在后头。这也解了韩信先前的疑问，可这样，他又多了一个疑问：

　　李白是怎么知道他现在的电话和住址的？

　　韩信自从和李白分手后，就换了手机号码，又再遇见之后，也从来没告诉过他自己住在哪儿。

　　“……”

　　韩信告诉自己：你不能深究下去。于是他打开信封，打开信纸，就见一行潦草字迹在其上。

　　李白写：「很喜欢你，但就这样吧。」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落款是熟悉的名字。

　　韩信当时就懵了，他上看下看，偌大一张信纸，就写了这两句话带一个名字？他又把信纸翻了过来，发现了一个惊喜。

　　是一个地址。

　　韩信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那是家墓园。

　　墓园啊……

　　……

　　李白留下来的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正好好压在了宗婧的忍耐限度之上，再多一封信，她可能就要脾气爆炸把李白从地底下挖出来打一顿。

　　“最后一封信了！”

　　宗婧努力打起精神，她是真的不知道李白居然能有这么多熟人。虽说她只是坐在汽车上让司机把她从这儿送到那儿，但坐在车上左晃右晃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她看着手中的最后一封信，信封是粉红色的，还印着花，看上去可真是少女心十足，不过收信人是谁呢……

　　「宗婧收」

　　是她的？宗婧愣了愣。一面叫司机把车开回家，一面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纸，看看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你深爱我，不愿再嫁。她是我在外认的心肝干妹妹，我不在了她应当要回来替我照顾父母。」

　　「我已经和爸妈打过招呼了。你到时候直接把她带来就是。」

　　「唯一的要求是，帮我尽个孝吧。」

　　“……”

　　宗婧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个什么心情，她说不清。但是她觉得自己心脏那一块儿挺难受的。她不想被逼婚，不想和男人结婚，索性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的男人相互利用假结婚，可是现在，他死了，死前还替自己和自己的对象盘算得清清楚楚……

　　这不就是逼着我帮你尽孝吗……

　　宗婧无声地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她以为她不会为了李白哭的，但是现在，她能听见自己打自己脸的声音。不过这次的脸打的，她心甘情愿。

　　……

　　李白正式下葬的消息传来了。果不其然葬在韩信收到的信上写的那份地址。

　　韩信挑了个工作不忙的时候，请了几天假，溜去看他。

　　和遗书上写的一样，那张黑白照片里头的他帅气逼人。看来是真的认真挑选了一番。

　　韩信一屁股坐在了李白的墓前，伸出手，摸着那张照片上的他的脸，无意识地苦笑着，一言不发。

　　他想说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最终韩信坐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韩信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我还欠你一个拥抱。”

　　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那个人说。

　　韩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记得妻子担忧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似乎让妻子帮自己请了假，叫她别担心，然后回了书房，抱出备用的被子，就开始蒙头大睡。

　　韩信拉上了所有窗帘，关上了所有的灯。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究竟有多久的时间，等他把被褥收拾好，拉开窗帘，打开书房门走出去的时候，妻子告诉他：“你在里面待了三天了。我有进去看你，你一直在睡觉。”

　　韩信：“抱歉，让你担心了……”

　　殷嫱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然后转身又端了一碗粥给他，“吃吧，三天不吃东西你身体吃不消的。”

　　韩信从善如流。

　　“你们关系很好吗？”

　　“……是的，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

　　这是韩信对她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谎。

　　殷嫱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和李白不太熟……但他走了真叫人意外，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他平时一幅笑眯眯的样子怎么就……”

　　事情到此似乎就告一段落了。

　　又过了一阵子，有人传新消息来，说：宗家大小姐替李白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他抽屉里有张抑郁症确诊书。据说宗大小姐顺着地址去问，得知李白得的可能是什么……微笑型抑郁症？

　　还找到了李白的日记，上头记的东西完完全全吻合了这方面的特征：持续性的心境低落，对所有活动失去兴趣、丧失愉悦感、活动减少、体重明显增加或减轻，失眠或睡眠过多，几乎每天都感到疲倦或精力不足，反复想到死亡。

　　但这些都与韩信无关了。至少与现在的他无关。

　　韩信仍然准时上班，认真工作，下班后按时回家，和妻子卿卿我我，一切都好像从前一样。只是他越来越喜欢听一首以前他从来不听的歌。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

　　时光飞逝，他数不清离那一天究竟过了多久了。

　　只是父母、妻子、朋友们，一个个离他而去，留下他和孩子。

　　韩信数不清多少次和妻子的拥抱，从第一次拥抱一开始的忐忑不安、胆战心惊，到确认爱意后的温情拥吻，他越来越习惯殷嫱的存在，也越来越爱她。殷嫱无疑是一个值得去爱的女人，一个符合所有男人理想的妻子，也是一个好母亲。

　　不过他还是会想起李白。

　　韩信想，有朝一日他在地底下碰见了李白，一定要问上一句，“你为什么会想死？”

　　那个永远的少年也一定会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想死就死呗，反正都挺无聊的。”然后再拉扯出一个好看又让人无奈的笑容。

　　现在，韩信熟悉的人大多都走了。

　　孩子们早已成年，他自己也事业有成，就算撒手不管，他的公司也能蒸蒸日上地发展。

　　然后韩信告诉自己，这有朝一日的日子，到了。

　　韩信写好遗嘱，打理好后事，然后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穿好西装，梳好头发，叫司机送他去那个地方。

　　那个他终于敢第二次踏足的墓园。

　　李白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年轻的，有活力的，帅气的，永远不变的。

　　早已年迈的韩信，两鬓斑白的韩信，微笑着，靠在李白的墓边，永远的闭上了眼。

　　我还欠你一个拥抱。

　　但我至少可以用在你身边死去代替。

　　我不爱你。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忘不了你。

　　一个小礼物

　　『李白的小日记』

　　X年X月X日
　　他看上去像是喜欢乖巧可人类型的？
　　那就装给他看吧，不过还是要先把其他人打点好。
　　不希望他从别人嘴里得知我：乖巧是装出来的。这种事情。

　　X年X月X日
　　与其等待被揭穿，不如自己干脆利落断了。
　　他喜欢又乖又黏温柔体贴绝不敷衍的，而我知道，我不是。
　　我从来都不是。
　　只不过是装出这幅模样摆在他面前讨他欢喜而已。

　　X年X月X日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韩信的小日记』

　　X年X月X日
　　今天无意中撞见了他欺负小同学。
　　他好可爱。
　　就连恶狠狠地威胁别人，我都觉得好可爱。
　　但他好像不想让我知道这一面，所以我打算对他保密^_^

　　X年X月X日
　　骗子。
　　说好的一直在一起。
　　说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他。
　　说要和我分手的也是他。
　　最后擅自走掉的也是他。
　　真是个该死的感情骗子。

　　X年X月X日
　　几十年过去了。
　　我始终想不通自己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感情。
　　年少慕艾，青年执念，年老，放不开。
　　他到底是赢了。
　　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我确信我深爱着殷嫱，凭借着我们的拥抱，但我却无法否认多年来李白对我的深刻影响。
　　殷嫱是水，一点点侵入生活中、侵入脑海中；李白是火，一把烧了我，叫人永远忘不掉，一把烧了自己，半分余地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