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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   顾灯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把心房某个角落的木刺一下揪出来,即便是淌着血也痛快。

      葉修祈默默地接过纸条,她第一次见到他眼底清晰明了的痛苦,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抢回那张纸,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他飞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固执地不让她挣扎。她从他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慌张失措的模样,欺骗她的人明明是他,乱了阵脚的反倒是她。

      良久他才开口:“你都是对的。”

      这一句话证实了她所有的猜测。

      她大脑飞快地转着,尝试拨开白朦朦的雾,找到能让自己安心的任何东西。

      可是她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徒劳地抓住他的手,近乎恳求地希望从他口里得到一点点否决这个事实的话,“不是的!我爸不会杀人的,我爸没有害死你父亲对不对?”

      “放下吧,都过去了。”他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

      她抽泣着摇头。爸爸是她童年记忆中的英雄,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他抱起她的双手总是那么厚实温暖,怎么会是他害死了自己身边的战友?

      他扶着她的双臂,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无可奈何和怜惜,一字一句道:“放下吧,别像我一样犯错了。”他是那样不想她重蹈他的覆辙,纠缠着过往的恩怨,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痛苦的滋味。

      他知道对她而言,顾建勋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军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无人可取替的父亲,这么多年,悼念顾建勋是她在亲情上唯一的情绪出口,这样的真相只会令她陷入自我矛盾的漩涡。

      “一定是弄错了,是他们胡说八道,是谁告诉你的?” 她早已哭得不能自已,眼睛肿得厉害,还是缓着气完整地把整句话说出来。

      她冷静下来后冷冰冰地说:“你走吧。”话音刚落就一气呵成地把他往门外推,他一时竟拗不过她的蛮力,三两下就被关在门外。

      顾灯灯关上门的瞬间,就滑坐在地上,也不管外面的人在不停地敲门。她只想全世界都安静下来,让她捋清所有的事情,又或者让她被这些血淋淋的真相吞噬掉。她怎么还有颜面让他安慰她,她可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什么儿女情长,要有多煎熬才能自欺欺我跨越过血债的讨伐。

      他车祸的半个月前,在学校门口拐角的甜品店里,她一边勺着西米露和雪糕,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以为她又在酝酿着自己澎湃的表演欲,以前她会在过马路的时候,忽然甩开他的手,大声说:“你说,昨晚和你聊电话的女人是谁?”路人侧目,窸窸窣窣地议论。

      起初他还会愣住,一丝潮红不自觉地由耳根延伸到双颊,再看到始作俑者脸上遮不住的笑意,他才明白过来。后来他学聪明了,她的胡说八道他都接得滴水不漏,惹得她都不敢随意造次。

      她美滋滋地吃完整碗甜品,神神秘秘地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在他面前晃了晃,“噔~噔噔~噔~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却真真的愣住了。

      她见他的表情有些诧异,原本兴奋的语调也压低了一点点,“你看,这是我爸,这是你爸,他们是同一个小队的战友欸。我上次国庆回家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现的,我们是真的有缘分啊。”那时候的她是真的满心都洋溢着幸福,世界这么大,他们偏偏成了情侣,他们的父亲还是铁骨铮铮的好战友,他们肯定是冥冥中注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经意地撇开头,嗯了一声,就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绿豆沙,只是脖子上的青筋起得厉害。

      灯灯以为他又胃痛了,赶紧捂住他的肚子说:“绿豆沙这么冰,你不要吃了,胃又痛了吧。都是我不好,非要你陪我出来吃冷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他怕是早就对当年的恩恩怨怨了如指掌。顾灯灯已经没有心思再分析,他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一点点认识她,陪伴她,到最后说要陪着她一生一世。

      她原在猜疑顾虑中是愤怒的,愤怒他不怀好意的接近,甚至虚情假意的爱情。可这一刻她却败下阵来,要在这段关系里扮演深情,最痛苦的人是他才对。她知道最后他一定是认了真,因为他看着她的眼里,显而易见闪烁着无数光芒的小星星,还有,不可救赎的挣扎。

      生活总归要回到正轨,不管你此刻经历着何种大风大浪,它无暇因任何人停留。

      顾灯灯埋头苦干,每天加班到十点,开会汇报的时候也更加沉得住气,字字句句条理分明,公司的合作方有次还和项经理大赞有她这个得力员工。意料之中,月底她就收到公司正式聘请的合同。

      她是高兴的,那天下班还久违地买了一盒糖霜纸杯蛋糕,打电话让付苼过来家里,准备大肆庆祝,毕竟最近忙起来,算算日子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付苼。

      谁知道付苼见到她,目瞪口呆地蹦出一句:“天啊,你怎么瘦成这样,吃哪门子的减肥药了?”

      付苼说得确实没错,顾灯灯以前虽然算不上胖,但脸还是有些圆润的,同事都说她大学毕业了还是少女感十足,现在脸上的肉都不见踪影了。

      她听到付苼这样惊讶的语气,挪起身,一边说着:“哪有这么夸张?”,一边走到全身镜面前,细看之下镜子里的人轮廓分明,穿着吊带雪纺衫,锁骨显得更突出了。

      她也呆了呆,这些日子每天起早贪黑,出门也是随意搽了粉底口红,很久没有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现在才发现连同神情也荒老了好几岁似的。

      “挺好,你要不要转行来我们公司,减肥效果一百分。”她回过神来和付苼打趣地说到。

      “诶,别别别,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付苼锤着腿很自然地窝在软软的皮沙发里,朝她抛了个媚眼,“更何况,我们公司调来了个帅哥,上班心情都好多了。”

      两个人有的没的都说上一通,颇有一股要把这半个月未见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对方的势头。只不过灯灯还是没能开口,说出叶修祁这三个字。

      顾灯灯日思夜想,叶修祁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没有信息,没有电话,她甚至开始觉得,那个晚上,只是她思念成狂而发的一场噩梦罢了。

      但她仍知道他活着的事实,因为沈樊自从骗她去见沈母后,就三番四次借传达沈母关心,到灯灯公司附近陪她吃午饭。起初她是拒绝的,后来有一次碰巧被项经理见到,他知道沈樊是谁,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二人,沈樊向来脸皮厚,坦言邀约灯灯吃饭却屡次被拒。

      项经理一听,当然是鞠躬尽瘁地当起了媒人,费尽口舌开导顾灯灯,什么要多拓展自己的社交圈子,向前辈学习,差点没说出要为公司利益多着想这样的话来。

      灯灯心里一万匹可爱的羊驼拼命奔跑,实在是抵挡不住他老人家的口水战略,赴了一次约。

      而沈樊也出乎她的意料,并没有在饭桌问长问短,就是吃饭仅此而已。就连买单付钱时,灯灯要各种付各的,他也没有多加阻拦。这样一来,灯灯反倒没了压力,觉得他就这样当个普通朋友还是很不错的。后来灯灯为了繁复的账目焦头烂额,他问了一句后,逻辑清楚地替她分析了一番,她立马如醍醐灌顶。

      这一天,灯灯和往常一样提着纸袋早餐,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桌上是一沓信件,她心里苦叹,又是天皇老子送来的工作任务,公司老总也真是奇葩,加急的信息从来不用电邮,要求必须用纸本传达。

      她随意翻了翻,却在其中翻到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也没有写寄件人是谁。哗啦啦地把里面的资料都倒出来,赫然映入她眼中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顾建勋,还有醒目四个大字,调查报告。

      这些是机密文件,怎么会忽然寄到她这里。

      来不及再加以思考,薄薄的几张纸上字里行间是官方惯常的语气。

      2002年x月x日,特派冲锋队队员顾建勋及叶崇魏遭到恐怖袭击组织劫持。据被捕获的恐怖分子交代,二人于被囚禁期间,被组织主谋要求,只有率先夺得地上枪支并扫射对方的人才能够存活。二人顽强抵制,并不理会其无理要求。然而,在接近一个星期的断粮后,组织主谋再次提出此要求后,队员顾建勋夺枪杀害队员叶崇魏。一日后,我方军队攻破恐怖组织的阵营,成功营救队员顾建勋,而队员叶崇魏因失血过多已确认死亡。

      她终于想起父亲年纪三十就从军队退役,郁郁寡欢,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足不出户的日子。甚至他在见到她的时候,眼里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恼和愤怒,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那段时间太过叛逆,惹得父亲生气。

      如今,灯灯知道,或许他是痛恨自己顾全了自己,为了回到家人的身边亲手杀害了战友。他清醒过来才意识到,他的战友也有着和他同样的渴求,他的家人也翘首盼他归来,可他残忍地摧毁了另一个家庭。

      世事荒诞,谁能躲得过命运的安排,她偏偏遇到叶修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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