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嫌疑人》无渊之源

12、扑朔迷离（二）

　　叶言提着帆布购物袋跨进了热闹的街边小巷。

　　小巷中大大小小商铺林立，商贩和客人的交谈声、行人匆匆走过的脚步声、交通工具驶过带起的风声，共同促成了小巷的吵嚷，但这点吵嚷比起身后菜市场的喧腾来却不值一提。

　　午后的阳光透过黑色的发丝照进了叶言弯起的眼瞳中，也照清了他那不知疲惫般上翘着的唇角。

　　叶言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他不是走在吵嚷的小巷里，而是漫步在森林的通幽曲径处。

　　旁边咖啡屋悠远的爵士乐似浊流中一线清泉，悄悄掺进了小巷的嚷杂中。

　　叶言偏了偏头，似是听到了音乐声，寻着乐声便顺道拐去了咖啡屋。

　　门被推开时带起的气流轻抚了门口的风铃。

　　风铃摇晃着，振出清脆的声响。

　　叶言仰起头来，染着笑意的黑眸中映着起舞的风铃。

　　手松开了门把，垂至身侧。

　　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叶言中指食指并拢，轻拍了拍腿侧。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一个人吗？”服务员迎了上来，笑容可掬。

　　“你们这边有包间吗？”叶言轻声询问道，“我还不知道我朋友会不会来，我想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包间我们楼上有，先生这边请。”

　　服务员脸上格式化的笑容变得更真诚了些，并把叶言带到了楼上。

　　“先生要先点些喝点吗，还是等朋友到了再点？”

　　“一杯摩卡，一杯焦糖玛奇朵，谢谢。”

　　阳光从窗边倾泻下来，照在深棕色的木桌上，映进叶言的瞳眸中。

　　让他原本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瞳里有了点点星光。

　　谁一生中还没遇到过几个眼中有星光闪烁的人？

　　但怕是很难遇到那种眼眸中含着笑意又闪着星光的人。

　　仿若星光倒映在了秋水中。

　　更别提这双眼睛还礼貌却认真地看着你。

　　自然界中还没到来的晚霞在服务员脸颊上先一步扩散开，她慌忙应了就跑下楼去。

　　完全没有想为什么还不确定朋友会不会来的这位先生却点了两杯咖啡。

　　阳光照进屋子的范围一点点扩大，咖啡升腾起的缕缕白雾也渐渐散去。

　　叶言抿了口咖啡，比起之前的烫热，现在的温度刚刚好。

　　而门外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

　　“你来得再迟一点，咖啡都要冷透了。”

　　咖啡杯轻放在桌上，阳光映在晃动的咖啡上，反折出粼粼波光。

　　叶言拿了张纸巾，拭去唇边的咖啡渍，眼睛却往门的方向望去。

　　“好久不见了。”叶言眼中的笑意在眼底沉淀成更深沉的情绪，“何叔。”

　　“好久不见。”

　　锁舌嵌入门框中，把屋外的喧嚷与屋内的沉寂隔开了来。

　　何宪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玛奇朵的柔滑在唇齿间扩散开，焦糖的甜味从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你早料到我会过来？”

　　何宪生垂眼看着手中还温热着的咖啡，语气中的情绪难辨。

　　“您和褚朔，至少有一个人，会在这段时间私下找我谈谈的。”

　　叶言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既随和又温柔。

　　只是渐深的眸色让他给人一种危险又琢磨不透的感觉。

　　“您和褚朔的口味一样，都喜欢焦糖玛奇朵。”

　　“不，应该是几乎整个警局在非工作时间段的口味都差不多，都喜欢甜的。”

　　“毕竟甜的解压。”

　　“而且，”叶言拿起压在纸巾上的咖啡勺，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笑意飘忽了几分，“他也喜欢焦糖玛奇朵呢，万一你们没来我还可以把这一杯带回家。”

　　何宪生皱起了眉，加深的法令纹和眉间的皱痕几乎连在了一起。

　　“你还是保持工作时的沉默寡言好。”何宪生似乎有些被噎住，半晌才艰难开了口。

　　叶言的立场表达得太鲜明了，差点把他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决定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叶言却听懂了。

　　你决定了，站在顾云深那边？

　　“这可不是决不决定的问题……”叶言把咖啡勺压到咖啡杯底的小碟子上，嘴角翘起的弧度平缓了些。

　　“你确定？”

　　你确定，这件事和顾云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确定，但我相信他。”

　　幸好咖啡杯不在何宪生手上，不然那杯子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完好无损。

　　估计早被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伴着飞溅起的温热且香甜的咖啡液和何宪生内心的怒斥。

　　何宪生简直想嗤笑一声，来叫醒“在梦中”的叶言。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相信？

　　相信在证据面前毫无意义。

　　何宪生想开口训斥眼前感情用事且过了头的叶言，但刚一张开嘴巴却猛然失了声。

　　带着怒意的话语如鱼骨一般哽在喉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直激得他喉间生疼，喉咙处的疼痛一点点扩散开，到了眼角却成了隐隐的酸涩感。

　　有些话语终是没有说出口。

　　“那行，我来跟你说说现下的情况。”

　　何宪生深吸了口气，把自己语气中的所有情感都撇了干净。

　　“现在的第一嫌疑人是顾云深。”

　　“或者说，除他之外，找不到第二个嫌疑人。”

　　“法医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致是顾云深到被害人房间前至他离开后的那段时间，而我们在监控中，找不到除了顾云深之外去过被害人房间的人。”

　　“顾云深在被害人的房间中待了近半小时，期间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

　　“而监控显示，顾云深在从被害人房间出来后，一个人去了他自己的休息室。”

　　“在其休息室中发现的匕首与被害人身上的锐器伤口吻合，且匕首刀刃上检出两个被害人的DNA。”

　　“作案人有着良好的医学素养和解剖知识，而顾云深在国外留学期间选修过人体解剖学，成绩还十分优异。”

　　“而在两个被害人体内被检验出大量的新型致幻类药品，也就是上个月你们侦破的本市一起大型的毒品交易案中出现的新型毒品。”

　　“那桩案件是你负责的，且所有新型毒品都被你和你的组员亲手销毁。”

　　“而你是顾云深的伴侣。”

　　叶言眸色变得更深更沉，仿佛其中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那么，再说些你不知道的，顾云深在出演《杀止》的时候，频繁地进行心理咨询，你知道吗？”

　　叶言一怔，瞳眸一瞬间缩紧，本来酝酿在其中的风暴顷刻间无影无踪。

　　“当时你在国外执行任务吧，他没有跟你说起过这事吗？”

　　“你们结婚七年，其中2年你们分居两地，还是国内国外的距离，就算相见一面，相处的时间也很短。其中三年你在国外执行任务，你们那三年都没见面，是吧？这样一算下来，你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两年，但这不到两年的相处时间，大多都是在你们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半年前才执行完任务回到国内的吧？”

　　“叶言，平心而论，你真了解他吗？”

　　叶言抿紧了唇，牙齿咬得有些发麻。

　　酸麻感从牙根一直传递到了心底，泛起丝丝缕缕酸涩的苦意来。

　　微末的苦意不足以影响整个身体的正常工作，但足以在他的心脏处编织出一张网，勒得他心脏疼得有些抽搐，呼吸也顺畅不起来。

　　何宪生的最后一句话重重地砸在叶言的心坎上。

　　“如果顾云深是无罪的话，那么这次的事件——”

　　“就是冲着你来的，叶言。”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

　　前一秒还艳阳高照，后一秒就狂风暴雨。

　　但倒是像极了叶言此刻的心情。

　　叶言从帆布购物袋中拿出了一把折叠伞，却不小心把一抹绿色遗落在外面。

　　他捡起地上的蒜苗，放回包中，然后撑起了伞。

　　叶言回头望了一眼那浸在雨幕中的街市，撑着伞也融入这无边的雨帘中去了。

　　只是最后回望的那一眼，黑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在雨幕中变得朦胧的街市与灰沉的天空。

　　黑眸中的色彩如那灰沉的天空一般。

　　冰冷却迷茫。

　　-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你们有带伞的吗？”

　　街角处，三个人在屋檐下躲雨，神情焦急。

　　“哪带伞了啊！要我说还不如开车来，这一遇到鬼天气，走都走不了。”

　　“开车，能用点脑子吗？我们现在跟着的是这里的刑侦大队队长，我们圈子里的大佬。你这车一开，一跟着他，能不被发现吗？”

　　“你们两个就闭嘴吧，人都已经不见了。”

　　“要不，追上去？”

　　“不是我说，你能动用下你脖子上的器官吗？无缘无故地在雨中跑？怕是傻子才不会注意不到你吧。”

　　“不过感觉跟丢也没什么，反正跟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他行程有什么改变的。就是家、超市、菜市场、顾云深工作的地方，我们这位大佬也太居家了吧。”

　　“你就消停点吧，如果我们组长听到你这话还不定得把你好好训一顿。”

　　“别说组长了，我都想训你一顿，什么叫跟丢也没什么。”

　　“行了，别说我了，赶紧叫人来接应吧。不过，你说这么多天，我们这位大佬还真的没发现我们吗？”

　　“应该没发现吧，我们这么多人替班。再说发现了他肯定会甩开我们。”

　　“说的也是……”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一阵敲击声打断了。

　　叶言倚在用以装饰房屋的立柱上，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握着三把直杆伞，拿伞尖轻轻地敲击着地面。

　　“下次出来记得带伞啊。”

　　叶言笑着把伞递给他们，之前团倨在眼中的阴霾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中只有染上温柔气息的笑意。

　　像三月拂面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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