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不正经》十二和什二

16、浴火而生

　　火光像一颗种子，在某处发芽，像一缕幽魂，在某刻觉醒。更像一把利刃，切分清楚昨天和明天，又像一道圣谕，昭告天下一切将要改变！

　　那一片冲天嚣张的火光印在修离的脸上，修离面向楚宫，郑重跪拜。
　　又要启程了，回望自己的鞋铺，修离轻轻泛出一个苦笑。当他被启用之时，他就知道安宁平凡已是奢求。现在，要为楚王去寻找一位隐遁多时的老朋友了。
　　鞋铺一切如常，就仿佛修离从未出现。只有一道坚毅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顾府，火光只遥遥一点闪烁，顾青萍却早已着好朝服，在正堂中危坐许久了。
　　这一刻终于来了。
　　当年湖上夜游论天下，顾某一生永不辜负。陛下，当知臣心。
　　顾青萍出门骑上早已备好的快马，向宫城方向去了。

　　北城门外密道出口，只有丝缕若隐若现的烟气证明着宫中的那场大火。靖轩与阿赫几人跨上备好的马绝尘而去，身后密道自顾自崩塌着。对着他的宫殿、他的国都，这个年轻人竟没有丝毫留恋。
　　此后世上再无荒淫君主震旦，不过东山盟闭关多年的大师兄靖轩又要重出江湖了！

　　楚宫，宫人臣工乱作一团，有人忙着逃命，有人着急救火……
　　朝臣三三两两渐渐聚在大殿前，各怀心事。
　　顾青萍此时早已位列三公，尽管面相年轻俊秀，平日里也算威望深重。他一步一步迈上殿前的玉阶，一个一个越过所有的大臣，站到这群人的最高处，朗声道：“震旦荒淫无道，其在位九载，只贪图美色，毫无建树，反而税赋苛重，以令民不聊生。今苍天有道，降天火焚杀震旦，又令冯叉叉将军率正义之师除此昏君，再还天下一个清平仁德之世！”
　　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继续道：“今我等臣工，实为不幸，逢此昏主，一腔热血何处抛洒？一身才华何处施用？兢兢业业就为了给震旦搜罗美人，诸位甘心吗？我等臣工，又何其有幸，遇冯将军如此明主，诸位不乏与冯将军共事过之人，当知冯将军的人品和抱负，我等定可与他共建我们心中入仕之初期盼的盛世！”
　　“冯将军军力强大，诸位立即_就会有幸一览冯氏英武军容。有此大军，何惧东周西吴？”顾青萍直视着群臣的目光，他们有人惧怕、有人认同、有人迷茫、有人不屑、有人愤怒、有人嘲讽、有人期待、有人激扬，但他心中有一股力量，让他站在这里，如此面对昔日同僚，昔日所敬重的彭相，和昔日表过的忠心。
　　“顾青萍！聂氏三百年基业，数代帝皇苦心经营，方有今日大楚之盛，老夫决不允许大楚亡在我辈手中！震旦陛下尚幼，我等应当思考如何引导规劝，而非如此谋反大逆不道！”彭相还是不能忍受这个谦逊大方的年轻新秀竟然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况且，陛下待你不薄！你有今日，都是你今日要推翻的陛下一手提拔的啊！老夫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你！”彭相悲愤万分，竟一时老泪纵横。
　　“彭相，难道我们做臣子的，就只有愚忠这一条出路吗？大楚气数已尽，何苦叫这许多百姓再受苦？何苦让我们白白陪葬？都说为人臣子要忠，我倒要问问，我们究竟忠于谁？是高高在上不理民情的震旦陛下一人，还是嗷嗷待哺的天下苍生？没错，震旦皇上对臣有知遇之恩，但为这数万黎民，顾青萍不得不辜负此恩德，纵被天下唾弃为忘恩负义之徒，我也不会后悔！”
　　“冯将军今已陈军在外，诸位愿弃暗投明，有所作为者，随我出城迎接！”说完，顾青萍转身便大步向前，他的眼睛里有异样的光芒。
　　几个年轻臣子眼中碰撞过激扬，理好衣服，也大步向南城门走去。
　　渐渐地三三两两朝臣又向着南城门汇集而去。
　　大殿前，只剩几个人，仿佛在最后为这个王朝唱起最后的挽歌。
　　大火，在这一刻，如此安静，如此凄凉！
　　“先帝，老臣无颜面见您啊……啊…啊啊”彭相跪在大殿前，泣不成声。
　　“老臣绝不愿见我大楚覆亡，既已如此，老臣只得以死谢罪！”话毕，彭相撞柱而亡。

　　南城门，顾青萍带着数十位朝中大臣打开城门，分列两侧，执的是臣子迎接帝皇的礼仪。
　　“恭迎圣主！吾皇万岁！”
　　宫中火光，仿佛是迎接冯叉叉的礼花，如同锦上添花。
　　这一刻终于来了！

　　宫殿，绽放着炙烤般的光芒，静静地燃烧着，迎接着这楚国新的君主。
　　东方露白，在冯大将军将士们的奋力扑救之下，楚宫火灭。
　　将旗入主大殿。

　　宫人妃嫔乱七八糟跪成一片，什么天家威仪，什么容质秀丽，此刻只有诺诺求生的一地活人。
　　在震旦在位时坊间都知的几位还寻得到的美人全都被迫为震旦殉葬。红颜祸水，岂不薄命？
　　都说伴君如伴虎，昨夜还是总管大太监的陆锦年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一场火，数年经营全成一场空。算尽心机爬到今日地位，却和周围那些普通的宫娥太监跪在一起，一样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旧王朝随一场大火烟消云散，只余一地焦木，一方黑烟。当时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萧索。
　　火是从寝殿烧起来的，大殿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害，只是当时奢华高贵的满殿金红之色，被烟尘蒙成了黑色。
　　殿前的白玉阶染上黑尘，彭相尸骨边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一脸哀恸，脸上的道道泪痕冲开了烟尘，看着装，正是昨夜赫贵妃生日宴上那个快活公子哥泠寂。一夜之间，难不叹世事无常。尘灰厚重，肃穆萧索不尽。

　　宫殿里，甲兵陈列，群臣静待。
　　终于，当冯叉叉大将军再三推脱之后，众人将他扶上帝位。
　　改国号为蜀，年号承平。
　　楚国三百二一十四年，二十帝王，终于结束在了今日。
　　新帝诏书，传向四海！
　　皇帝臣冯叉叉，敢用玄牡，昭告皇皇后帝：楚飨国二十世，历年三百一十有四，行气数终，禄胙运尽，普天弛绝，率土分崩。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叉叉宜修之，叉叉惟否德，惧忝帝位，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叉叉一人。谨择元日，登坛柴燎，即皇帝位。惟大神尚飨！祚于蜀家，永绥四海。

　　“好一个承平！他倒又承的谁的平？这楚国啊果然越来越不济了，冯叉叉起兵不过一月，就能让其亡国灭种。”周国女皇唐煌拿到了诏书后讥讽道。
　　“陛下，不妨我们趁这楚国正乱，蜀国根基未稳，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唐煌摆摆手，“楚国正乱吗？朕倒觉得不乱，朝廷正常运作，百姓心悦臣服，双方几乎没有交战，兵甲本就在冯氏与权臣顾青萍手中，除了死了几个老顽固，怎可称乱？蜀国根基不稳吗？除了国号帝王和重臣有变，整个蜀国更像是延续了楚国原有的统治啊!”
　　群臣思虑后都感到了一丝凉意。
　　“陛下圣明，还是陛下思虑周全，臣等受教了。”
　　唐煌接着说：“但是十年前签订的三国免战书可是以周楚吴的名义啊！看来有人想挑起争端了啊！”
　　“诸位卿家，蜀国冯氏出自行伍，好战伐，今其登位，恐我大周遭其兵乱。朕欲增加军费开支，以造大军护卫我大周。又不忍我大周百姓承受重税，朕自愿削减后宫花费，以佑大周国土平安，百姓安居！”
　　“陛下圣德！”群臣拜倒。
　　“陛下，臣愿捐出百代祖产以资大周军队！”一个声音从星河殿殿尾传来。
　　群臣回首，一个年轻的游击将军跪在殿尾，虽然年轻，品阶地位低下，但他成功地成为了全场焦点。
　　女皇颔首微笑。

　　退朝后，群臣三五议论起来，原来那小子是世代经营茶叶生意的杜家后人——杜梓昱，杜家世代经商，百代祖产都要抵得上一半国库了。什么叫败家子，这才叫败家子啊！放着舒舒服服的少爷不当，非要投军，这下好了，把家都捐了。他杜家的事本与我们无关，可是这杜梓昱倒好，在陛下面前捐了那么多钱，我等不出钱就好像是我等目中无国一样。哎，真是要舍小家为国家啦！哈哈哈！

　　宫殿中，女皇久立着面对着九州地图。

　　当今天下分崩，多国并起，有三国国力最为强盛，其余小国散步天下。东方有两大国，北楚、南周，两国国力不相上下。前些年是楚国强一些，但是有了震旦折腾，国力自然下滑，加上唐煌励精图治、宵衣旰食，现在倒是周国强一些。而地处西端的吴国，一直是三国里最弱小的，但是两个大国都无法吞并，无法消灭这个小小西吴，还要怕同与两国接壤的它忽然出兵造成自己腹背受敌，于是世世代代磨合征战，西吴只凭借山崚天堑固守不出，不争亦不让。让一心想统一四海的两国十分无奈。

　　“备好贺礼和国书，到北方新蜀道贺！”
　　“谨遵王命。”
　　三国之中两国称帝，唯有这西吴同其他小国一样只称王，安安分分地偏安一方，但其实力却绝非其他小国所能及，自然也位列当世雄霸一方的三国。百姓安乐，日子过得真如世外桃源。不管天关外如何动荡，谁称雄天下，西吴的统治不求强盛只图相安。故而西吴从上到下所求寥寥，国风淡雅飘逸，民风质朴安和，又山灵水秀，宛如人间仙境。
　　俊逸的吴王自然不在意那个国家究竟是楚还是蜀，自然就是礼节性的道一声贺便过了。
　　“王上，听说蜀国取代了楚国？那个新帝好像是个将军出身？”一位温婉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柳眉弯弯，眸光粲粲，一笑，满眼都是莹莹的柔光，明媚得好像能把坚冰都融化。
　　“楠楠？楠楠不必为此费心，孤已经派人前去道贺了，你只需自在逍遥的做孤的王后便好。”吴王说着，携了王后手，共漫步到淼液台共赏夕阳。
　　河山大好，佳人在怀，夫复何求。吴王心中想着。

　　“蜀，蜀，蜀，哈哈，好一个蜀！冯氏定然能不负朕，不，不负我望。”泰山岱顶，靖轩远望云海，云浪翻滚不尽，像山下的世间，波涛未平。他已换上了东山盟弟子的布衣，江山且别，只因，帝国将至。
　　幸好小宁急着去赴约，倒是没纠缠我许给他一个空诺，原来我还是喜欢这样打打闹闹的，只是，以后还能如此吗？
　　在船上的郎以宁此时想着，靖哥哥真是一个大骗子，明明知道自己马上就不是楚宫的主人了，还叫人空欢喜一场。以后一定要他赔我十棵，不，一百棵，算了，还是二十棵枍诣好了。
　　商子卿走上前来，“师兄，盟主只道你厌恶宫廷复杂治政如海，却不知我们的真实想法。子卿斗胆，还是烦请师兄在盟主面前多多小心。”
　　“子卿有心，为兄只愿在这山林之中享受片刻闲云野鹤的日子，与诸位旧友再煮酒论剑，快意江湖，长此风流！哈哈！”靖轩此时披散着头发，长发迎风，的确不羁洒脱，豪气凌人。
　　商子卿颔首笑答，“师兄不重荣华，帝位也如此看轻，实在可称可敬。”
　　“天下大美，从前被困于皇宫，只被告知这些山河都是我的，却何曾能像如今一样自在地去游览？一年后，待我修炼小有所成，震旦被人们忘记，我会向师尊请别，往四海去，云游一番。想来一定十分快意。”靖轩的眼睛里，希望的火焰在跃动。

　　楚国果然出事了。回到泉山十四日的南灵传枯坐在内室中，面对着只剩下的牛皮袋的私库发呆。世事总是这样调皮，造化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奈何很多事却不能一笑了之。国玺不知落入谁的手里，楚国如今的宫变与此有无关联？当初虽不是自愿，现今倒是陷于其中，为这凡人的事忧心不已。哎，做神做到这步田地，实在狼狈！百年来南灵传头一次觉得一直呆在云海和他们三个打打麻将聊聊天是一件大好的事！既然已是此事中人，还是要妥善处理。继续思考，寒玉珏，寒玉珏！等等，寒玉珏的作用可不止打开自己的私库，还有一处，泉山幽谷水云洞！
　　木七武月前正好回到了泉山幽谷，他去水云洞找什么？
　　嘱咐加鼓励了才堪大任的沈弈亭，南灵传急急赶回了泉山幽谷。
　　泉山水云洞是泉山禁地，唯有宗主可入其中，据传里面藏着泉山至宝映月镜。不过，因为其强大的保密性，水月洞不仅收藏了些许人间宝贝，还是每年泉山门徒结业考试的题目存放处。
　　当他走进水云洞，五色光晕流转，呼~映月镜安好；题目封条没有被开启，呼~泉山规矩没坏。宝贝，乍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丢。仔细再看看，似乎只有白安养的那株蝴蝶兰失去支撑塌在地面上，走近端详，这花原来好像是架在一支玳瑁簪子生长的。一支簪子？这是什么故事？

　　“陛下，您的要的东西。”木七武跪在周皇的内殿下首，捧出那支玳瑁簪子。
　　“不错，三件事已经完成其二，伽古的下落你将要知道。只是，这第三件事，尚需一个时机。你回去好生准备，五年之内，朕要你去杀一个人。而这个人，已经越来越不好杀了!”唐煌拿起了那簪子，轻轻摩挲着。
　　“敢问是谁？”
　　“三国君王之一。”

　　“木七哥，周皇陛下真是过分，要杀的都就杀，为什么偏要等一个时机，五年之内，我们就要这么等下去吗？”乔酿忍不住抱怨道。
　　“我日日夜夜都想马上见到小舞，可是，周皇她偏偏是唯一一个知道伽古在哪里的人，要救小舞，就不得不听命于她。希望陛下能守信吧!”木七武无奈地轻叹一声，“为了小舞，我多久都愿意等，多远都愿意去，多险都愿意做!”
　　乔酿心道：为了你，我也愿意啊。
　　他们二人从阿切处以绝死回生药换得寒玉珏，后来木七武返回泉山幽谷，等待良久方潜入水云洞才找到这簪子，赶往周国途中竟发现了南灵传，于是顺手留下了寒玉珏，今日方至周宫，与等待在周国国都邱城的乔酿会合。
　　“木七哥，三国君王，不过就是周蜀吴而已。今日下了这样一个命令，多半是冲着新立的蜀国国君冯叉叉!”
　　“理当是他。”木七武点点头。

　　被人算计着要杀掉的蜀君冯叉叉此时正站在蜀国新殿——吞云殿，着一身厚重的黑金色冕服，面向群臣，不尽威然。
　　新朝初立，自然上下肃然。有力有志的年轻人得到任用，变法革新四起，将震旦年间已经臃肿的机构裁撤一新，将官员之间腐朽的风气大大一改，一时间风清气正，朝政俨然。

　　退朝后，诉羽亭，蜀帝冯叉叉召见如今的丞相，顾青萍。
　　“陛下，”顾青萍拜倒。
　　“振鹏，你我之间自然不必如此，。要知没有你，就不可能有如今的我。知遇之恩，终身不忘!”冯叉叉说着扶起了顾青萍。
　　“先君臣，后师友。陛下出身行伍，自然知道主帅之威的重要性。一国之君，更要注重培养天子威仪，如此才能服众!”顾青萍正色道。
　　“有君在侧，方才心安，长听君训，多有受教!振鹏，真乃我良师益友啊!”
　　“还在用我？”
　　“哈哈，是朕的良师，朕的益友!哈哈!”
　　“哈哈”正在相对大笑的两人将要开启一个属于他们的全新时代!

　　夜晚，顾青萍独望西方长庚之星，心中叹道：尽管暮升朝落，从未背弃其主。

　　宫殿里的冯叉叉独望天狼，唯有长风猎猎。
　　“陛下，风大了，请回吧。”在诚心改过，洗心革面之后，陆锦年竟然被留下来继续侍奉新帝，现在他一副人畜无害小心谦卑细心体贴的模样，倒是让人看着很顺眼。
　　“好。”
　　“陛下起驾!”
　　人影远去，只余星月仍为旁人亮着。

　　远方，一个女子远望明月。先生，莲娘一定能把他们都带回来的。

　　万古繁星，照应着这，一世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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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的钴镍cp，乔木cp，风骨cp你们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