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嫌疑人》无渊之源

6、初露端倪（六）

　　在家的顾云深没有等来叶言，倒是在审讯室的叶言等来了顾云深。

　　审讯室中的监控灯亮着，像只窥视的眼，不放过室内任何人脸上细微的表情。

　　而顾云深一脸坦然，目光一片澄清，毫无闪躲的念头。

　　“顾先生，这把匕首是你的吗？”

　　徐承泽从证物箱中拿出个装着匕首的透明胶封袋，目光如炬。

　　那把匕首通体银色，刀脊上刻着繁复的纹饰，刀柄处用闪着银光的丝织材料包裹，剑锷是黑色金属制的藤蔓纹饰。

　　森然的银色剑光有利地反驳了华而不实这一说法。

　　如果有顾云深的粉丝在这里，那么他们一定会发现这柄匕首无比眼熟，赫然就是顾云深在电影《奇语》饰演的反派用的的武器，莎拉维尔之心。

　　但识货的徐承泽在看到这匕首的第一眼便认出锻造其的钢材与制造顶级国防冷兵器的钢材师出同门。

　　甚至更好。

　　而寓意着“守护”的顶级钢材现在却被用以残害他人。

　　简直侮辱了这把匕首本身。

　　“是。”顾云深看了那匕首一眼，被利刃的冷光刺得眉头皱起，“不，等等……这把匕首虽然是我的，但我并没有开过刃。”

　　徐承泽几乎要被气笑了。

　　拿顶级钢材锻了一把匕首，还不开刃？那用来干什么？装饰？

　　但徐承泽又莫名想起这钢材的经营者掷地有声的话语，“它是用以守护的，而不是用以伤害。”

　　“有人能证明吗？还有顾先生您为什么要锻这样一把不开刃的匕首？”

　　顾云深像是被哽住了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僵住了的顾云深，心中有多讽刺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云深于徐承泽如炬的目光中惊犹不定地看了叶言一眼。

　　而叶言此时却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般，头也不抬，低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那把匕首是别人送我的礼物。”顾云深神色未变地说着，“一个很重要的人。”

　　“但在你继续询问之前，你能否告诉我，我的匕首被人用来干了什么？”

　　顾云深面色铁青。

　　“它是行凶的凶器。”

　　顾云深面色更沉，眼神狰狞得像只噬人的兽。

　　徐承泽像是根本没看见顾云深的脸色般，又火上浇油地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早猜到了。”

　　的确是猜到了。

　　但猜到是一回事，证实了又是另外一码事。

　　淬了毒的愤怒在脑中翻腾，而残存却深入骨髓的一点理智强行把血气压了下去。

　　上脑的血气被输往全身各处，从躯干到指尖。

　　沸腾的血气冷却下来凝成寒霜，五脏六腑乃至发梢都被冻结。

　　冷静下来的顾云深有点愣神——

　　像只家被毁了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他在想什么？

　　顾云深看着头也不抬的叶言，苦涩从心底一点点漾开，直至心尖。

　　他会怎么想？

　　虽然顾云深经历了全身血液从沸点降至冰点的大起大落，但他的面上却不显半分。

　　除了刚听到那话时狰狞到欲噬人的眼神。

　　徐承泽也不急，像个经验老道的猎人，静静地等陷阱中的猎物挣扎脱力至放弃。

　　但实际上，审讯室内外最茫然的并不是手足无措偏强装镇定的顾云深，也不是在监控室中对着手头证据和审讯室中的三人大眼瞪小眼的若干分析人员，而是看起来最沉稳冷静的叶言。

　　把手头那些隐晦的证据抽丝剥茧开，其矛头却是犀利地全指向一个人——

　　顾云深。

　　若是栽赃嫁祸，那这栽赃嫁祸得也太高明了。

　　连他都有一瞬间的动摇。

　　使顾云深一炮走红的角色，《杀止》中的陈深，刚开始电影中案件的证据和线索都指向其，但最后却因“真相”脱罪，并因“被污蔑者”的身份深受舆论同情。

　　现实与虚拟在此刻惊人地重合。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在电影的最后，“被诬陷”并成功脱罪的陈深竟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而“栽赃嫁祸”他的，正是他自己。

　　叶言内心太息一声。

　　说来可笑，叶言之前觉得在司法刑侦中最无力也最令人啼笑皆非的就是相信二字。

　　相信在证据面前毫无意义。

　　但这一次，一向理智的叶言却依旧理智地死守着毫无理智可言的相信二字。

　　只是，就算叶言糊涂透顶到坚守着两字，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又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现下的情况只是一时，未来还有更多未知。

　　而以他和顾云深不为人知的那层关系来说，他应该理智地把这份未知从自己的掌控下让出去。

　　与嫌疑人有亲属关系、有私交的警方人员不得参与案件的调查。

　　他却一时鬼迷心窍。

　　“徐警官，别再试探我了。”

　　顾云深平静了下来，仿若前面的愤怒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疲惫在血液中沉淀下来，再也没有与他人虚与委蛇的精力。

　　“顾先生，抱歉。”

　　被戳穿了的徐承泽也无半点矫情，一如初见时一般沉稳的样子。

　　“但是顾先生，还请你告之这把匕首的来源。”徐承泽道，而后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这种钢材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顾云深沉沉地望了叶言一眼，眼中情绪难辩，张口欲答——

　　大提琴在审讯室哼起悠远迷离的歌。

　　以它低沉沙哑的嗓音。

　　顾云深整个人愣住，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摔在了冰冷的舞台上。

　　叶言依旧没有抬起头，只是握着笔的指节泛白。

　　曲子播放了近一半，顾云深还没有回过神来，徐承泽只得提醒道，“顾先生。”

　　但顾云深依旧愣在那里。

　　这首普通的大提琴曲在顾云深耳中听来却是摄魂曲。

　　这首大提琴曲，是顾云深七年前录的，在他的婚礼上。

　　演奏者是叶言。

　　顾云深把这首曲子设为提示音，每年某月某天的零点都会播放一遍，无论这几年间他换了多少手机，这曲子依旧敬业地每年响起，仿若在时间长河中泅渡的一叶扁舟。

　　而今年是第七遍。

　　七年整。

　　他跟叶言结婚七周年了。

　　但他们却连恋爱这个词的边都没触到。

　　而当顾云深准备迈出实质性的一步，越过天河跨到叶言那边的七周年纪念日来临时，两人却坐在审讯室中，隔着张桌子。

　　自己向他那边张望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又一眼。

　　他却连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

　　顾云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陷了一块下去，凹陷处盛满了苦水。

　　切肤之痛远不及此。

　　多年的等待和期冀仿若在这一时刻落了空，绝望的浪潮涌来，已然抛盔卸甲准备用一身柔软来迎接另一个人的顾云深完全无力招架。

　　只能任凭自己在冰寒蚀骨的浪潮中沉浮。

　　顾云深鬼使神差、克制不住地往叶言那再望了一眼。

　　却猛然像溺水之人找到了浮木般。

　　叶言抿着的唇角往下压，指节泛白。

　　指节泛白？

　　顾云深一遇到叶言就停止运转的大脑此时却缓缓地运转了起来，像生了锈的齿轮，拖着锈迹斑斑的身体向前挪动。

　　但好歹是动了起来。

　　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做饭的叶言，在沙发上等着自己回家的叶言，帮自己系领带、解领带的叶言，无时无刻都对自己微笑着的叶言……

　　琐碎生活中的一幕幕如流星般一一划过脑海。

　　勉强开始工作的大脑又有罢工的趋势。

　　但突然，顾云深脑中划过个最重要，却被自己忽略至现在的事。

　　顾云深瞳孔猛然一缩。

　　而后便像定了心神一般，所有不安的情绪全沉了下去，与之前的手足无措和绝望一齐湮灭于深处。

　　“顾先生？”

　　徐承泽再次出声提醒。

　　“刚才走神了，抱歉。”顾云深笑笑，现在他又变成了媒体前那个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顾影帝。

　　顾云深拿出手机，暂停了播放条快到底的大提琴曲，一副准备老老实实交代的模样。

　　但出乎徐承泽、以及在监控室中众多人的预料。

　　顾云深并没有开始交待什么，而是伸出右手覆上了叶言戴着戒指、指节泛白的左手，另一只手勾起了叶言的下巴，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吻了上去。

　　却一触即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言，就算先前他脑中一片空白，但被顾云深这番举动一惊，脑中的空白全被搅碎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顾云深应该庆幸自己的自制力够强，只蜻蜓点水般地舔了下叶言的唇，没有贪恋，以至于反应过来的叶言只得暴躁地咬自己的舌头。

　　“顾、云、深！”

　　叶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只可惜，叶言从喉中逼出的这声低吼既没有震醒徐承泽等一干目睹了这幕下巴掉到了地上的警务人员，也没有使对面的罪魁祸首收敛起不住上扬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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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得强调一下，顾云深是攻！哈哈哈虽然叶大队长看起来很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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