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有迹》豆豉鲫鱼

1、陈迹

　　后台的化妆室里有些嘈杂，忙着准备开学典礼的工作人员和嘉宾们来来往往的，一起将这个原本不大的地方炖了成了一锅大杂粥。
　　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拿着一把圆弧形刃口的蝴蝶凿在一个形似狼，神似狗的木雕上刮刮蹭蹭的陈迹。

　　陈迹在雕刻时总能自动的屏蔽外界的干扰因素，比如礼堂里主持人的致词、校领导的长篇大论以及各位教师代表的喋喋不休……

　　“次次第一，哼~这余墨还真是一次都不落下。哎，你听说没，他一直一家咖啡屋打工的事？”
　　“真的呀？唉……天才就是不一样，轻轻松松拿到奖学金，哪像我们呀！为了一分两分的实践加分，在学生会忙死忙活的。”
　　“天才？哼！那是你不知道，我看他那成绩八成有水分。而且，我还听说余墨是gay，上次聚餐时…”

　　陈迹在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木雕的眼睛上仔细打磨时，手突然不听使唤的滑了一下。
　　小狼狗……瞎了！

　　此时，两个絮絮叨叨的声音进入了陈迹的耳朵，“照你这么说，余墨还真可能是gay，不过……他会是在上面呢？还是下面呀？”

　　陈迹失手的时候简直少得屈指可数，在雕刻上他算得上时天赋异禀了。陈迹一手扶额，看了眼手中准备送给老爷子的瞎狼狗，一股气在胸腔中绕来绕去，找不到出口。

　　陈迹猛地将原本能挡住他的帘子拉开，“呲”的一声，将聊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吓了一跳，纷纷移目看向这个带点阴郁气息的大步走近自己的同龄人——陈迹。

　　“你，还有你”陈迹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了一圈，毫不客气的问，“学生会哪个部门的？”
　　在两人面面相觑又正欲开口时，陈迹又抬手打断了两人，“停，我也不想知道。”

　　“不过……小学弟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迹将拿着蝴蝶凿的右手，在两人面前晃晃悠悠的，“鲁迅说过，男人要有担当。看人不爽直接揍，说人坏话别背后。”
　　两人一脸懵圈，鲁迅还说过这个话？

　　“骂个人弯弯绕绕的。”陈迹将两只手搭在两个人的肩上，叹息道，“学弟呀！你们这样很可能会嫁不出去的。”

　　云城一中不知道余墨的多，不认识陈迹的少。因为他特殊，还霸道。
　　两个人虽然很想说一句，学长我们本来就不用嫁出去的。
　　而事实是，两个人现在就只敢耷拉着脑袋，找机会背后与人言。

　　陈迹瞥了眼两人身上的名牌，差点笑出了声，“姜楠”“何岸”，再来个荷塘月色就可以勉强凑个风景画了。

　　“余墨是吧？”
　　右边的何岸同学显然在陈迹的蝴蝶凿下已经吓软了腿，缓缓抬起头，艰难的挤出一个字，“啊…是？”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猛地点头，“是余墨。”

　　陈迹突然移手去拽过两人的衣领，以流利的吐字连带十级的语速，劈天盖地的大骂了一通。
　　姜楠、何岸被拽得狠狠的向前趔趄了一步，惊恐的脸似身上的名牌一般歪得不成样子，在陈迹以余墨为对象痛骂一番之后。两人才反应过来，陈迹这是在告诉他们，骂人就该这样骂！

　　拉着对方领子，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地骂下去。

　　正当陈迹，出口不带脏字，却语惊四座时。何岸突然壮胆开口打断了他，“学……学长。”
　　陈迹显然是不允许别人在自己“慷慨陈词”之时打断的，不耐烦道的睨了他一眼。
　　只见何岸欲哭无泪的抬起手指着门口，说：“余…墨…”

　　陈迹转过头时，只看见一个身姿修长的背影，打那人着电话一步一步的淡出他的视线。
　　等余墨走过拐角后，陈迹才反应过来。

　　这是……被误会了？

　　陈迹这教别人骂人还阴差阳错给实践了，瞎狼狗的事顿时给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的化妆室安静得出奇，姜楠与何岸面面相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传言陈迹是混世大魔王，一家子的军官都管不住一个他，打不怕，骂不听，站个军姿能跟你横到晕倒为止。唯独有个雕刻的兴趣，能止住这野人一般的臭脾气，这好死不死给两人撞上了。

　　真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霉运！

　　“哥，我的亲哥诶！我可算找到你了！”陈万福的属性是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陈迹刚回神就听到了这……糟心的噪音。
　　陈迹一把打住陈万福，“行了，行了。咱这不同父不同母的，再往上走，这外公还不待见我，可说不上多亲。”

　　陈万福下意识叨叨道：“那你也不能否认血管里那相似的血呀？”

　　陈万福成天跟在陈迹后面，早就习惯了他的全方位嫌弃，早已自成一套抗打击系统，自动忽略掉一切带刺的信息。自说自话起来，“哥，你怎么又被人举报了？”
　　“乌鸦你能闭嘴吗？我有什么可举报的，一不打架，二不喝酒的。没让学校给发三好学生，都是学校占便宜了。”陈迹难得心情这么不好，直接叫了陈万福的小名。当然，只有陈迹认为这也能算个名。

　　同陈万福一起进门的有四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黑”人保安，带头的大个儿，学校的都给叫老王。是陈迹的熟人，毕竟每次他那一套繁琐的安全检查都弄得陈迹想直接扔包走人。
　　在陈迹起身想走的时候，老王单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毫无感情的说出理由，“有人举报你使用管制刀具，在学校打架斗殴。根据学校制度，我们将对你进行安全检查。”

　　“余墨。”陈迹下意识就想起了刚才那个打电话的人。

　　陈迹很配合的手上的蝴蝶凿递给了老王，又指了指孤零零的待在角落里的包，“包在那儿，随意。”

　　说完就旁边的椅子走去，经过那两个刚被教训完的风景画时，陈迹余光瞥见姜楠几不可查的得意。陈迹未曾在意，这种找茬，插空，看笑话的报复心理是合乎常理的。陈迹坐下后完全一副旁观者的模样，掏出手机摆弄起来。

　　王叔十分熟练的将所有的雕刻刀具检查了一遍，谨慎又小心。一切完毕之后，工具性的说了句，“没有管制刀具。”

　　将包还给陈迹的那一刻，姜楠的脸色骤冷，紧紧的握了握拳头。

　　陈万福显然是很习惯陈迹被安全检查的，完全不在意这场闹剧的根源，自顾自地说道，“哥，你上次答应我今天逃了开学典礼，跟我去做校报的采访的。怎么又放我鸽子呀？”
　　“上次跟你说那个喜欢你的学妹，可就是这次的记者。我见过她，要是评校花的话，我就投给她。你这都迟到一个多小时了，等下过来必须给人家道个歉，我说……”

　　陈万福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陈迹，才发现已经走到校门了，连忙拉住了陈迹，一刻不曾歇息的他。硬是喘了一大口气，才接上要说的话，“哥…，你这…又去哪儿呀？”
　　陈迹眉头微皱，有点不耐烦：“喝咖啡，你也要跟？”

　　喝咖啡的地方，是陈万福唯一不敢跟的地方。因为说是喝咖啡，实际上却是陈迹专心雕刻的地方，每天下午陈迹会逃课到一家海边咖啡屋里去坐着。时间不长，但他总能有好的作品。

　　陈万福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又将表递到陈迹眼前，指了指转圈的时针，“哥，时间没到呢？咖啡屋不是午后开门吗？”

　　“大哥~”陈迹就受不了他这啰嗦劲儿，堆了满脸的假说，“我叫你哥成不？喝咖啡你也管，下次老爷子检查的时候，让你交作品得了？”
　　陈万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我哪能行呀？表哥你这…也太夸奖我了。”

　　陈迹这刚迈开腿，就有种陈万福踩在自己影子上的感觉，他吐了一口浊气，毫无征兆的又停了下来，而陈万福就毫不意外的撞在了陈迹背后的凹凸有致的蝴蝶骨上。

　　陈万福“哎哟”的一声惨叫，不得己的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痛到失去知觉的小鼻子。
　　可真疼。

　　陈迹转身时已经收起了假得只能骗陈万福的笑意，伸出手指，在陈万福眼前从一到四挨个比划了一个遍，“一，上次我是答应你了，你也看到了，我这又吵架又斗殴的，没时间去那开学典礼；二，咖啡，我爱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三，把你心中的校花送的东西给我还回去，采访，你想去就自己去；四，滚犊子！”

　　陈迹这话可谓是给说得明明白白，不可谓不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将陈万福心中的万千期待割了个支离破碎。

　　陈万福看着陈迹自带冷气的离开，又愣是不敢跟上去，只能仰天长叹道，“哥~，我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你总不能和雕像过一辈子吧？”
　　陈万福一根一根的掰开手指头，细数着近期的失败经历，“清纯小学妹、热辣学姐还有美丽校花，表哥都不喜欢。”

　　陈万福沉思片刻，终于明白了原因，“表哥一定是喜欢冷酷的…女生。”

　　陈迹打算吃午饭再去咖啡屋坐一坐，不顺心的时候，喝杯那里的咖啡总能让他平和一些。
　　咖啡屋旁有家西餐店，陈迹进去时，余光所及之处瞥见一个不多时之前才见过的身影，在旁边的咖啡屋里弯着腰，仔细的用吸尘器经过每一个角落。

　　跟那个走得清冷淡漠的身影不同，这个人此时好像多了分家的味道。
　　静谧而温暖。

　　陈迹想，他当时是真生气了。

　　陈迹走到咖啡屋前，站在门口处，视线朝下正好看见余墨额前黑发遮挡下高挺的鼻梁。

　　余墨见一双脚在门前停留，下意识的开口，“对不起，还没到营业”说着将吸尘器收回，将微微弯曲的腰线挺直，在看到眼前这个人的面孔时，才将“时间”两个字从口中挤出。

　　陈迹在看见余墨那双尘世无染的眸子时，原本有些烦躁的心突然生了片刻的歉意，刻薄的话绕到嘴边自发的给拐了一个弯，“我叫陈迹，你叫我名字也行，叫我学长…也成。我原谅你错误的打击报复，也理解你被人不明不白泼脏水的心情。”
　　“不过余墨同学，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人使绊子，也……”陈迹这人畜不分的道歉还未编排完，余墨将玻璃门一拉，两人刚好一人里一人外。

　　只留陈迹半张着的嘴和一脸的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