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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祭寒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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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大碍,一般这般大小年纪的娃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性命可都难保啊,真不愧是者大侠的千金,命真大,小小年纪竟然能承受得了,只要好好调养个一两天,便能恢复了。”一个留着白花花的长胡子的老人说。
这老头儿刚给者清词把过脉,者清词躺在一张散发幽幽药香的木床上,者风阁尽管听到这个老人如此说着,心里悬着的石头仍未落地,一直悬着。
者风阁很担心自己的女儿,双手紧握成拳头,他说:“人大夫,你一定帮者某好好诊断,你知道,我要让我女儿毫发无伤的,不能有任何伤痛在身。”说罢他便看了一眼自己最疼爱的清词。
“你忘记啦?我可是宛恩城神医,人青药。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个叫人青药的老头儿捋了捋白花花的长胡子,慈祥得笑了起来。
人青药是宛恩城的神医,鹤发嘴贫豆腐心,救人救到手抽筋。他已经年过七旬,身材矮小瘦弱,一袭灰白长袍衫,常拄一根破损不堪的拐杖,上面挂着一个不知装着什么药的药包时常在摇晃。与一般神医不同的是,他不爱酒肉,也没什么嗜好,只是嘴贫常与人说笑,大概说笑也是治愈患者心病的良药吧。
人青药与者风阁莫名其妙地认识,并成为彼此友人。
之后,者风阁带清词回了家。
在者风阁的精心照料下,昏睡了一天的者清词醒了过来。
者清词睁开眼睛,者风阁喜悦万分,清词欲要起身,者风阁赶紧扶着她,说:“清词,慢点。”
清词一只手抓紧者风阁的手臂挣扎着起来,说:“爹爹,我为什么躺在床上的呀?感觉睡了好久好久,肚子怎么有一点点痛。”者清词说着边揉了揉肚子。
“清词趁爹爹不在家里的时候偷偷睡懒觉了,对不对?你是不是饿啦?爹爹去给你做饭。”者风阁笑着开玩笑并捏了捏者清词的小鼻子。
“爹爹,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者清词连忙摇头,恨不能以断臂以示清白。
“好啦好啦,爹爹信你就是了,你别乱动啊,不然等会儿肚子会痛的哦,爹爹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参果饭,好不好?”
“好!”者清词手舞足蹈起来。
参果饭是者清词给起的名字,其实也就是人参和三生果做成,两者都是吸收了天地日月之精华的上等好物,营养而美味,者风阁要经过跋山涉水方能寻到。
者清词大口大口吃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一边吃着还一边夸奖爹爹的手艺,她看来是真饿了。
“清词啊,明日便是你十四生辰了,爹爹带你去一个地方。”者风阁慈爱地摸了摸清词顶着乱糟糟头发的头。
“嗯!好像不久前您跟我说过这个事,可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者清词往嘴里送去一个三生果后,脸上划过一丝落寞,又很认真得感慨了一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爹爹有说过吗?爹爹也不记得了呢,”者风阁很温柔地笑了笑,继续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清词就是大姑娘了。”像是一句轻叹,那么委婉,似春风拂过。
者风阁自然地偏过头望了望窗外,窗外明亮的光线一定又温暖了无数宛恩城的人吧。
“爹爹。”清词突然叫来了声有点出神的者风阁。
“嗯?”
“您会做这么好吃的饭,您是天下最好的爹爹!”者清词说,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意。
者风阁也笑了,笑得那么幸福。
就算爹爹只会做粗饭白粥,在者清词心里面,他也是天下最好的爹爹吧。
第二日,蔚蓝的天空漏下来灿烂无比的阳光,和煦的风温柔拂过,天气晴朗,映照着同样美丽的心情。
者风阁带着清词前往祭寒山。
其实在苒间离开的那一晚,者风阁就想带着清词去祭寒山。
但是他不能。
他的想法被理智阻止,清词还小,长途跋涉不仅会让清词吃不消,而且清词不一定能够适应祭寒山的环境,毕竟他们是人不是神,而现在清词大一些了,也终于算是可以了了自己一桩心愿了。
而这一次,他只为能与苒间感同身受,同时希望苒间可以感知到清词。
者风阁腰悬无迹剑,衣袂飘飘,眼角流露侠者温柔。者清词身着白色打底、浅蓝纱为衬的衣裳,背负一个灰色包袱,一串银色小铃铛在腰间“叮叮叮”响着,样子活泼俏皮,蹦蹦跳跳地跟在者风阁旁边。
到了祭寒山的山脚,夕阳就落了山,天边还编织着漂亮的晚霞,一路的风景是那般迷人,者清词不停得跟爹爹感叹这一路是多么美不胜收。
接着就要去山上了。
者清词在者风阁后面时不时乐呵呵得笑起来。
走在蜿蜒而上的林间小路上,枝繁叶茂的大树挡住了光的去路。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他们终于要抵达祭寒山前的那片空地了,者风阁走在前面,当他看见从上面散发出的微弱红光,他就放心了,心想:龙灯子,麻烦你了。
他慢慢得就看见了悬挂在半空的灯笼,里面的烛亮着,映得一片通明,红光四散,无声中有一种无可名状的热闹。
真美。
者清词在后面终于跟了上来,看到眼前的一派景象,她惊奇得叫了出来:“哇!爹爹,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吗?好漂亮啊!”语毕,者清脆便跑向那片空旷的地方,头的上空有序挂着灯笼,黑夜将光衬托得更亮,红色的光映到了清词正笑得开心的脸上。
清词旋转着、跳跃着、奔跑着。并伴随着一声声“真美啊”。
夜色太浓,浓到已经不能清晰看见树木的干枯,也没有乌鸦会出现,更不会看见已经结了蜘蛛网的阴森森的刻着“祭寒山”三个字的石碑。
者清词也就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地方,也不会知道这里到底是何种模样,她只会记得在这里留下的欢笑声和感叹声。还有,这里是她与苒间相离最近的地方。
清词,答应爹爹,要一直这样快乐下去。者风阁看着像一只脱了缰的小马的女儿,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脸上也早已经现出幸福的笑容。然后,者风阁望向最高的山顶的方向,轻声说着:“苒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他说话的样子很虔诚,一字一句都是那样无比郑重,仿佛只要用心去说,苒间就能听见。
者风阁很希望苒间可以听到清词的笑声,可以看见跟她长得一样美的女儿。
他好想苒间。
者风阁正欲往前走,发现了旁边的石阶上有一个严实的小匣子,上面留着话:者大侠,这是龙灯子为小清词准备的小礼物。
者风阁打开了小匣子,里面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覆着一个炸过的金黄色的鸡蛋。原来这个小匣子里被施了恒温术,一打开便破解了。
者风阁呼唤清词过来。
者风阁和者清词两人坐在长满了杂草的台阶上,者风阁端起面递给清词,说:“这是龙灯子姐姐给你准备的,快趁热吃了吧。”
“真的吗?龙灯子姐姐真好,以后我一定得好好报答她。”者清词心中自是欢喜,并且充满感激。
“嗯,人在江湖,就一定要懂得感恩。”者风阁用温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清词的肩膀。
“知道啦,爹爹。”者清词迫不及待地拿起木筷子。
刚好这一路走来,肚子也有点饿了。
者清词端上一点才看到碗上还有一段话:清词,又长大一岁啦,龙灯子姐姐不怎么会说话,就祝你在今后的日子里顺顺利利,万事大吉!好运永伴。
者风阁和清词两人看完后很默契得望了彼此一眼,又很默契得一起笑出了声。
“爹爹,您先吃一口,我要把龙灯子姐姐给我的祝福和好运分你一点。”者清词用筷子夹起很大一口的面喂给爹爹。
者风阁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眼角差点滚出泪滴,他并没有客气拒绝,而是张开了嘴,女儿的心意又怎么能拒之门外呢。
或许,真正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感到喜悦的不是客气地把一切都让给他们,而是欣然地接受他们的心意吧。
晚风习习,吹得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一阵悬崖边的呼啸,穿山越岭,变作耳边的叮咛。
者清词乐开了花,端着面扑簌簌地吃起来,眼睛弯成了美丽的月亮形状,她边吃边说着:“龙灯子姐姐做的面真好吃!”
者风阁凝视着清词,顿了顿,说:“清词,你把你的快乐都分享给爹爹了,爹爹觉得很幸福,我想以后还能陪你一起看闪烁的星辰,看摇曳的红灯笼,还有看你吃每一个生辰的面。”
者清词快速嚼碎口中的一口面条,然后吞下,说:“爹爹,我真的好想把所有所有的快乐的事情还有不快乐的烦心事都跟你说说啊,因为你就是清词的大英雄,大英雄就要无所不知的!”
者风阁被清词这毫无逻辑的话逗笑了,转而又很认真得说:“清词啊,你可以把你的快乐都分享给别人,但是有些事情呢,你是必须得守口如瓶,一个人默默承担的。”
“什么事情啊?”清词问。
“你以后大一些了就会明白的。”者风阁笑着说,声音温柔,润物细无声。
“我就怕我到时候还明白不过来嘛,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脑袋瓜子有点笨。”清词瘪了瘪嘴,假装做出可怜兮兮的俏皮表情。
“不要担心,你会慢慢成长的啊。”者风阁很有耐心得回答,他也多希望女儿成长为她自己眼中的女英雄,无所畏惧、刀枪不入。
星河在天际流转,睡马扬蹄,月色皎洁,时间也似凝固不动。
“哦。”者清词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又扬起脑袋,“爹爹”。
“嗯?”
“镇上的豆子哥哥曾笑我没有娘。”话音未落,者清词的眼睛就湿润了,里面闪着亮亮的泪花。
者风阁愣了一会儿,他很告诉清词,她有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娘,也很冲动地想拎起那个豆子的衣领问他为何要这样伤害他的女儿,他的心不过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凝视着清词的眼睛,说:“清词,你有娘,只是她有事离开了,等你再大一些,她就回来了。”
“真,真的吗?爹爹。”者清词的眼里透进喜悦的光芒。
“是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
“那爹爹,您给我说说娘,好吗?”
就在离苒间最近的这个地方,泼墨色的夜,火红的灯笼,难得而珍贵,者风阁想,说给清词听,说给苒间,更像是说给自己。
在慢慢打开记忆匣子,你寻当年温柔。
十七年前的某天,者风阁在御风酒楼喝酒。
苒间和木翎来人间游玩,听说宛恩城的竹汁酒是出了名的醉人,酒量平凡的人一口便倒下,于是她俩偏偏也去了御风酒楼领会一番。
刚踏进酒楼大门,苒间就被一个正举起一壶酒喝的潇洒身姿吸引了,容貌俊秀,苒间愣住不动看得出神。所谓天下美男子,唯他是也。
一缕长发遮住眼角,迷离得像是一种魅惑。
风流倜傥,侠骨柔情,喉结随着吞下的酒上下波动,明明酒在他手,为何引得自己一片痴醉?
“苒间圣主,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木翎摇了摇苒间的手臂。
“嘘。”苒间纤细的食指比在嘴前示意木翎什么,接着说,“在人间就不要叫我圣主了,就叫声姐姐。”
木翎意会,笑着说:“姐姐,我们进去吧,不要站在门口啦,好多人呢。”木翎拉着苒间朝里走去。
苒间收回目光,心里却莫名得有股暖意,嘴角轻扬,喝酒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两位客官,酒量如何?需要多少宛恩城出了名的竹汁酒?”一位裹着亚麻色头巾的店小二走上前来,肩上搭着一块暗灰色抹布,抹布已经很明显地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姐姐,你可喝得多少?”木翎问。
“酒量虽有限,却也要满足心情之需,今日我俩不醉不归如何?”苒间看着木翎温柔地笑着,眼里似乎还有其他情意。
“好!一醉方休!小二,先来两坛,不够了再上!”木翎顺着苒间的话接下去,兴致勃勃。
那潇洒身姿便是者风阁的身姿,者风阁旁边坐着他江湖上的朋友,人称“菜小白”,和他年纪相仿,约莫十九年纪,皮肤白净。菜小白的声音亦如人间清泉般悦耳动听,他对者风阁说:“者风阁,你瞧,这御风酒楼来了两位姑娘呢,你看那位白衣姑娘啊,相貌气质不凡,而且还能喝酒呢,要不我们叫她们过来同咱们喝上两杯?”
者风阁不为美色所动,比起菜小白如花般烂漫的性格,者风阁更偏向云淡风轻的沉稳,者风阁没说好却也没反对。
“两位姑娘!过来坐!”菜小白向苒间和木翎招了招手,这样热情得邀请,声音有溪水碰撞山间的干净,有日光洒满夏天的透亮。
酒楼的声音甚是红火,客人爆满。者风阁和菜小白所在的那一桌又刚好可以再来两个人,木翎欲拉苒间过去,苒间看见了者风阁,于是随木翎去了。
“两位公子好酒量!可是本地人?”木翎看见了者风阁和菜小白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杯了。
“过奖了!”菜小白站起来,继续说,“我们是宛恩城的有名侠士!有事没事酒楼走,烦心事情都没有!对了,两位姑娘可是御风酒楼的稀客啊,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木翎,这是我姐姐,苒间。”木翎把手很绅士得绕到苒间背后,然后把手搭在苒间的另一边肩上,笑着介绍。
苒间很礼貌地回以微笑。
木翎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菜小白,小白菜的菜,小白菜的小,小白菜的白,我旁边这位公子叫者风阁,我们坐下好好聊聊吧!”菜小白手舞足蹈着,来了兴致。
者风阁,好一个动听的名字。苒间心想。
木翎和苒间坐在了他们对面。
“你们是有名的侠士?”木翎很好奇得问道。
“当然啦,两年前的江湖众侠比试中,我和他年纪最小却夺得了第一第二,我在江湖上的名号是天下第二菜小白,他呢,江湖人称‘天下第一者大侠’”。菜小白往者风阁方向偏了偏头,示意旁边这位就是者大侠本人。
天下第一者大侠。苒间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好了不得!”木翎投去崇拜的目光。
“了不得吧?哈哈哈。”菜小白一脸的骄傲。
“那我们交定你们这朋友了!你俩是我们来到人间……”刚说出“人间”二字,木翎就被苒间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苒间知道木翎再说下去就要暴露她俩的身份了。
此时,木翎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不说话了。
菜小白紧接着笑着说:“两位姑娘不食人间烟火呢?”
木翎摸着脑袋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菜小白真是来劲了,想要继续说:“想当年……”
菜小白刚开口就被者风阁无情阻止了:“够了啊。”者风阁沉沉地说,声音带着磁性,十分动听。
“者大侠开口说话啦?”菜小白假装很惊奇得望着者风阁,含情脉脉。
“有你说话,我可插得上一句?”者风阁淡淡地说。
听到这句,苒间偷偷地笑了。
菜小白假装做出一个很无奈也很委屈的表情。
自那以后,苒间下凡的次数也频繁了。
或许,苒间对者风阁一见钟了情,深深爱上了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而且久亦生情,者风阁也不可避免地动了凡心。
苒间和者风阁最终在一起了,并在一年后生下者清词。
者风阁转过头来,看着清词,又说:“清词,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娘是谁,他们没有见过,所以才会那样说,虽然你生来也没有见过,但如果你没有娘,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清词,你说对不对?”
“爹爹所言极是,可是爹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清词,我们凡事都要耐得住等,该来的总会平静地到来,不必太过着急,清词,等你大一些了,你娘,就会回来了。”
“哦。”者清词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夜色包裹,打开看里面是一片朦胧,谁也解不开,一丝丝缠绕,它沉睡在世界中,无从知晓。
我好想时间再过快一点啊,那样我就能知道爹爹所说的不能分享给别人的是什么,娘也能回来了,如果能见到娘,我可能会开心地围绕着宛恩城跑上一圈吧。清词心想。
者清词的手指在脚边的空地上画着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