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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蜕变 ...

  •   (一)
      枫叶在日记中退色了
      曾经火热的生命
      在冬天的裙裾里喘息
      还看得见吗
      那些纯纯真真的眸子
      那些虚虚实实的岁月

      四月的阳光有些暧昧,有些意犹未尽,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味道掺杂在里面。
      那种暖洋洋的触觉,让人从灵魂到身体,都被一种懒洋洋的情绪所掩埋,似乎正有丝丝缕缕的淡淡忧伤,从骨子里面渗出来,又融入了血液,回流至心脏……就像曼殊斐尔的叹息,清澈中,略含苦涩。也像是泰伊的弥撒曲,轻轻悠悠的,不乏圣洁,却挤压出整个季节的敏感和颓废。
      也许,青春的舞曲不应该只是华尔兹,还应该有更多动人的旋律。可是,往往我们的故事都不能只按自己的构思,去编排和演绎。
      其实,人在叛逆的年龄里,并不是为了叛逆而叛逆,很多时候,只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伤口和隐痛,承载了太多属于或不属于自己的包袱,才在达到某一个极端之后,仓促地爆发……

      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校园外穿梭的车辆如水如梦,呼啦啦的,仿佛是从时光的某个缺口淌出来的精灵。
      天台,是我所能寻找到的,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一个我所迷恋的地方。
      风从身后扑过来,低吼着,气势汹汹。
      站直身子,闭上了眼睛。在下一场风吹过来的时候,猛地张开了双臂。感受着,感受着粗糙的风从城市中呼啸穿过,从灵魂深处穿过。
      思想,渐渐凝固。
      灵魂拽住了风的发尾,挣脱了禁锢着它的□□,带着生命的余温,劲歌,狂舞,呐喊……
      这一刻,世界也跟着歇斯底里。
      “如果我死去,你是否会为我哭泣?如果这安静的生命陨落,是否也会轰轰烈烈,划亮整个夜空?”

      曾经,我也是那种不会让老师和家长操心的乖乖女,每天穿着整齐而干净的衣服,梳着简单而大方的马尾,按时上课和完成作业,自己煮饭和洗衣服,期末的时候拿着一大堆奖状奖品回家,看爸爸妈妈满意的笑容,听他们对她成绩的赞许和对她未来的展望。平凡的轨道,平静的生活,平淡的日子。一切,都从从容容,波澜不惊。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喜欢坐在教室里看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样子了,不喜欢规规矩矩地抱着书本不知冷暖的样子了,不喜欢荣誉证书那鲜红而呆板的样子了,什么都不喜欢了……
      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在我们还没有发现它的变化的时候,就悄悄地变了,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连一个预兆都没有,都让我们来不及记清楚它的轮廓,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变了。
      上课的时候,我开始把头扭向窗外,看蔚蓝的天空里,流淌着的那些似水年华。我渴望飞出去,从窗户飞出去,嗖地一声,翅膀在阳光下绽放成美丽的雪莲,晶莹洁白。
      如果一开始,行走的轨迹可以自己安排和选择,我想我不会选择这样的成长过程,不会选择这样安静而呆滞的生活。易含说,在我的骨子里面,是有着天生的野性和火热的激情的。
      只是,我还没有发现,除了她其他人也还没有发现。所以我爸妈给我起名叫安晨,认为我应该是一朵安静的花,适合开在更为安静的早晨。

      数学测试成绩下来了,我49分,还比易含少两分。两人对视良久,然后哑然失笑。
      那笑声涩涩的,如一把小小的生锈的锯齿,喀嚓喀嚓地,在某个地方轻轻划出了伤痕。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49分呢?开学时那一次测试还140分呢,怎么一下就狂跌了?跌得比股票还厉害!不会是老师改错了吧?我又拿着答案对照了一遍,在确信不是老师的失误之后,才颓然而又有些莫名兴奋地倒在靠椅上。
      唉,这世道是怎么了?
      我又仔细地看着试卷,不难过,不激动,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感慨着。
      数学老师说,怎么搞的?都高三了,越来越不象话!怎么变成倒数了?班上指标达不到,学校升学率上不去,中国人的素质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给拉下来的!
      语文成绩也下来了,我只有110分。
      语文老师说,怎么跌得这么快啊?即使不要年级第一的宝座了,也不应该到这份儿上啊,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去吧!
      走出办公室,我突然咬牙切齿地骂了句,都去死!

      一口气跑到天台上,照例把试卷折成了飞机,大喊一声,飞了出去。
      看着它在风里左飘右荡,跌跌撞撞,我真有扑下去和它一块儿坠落的冲动。
      如果没有记错,我好象从来没有说过脏话,刚才那一句不算脏话的话骂出去后,心里竟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和舒坦。我似乎也从来没有很大声地叫喊过,可刚才那一声喊出去之后,竟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灵台空明,仿佛出了一口什么恶气似的,从这儿到这儿都舒服!
      四平八稳地躺在天台上,看天空悠悠的云朵被阳光染透,如那一汪蓝色的背景上,卷起的浪花,一波一波的,晃得眼花。
      三秒钟后我忽然明白,天台,靠近的只是天空,而不是天堂。

      桓初坐在课桌上,拿着我的作文大声念:……生命是用来仰望的,而不能俯视,否则,你就永远没有机会让别人来仰望你。而生命的永恒,你也永远不会懂……哈哈哈,酸死了!和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嘛!哈哈哈……
      我刚好走进教室,板着脸,劈手将作文本夺了过来。小子,你懂不懂什么叫品位啊?有本事就自己写给我看看啊!大姐我心情不好,少惹!
      桓初吐了吐舌头,小声地嘀咕了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的啊,女生真是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喂,你还是齐安晨吧?你啥时候脱胎换骨了啊?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有理他,委委屈屈的拿着皱巴巴的作文本走出教室,站到阳台上,看四月的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扑簌簌地,卷落一地阳光。
      我感觉有些恍惚,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那样子说话?可是,为什么自己像那样说话后,还感觉很顺口、很自在?似乎自己本来就是那样子的,或者本来就应该是那样子的,感觉是在绕了几个圈子后,终于回归到自我一样。
      忽然就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了,甚至还有些兴奋,看着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阳光里的温暖全部吸干!
      习惯性地,目光越过楼外的石榴树,越过石榴树旁的路灯,再越过路灯旁的电缆,很自然地落在了对面那栋教学楼的窗户上。
      隐隐的,又看见龙泽倚在窗后的影子,瘦削而单薄。
      我总是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几十米的距离,却感觉像隔着几千个光年,咫尺天涯,是一种近乎缥缈的遥远。
      龙泽是理科班的,和我一个级。总是独来独往,安静而落寞,我甚至都以为他是不会说话的,因为我从未听见过他的声音,哪怕是一声叹息。
      说实在的,虽然我自己不是很安静,可是却喜欢他那种安静的样子——像一个被遗忘在古堡的童话,单薄而透明,让人不忍碰触却又很想靠近。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之外,犹如与世隔绝。可有时候又觉得,即使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眼前这个世界里,也是各有各的世界,连对望的空间都堵满了朦胧。
      每次这样想,我都会忍不住难过,可每次,我还是要忍不住这样想。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在教学楼的天台上。
      他侧对着我,坐在栏杆上。
      脸微微仰着,眼睛微微闭着,让我固执地觉得,他是在想靠近什么,以至多年以后不经意想起时,我还是一如继往地那样认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在种气息,不禁让我想到《围城》里写的:拥挤里的孤寂,热闹里的凄凉,使他像许多住在孤岛上的人,心灵也仿佛一个无凑畔的孤岛…
      阳光从很高很高的天空落下来,穿过他的睫毛,暖暖的,照亮了他光洁而落寞的额头。
      我也一直固执地认为,他其实是和我一样,想靠近的,都是天堂。
      他的头发被风拨弄着,飘来荡去的,把他的影子撩乱了,也在不经意中,撩乱了我的目光。
      就这样,我记住了他。
      可是,只是记住而已。

      有些变化是微妙的,没有明显迹象。可是我的变化,朋友们都感觉到了。她们先是激动、兴奋,然后是不安、担忧。她们习惯了安静而柔和的我,习惯了我曾经的乖巧和温顺,总觉得这一切似乎不应该打破,即使打破,也不应该是极端性的。
      可是我确实变了,没有原因地。至少,那个原因是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包括我自己。
      我还是穿着整齐而干净的衣服,梳着简单而大方的马尾,按时上课和完成作业,自己煮饭和洗衣服,可是,没有奖状和奖品拿回家了,甚至也不再柔声细语地说话。我开始在教室里风风火火地来去,大声地说笑,把试卷折成一撂一撂的纸飞机,再跑到天台上,天女散花般把它们从天空撒落,然后咯咯地笑,笑到泪流满面。
      桓初说我神经病了,我不反驳,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生活,她只想做回她自己,而不是老师和父母用标准的模型培植出来的样品。
      那种蜕变的感觉,很刺激,却也隐隐地感觉到很危险。

      高三开学后一个月,我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校长您好,我是校报的记者齐安晨,能耽误您几分钟吗?
      发福的校长抬起肿垂的眼皮,略为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硬生生地扯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啊,是这样啊?那就看在你是第一个敢来采访校长的小记者的份儿上,和你聊几句吧。
      我强行忍住胃里涌上来的恶心感——我发现我总是强行地让自己忍住一些东西,这让我很不舒服——打开记事薄,礼貌地冲他笑笑,请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啊,当然当然,你随便。
      我忍不住再抬眼打量了一下他。
      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柿饼脸上堆积的肥肉挤压出一条条线条特别的沟壑。圆滚滚的肚子被夹在椅子和桌子之间,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挤爆,流出一大堆白花花的脂肪。而短脖子上那大红的领带,让我想到了扭秧歌的胖大妈。
      校长,关于学校糕点房让学生订购面包的事,我想请教几个问题。
      他稀短的眉毛跳了两跳,目光看了看我手上的记事薄。哦?这事儿啊?有什么问题吗?
      请问,让全校同学必须交付买面包的定金,是您的意思吗?
      你怎么这么问?这是学校所有领导共同商讨的结果,认为现在的孩子正在长身体,不能缺了营养,就当是加餐啦,怎么能说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可是,你们没有征求同学们的意见,现在大家都对这件事不满,说这是强迫性的,且面包又贵又难吃。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大家的想法啊?
      校长,我来之前是经过民意调查的 ,绝不是道听途说!而且高三(8)班的同学都联名抗议了……
      那只是个别的学生煽动闹事!而且是一定要处分的!
      处分啊?哦!可是现在很多人都说这是您个人的决定,并不是像您说的那样学校领导都赞成,相反他们认为很没有必要……
      你是说我独裁专制了?
      校长,您多心了。我还听说……学校的糕点房是您弟弟承包的?
      你!你!你什么意思?啊?是我弟弟又怎样?你是好所我假公济私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看来散布谣言的你也有份儿了?你哪个班的?啊?
      校长,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可以走了!真不知道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复杂!还有,这样的话不准刊登出来妖言惑众,听见没有!
      我看着他憋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脸,很想大声笑出来。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堂堂校长如此的沉不住气,还如此的失态。出了门之后,想起他刚才那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大呼痛快!过瘾!爽歪歪!
      可是,到底要不要把这次采访记录刊登在校报上呢?
      “那一串模糊的脚印,清晰地印在你的生命里,跳跃着,闪着狂野的光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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