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词传》岁遇安

2、绝望边缘

　　自古以来，三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神界、人界、妖界都各有一主。
　　妖界之主是一位只顾自己吃喝玩乐而不管其子民是死是活的看似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直到有一天。
　　“梭狸公子，妖界如今已经动荡不安成这副模样，您可不得不管呐！您若再不出面整治妖界，不仅这妖界会哀鸿遍野，而且您这妖王之位，也难保啊！”
　　“哦？是么。”这叫梭狸的妖界之王用略微讶异的语气淡定得回答，这妖王面容俊秀，眉宇间颇有几分自命不凡的傲气，他摇晃手中透明耀眼的高脚杯，杯里暗红的液体如丝绸一般。
　　“梭狸公子，身为最高贵的狸族之后，喜欢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是本性使然，乃不足为奇之事，可是当初您称霸妖界坐上王位之时，可有许下诺言要让您的妖民成为三界之中最快乐的妖怪，可如今妖民们都在私底下蠢蠢欲动，想要让您下台！”
　　梭狸却很平静，用骨节分明而纤长的手指轻抚额头，眼角掠过一抹神秘，嘴角轻轻上扬，浮出邪魅的笑意，说道：“本来只是想当个妖王玩玩儿，还不如当个平民公子哥来得快活，为了重振威风，看来是时候管管我的小妖们了，竟让本公子也不好过。”
　　他的属下眼里全是疑惑，问道：“梭狸公子，您可想到了重治妖界的妙计？”
　　梭狸一口灌完杯子里流动的暗红色液体，看着杯底残余的几滴，脸上带有一点孩童的神气，对他的手下挥了挥衣袖，说：“这宛恩城的竹汁酒可真好喝，你去再给我弄几壶来，本公子并无大计，退下吧。”
　　他摇着手中的金边墨色折扇，一脸惬意。
　　这妖界之王不务正业，实归妖界的一大悲哀。
　　梭狸寓居在宛恩城的整个地洞里，等属下退下后，他又要溜出去寻快活了，他变回了原形，一只长着金红色的毛的妩媚的狐狸。
　　他在林间自在地窜上窜下，目光从枝桠间漏下来，眼前的景色像一幅生动婉约的图画，他沉浸在一片无声寂静里，他从未遇见过如此美丽的夜晚。
　　梭狸跳到一棵树的粗枝上，用前爪拨开挡住了视线的枝叶，他看见远处还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里面闪着金黄色的微弱的光。
　　梭狸便来了兴致，朝那个方向轻巧得蹦踏过去。
　　他爬上窗口，发现床上睡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只是看不清晰她的容貌，她的床边还坐着一个看上去很风度翩翩的男人，不过那男人也已经半低着头睡着了，背后还背着一把看起来很不错的佩剑。
　　梭狸心想：这男人看起来像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还是让我仔细瞧瞧这躺在床上的美人得了。
　　梭狸换了一个比较好观察的角度细看，他突然一个激灵，“这不是神界圣主苒间吗？”
　　梭狸摇身一变，变回了原形，腰间的飘带随风起舞，潇洒十分。他轻轻挥舞着手指，像是在空中跳舞一般，柔软而灵活，慢慢地，指尖散发出了一股奇香，这气味还散发着蓝色的光，一直飘啊飘，直到飘到了苒间的枕边。
　　苒间的鼻尖动了动，慢慢地便睁开了眼睛，两眼无神，略显疲惫。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一只手支撑着身体缓慢起身，软软的被褥就从苒间娇弱的身子上滑落下去，堆成了一层一层。
　　梭狸虚着声音叫道：“苒间！苒间！这里这里！”他朝苒间招了招手。
　　苒间定睛一看，原来是妖界之王梭狸啊，也算是多年老友了。
　　苒间起身，披上一件薄纱外衣，这才发现已经睡着了的者风阁，她的手一挥，者风阁便从椅子上转移到了床上，并设了一道隔音屏，可能因为换了个睡觉的地方还有姿势，者风阁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了。
　　苒间看着者风阁，不自觉地笑了。
　　她这才走出去。
　　“苒间圣主，今日不是你的三千岁寿辰么？怎么会有空来人间玩乐？”梭狸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而缓慢地扇动着。
　　“夜已深，梭狸公子又为何独自出现在此地？”苒间的表情很淡定，十分从容地反问。
　　“你知道我天性活跃，生来爱玩，这人间哪处没有我梭狸的脚印？我只是发现这僻静的林深之处竟然也有人类居住，颇感好奇，故前来此地一看究竟，万万没有料到是苒间圣主哦。”梭狸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房间里的者风阁，继续说：“和一男子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呢？”说完，脸上便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
　　“等等，你如何知道我今日是我三千岁寿辰？苒间忽略梭狸方才所说，打断话题如此问道。”
　　“除了凡人，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不在，着实有些可惜啊。”
　　“那你可知道天上的情况？”
　　“我是一只还没有修炼成仙的狐妖，我怎么去得了神界逍遥快活。”梭狸也颇感无奈，谁让他只是一只小狐狸呢，还没有越入仙境的资格。去过那么多地方，却唯独不能去仙境看看，也不知道神仙居住的地方所为何样，也实属这妖界之王的一大悲哀。
　　苒间没有再作答，浅低着头沉默，眼角掠过一丝失落。心想：也不知木翎能否真的应付过来。
　　“苒间，你我也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你该不会这么多年背着我看不起我这只小妖吧？”梭狸收起手中的折扇，向苒间靠近一步问道。
　　“我苒间从未看不起过任何生灵。”苒间依旧淡定从容。
　　“你都用上生灵了，完了，这情谊算是走到了尽头。不过苒间你记着，我是人妖！不，我是狐妖，现在可是人模人样的，也算半个人了啊！”梭狸的语气有些着急，像是在为自己洗清白一样。
　　苒间被逗笑了，说：“知道啦，我只是顺着你的话接了一句，反应为何如此强烈，你叫我出来又所为何事？”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早在人间与我相爱之人成婚有了家，不想今日孩子便出世了。”苒间垂下头，长发飘飘，夜色中的苒间分外美丽。
　　“啊？苒间，什么？你没有骗我吧？这！”梭狸已经语无伦次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梭狸打开折扇不停地扇着。
　　苒间无言以对。
　　梭狸继续说：“你和凡人成婚？还，还生了个孩子？苒间，你才三千岁不至于老糊涂吧？你可是神界圣主，虽然说你执掌所有大权，地位至高无上，没有个伴侣确实寂寞，但是你呀，不能饥不择食，和一个凡夫俗子相爱啊！”
　　苒间皱起眉看着在面前踱来踱去的梭狸，想要解释。
　　梭狸不等苒间开口，又继续说：“对，这神界乃至三界都无人能管你，但你也不能胡来，你有考虑过后果吗？神仙和凡人在一起违背了天规啊，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苒间面露苦色，问道：“后果将会如何？”
　　“在你之前的神界圣主青言，也因为和凡人相爱，而且生下了孩子，不久，体内的神力爆发，这神力不仅会伤及无辜，而且几乎要撕裂她的身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啊。”梭狸眼里满含怜悯的看着苒间，继续说，“后来青言主上跳进了神界禁地赴死河。神界认为这是神界之耻，就从未把消息散外传，却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被极少数人知道了。苒间，并不是你有多厉害，就可以为所欲为，许多事情都是有原则的。”梭狸摇着头叹息。
　　“可是我是真的爱他。”苒间望了一眼者风阁，眼睛渐渐湿润。
　　苒间很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看着面露难色的梭狸，苒间渴求的双眼慢慢失去了光泽。
　　“越是深爱，就越会让你痛苦，苒间，看在多年的朋友的份上，我才告诉你这些，可是，如今已经为时已晚。”梭狸明白苒间的无助与绝望，此时他也很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苒间的眼里噙满了泪，她仍不敢去相信，也不愿相信。
　　她爱上者风阁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不怕粉身碎骨，只是，她不愿意以这种方式离开自己的丈夫，还有刚出世的孩子。
　　“你并不能踏进神界，这些你又从何而知？若你果真把我当作朋友，就请告诉我这所有的一切。”苒间垂着头，并没有抬起头看梭狸一眼，细数着跌落在地上的悲伤。
　　“好，我就实话告诉你了。”梭狸走到一边，看着远处的夜空，继续说，“宛恩城的东郊有一座祭寒山，山里有个殁灵洞，洞里有位叫九娘的人间圣女，这九娘十分聪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天上事不知十分也知九分啊。她的寿命很长，我和她认识了数百年，她的容貌也是永远年轻，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梭狸看了一眼苒间，又继续说：“我所知道的天上事便是从她口中得知。”
　　“殁灵洞？”苒间从未听说过宛恩城有这样一个洞，而且洞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神秘女子，苒间的语气里自然多了几分讶异。
　　“对。所谓殁灵洞，就是一切生灵一旦进去，就会魂飞魄散，除了拥有神力的神还有懂妖术的妖怪。”
　　月亮挂在枝头上泛着冷冷的光，整片天灰蒙蒙的，林间的虫声细细碎碎地传了出来，却显得夜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