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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卷三:请我入瓮来,助君易春秋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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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定保卫战。
是近代陕西史上最令人唏嘘的一笔。
史笔如刀,永镌罪人。
清明时分,厚厚的云层透不下一丝光亮,浓稠得像一锅煮糊了的米粥,酝酿着难言的巨大风雪。
梁家大院。
梁老爷子昨天夜里突然咳血,还发热,反反复复很是不好。梁植衣不解带守了老人家一晚上,此时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
他站在庭院里,抬头看着这一方彤云下的苍茫的寂寥。他一直捏着一只瓷杯,但不说话。裹着头巾的女人静静站在他两丈开外的地方,目光淳然,陕西秦地坚毅青葱的玉米杆深深化作她的脊梁,一如长定百年的淳朴。
今日,已是决战之期。
北平日益动荡的局势下放纵了一大批三流军阀,他们野心极度膨胀,想于乱世之中敛财招兵,为日后军阀割据占尽资本累积,建立于累累白骨之上。
姓吴的绝不是良善之辈,常年盘踞在不毛之地,行兵布阵之处像极了汉帝国时期截掠云中的匈奴部族。每座市镇根本不用占领,能抢则抢,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把物资收刮完毕后弃城而去。
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各派势力,三流军阀封建阶级地主狼狈为奸,乱世浮沉,蝇营狗苟。他们血液里流淌着兽性的野蛮与乱世之中极度发酵的残忍野心。
这就是北洋军阀统治时期,中国近代史上统治最黑暗的时期。
梁植提着一口气,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细细密密地拉扯着他的神经。不安的情绪持续发酵,惨淡的晨光都落不进这方小小的四方墙院。
“不不不不好了,墙头上没人了!”
一声惊慌失措冲破了这一方的宁静,像是一声哨响,遽然崩断梁植心里一直不安的弦。
“小爷,不好了,丁老三他他他他跑了——”小葱根还没匀好气,双眼通红。惊惧、气愤、被抛弃,种种情绪瞬间从游走四肢百骸。他胸口剧烈起伏,好像一戳就要泄气。
丁老三——
跑了?
带着五百来人的民兵就他娘的跑了?
带着梁植好说歹说筹集来给补充物资的五万现大洋,跑了?
……
“咳咳咳,阿瞒——”
“师傅!”
后屋突然传来梁老爷子的惊呼,像是拼死发出最后一声的不甘。随后是葱苗儿的痛哭,所有声响绵绵不绝、层层叠叠地席卷而来,有如阴司催命的咒令,有如实质一样细细密密地扎进梁植心里。
一代秦腔大家,在一个风雪难测的晨分,溘然长逝。
梁植慢慢垂下头去,他两肩轻微抖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拳头越攥越紧,被捏爆的瓷杯扎进掌心尚不觉痛楚。葱根和女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心也被狠狠揪起,痛得喘不上气。沉重的云层越压越重,仿佛都压在了他一人肩上。
此时门外已是沸反盈天。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堵在梁家大院门外。男人激愤,女人垂泪。一城老少的生死,厚重的责任压得人简直喘不过气来。他们怕死,诚然,没有人不怕死。
胡东海是镇长的大儿子,他爹被阿长开了脑瓜子,尚且披麻戴孝。他气得双眼通红,“狗娘养的,走得真够干净的。老子不他娘的掀了他家坟我是他孙子!”
镇西边儿扎纸人的吴姓人家恨恨跺脚:“我说昨天夜里还听见行军操练的动静,合着那是丁老三卷钱带人跑了。我们冒着风险把阿长给做了,就是为了跟姓吴的死磕,现在要人没人,要炮没炮,咋整?”
“梁植不会是跟那丁老三合伙来诓我们大家伙儿的家当吧,怕不是现在梁家几口人全都他娘的逃了吧?”
“就是说啊。”
……
嘈杂喧嚣像小鬼催魂一样密密麻麻扎进梁家大院。
胡东海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他一把扯过土枪,噌噌地扳动枪扣,哑着嗓子:“我今天就要跟梁植讨一个说法,他当初怎么信誓旦旦跟我们保证的,他现在要怎么保我全长定老老少少的身家性命。”说着就要破门而入。
“砰——”
遽然惊起的一声响,像一只巨手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瞬间失声。
猛然打开的大门卷起风尘,纷纷扬扬,一时都迷了大家的眼。
只见梁植赫然站在敞开的梁家大院门前,不输雪色的白狐裘衬得男子清瘦挺拔,如雾下青松俯寒流。他慢慢抬起微微泛红的双眼,认真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过。神情坚毅,眸中寒意雪利如刀。
甚至没人敢喘气,有如神控的寂静。
末了,他眼中的戾气如凶兽破笼而出。喉结微动,几个字眼被碾在唇齿中,混着浓重的血腥气:
“丁三,长定史上永远的罪人。”
话音刚落。长空乍起惊雷,雪利的闪电像戏本里化身苍劲银龙在轰隆隆的雷震声,翻云而来,如万马奔啸。
鬼神有灵,苍天有眼。
老天爷在静观着十多年来这一方陕西大地的动荡时局。
所有人都抬头,静言伫立,人的骨子里天生带有对自然神灵的敬畏之心。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在惊雷声中愈发清晰,像祠堂里祭祀的鼓点,每一下,都通过大地的震动传到每个人的心里。
此时的长定一隅。
马贼大军已兵临城下。
有点少,将就看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卷三:请我入瓮来,助君易春秋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