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念白好困

14、为风

　　狭窄的石洞里，水正在慢慢上涨。
　　陈弥紧挨着段焰，两人靠在冰凉的石壁上，都没有说话。
　　关小缝能靠谱一回吗？这就是传说中逃出生天的密道？陈弥四下望了望，还是被那些坑坑洼洼的石头深深磕碜到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处极小的天然石洞，有人工开凿痕迹的那面墙因为灌水的压力差推不开，他们就像困在车里的落水者，只能等待水灌满这里的那一瞬间，才能用力推开那道门。
　　“那个湖与外界的海面就像抽水马桶一样，中间有流通空气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听段焰这么说，陈弥空荡荡的胃一阵扭曲，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狗蛋，你给我讲讲七界的事儿吧。”
　　“七界有什么好讲的……”
　　“那你给我讲讲一个人，”陈弥的声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那个人。”
　　段焰轻叹了一口气，在黑暗中说道：“王不留行，和吴茱萸一样，哦，就那女人，都是李鹤延年的弟子，李鹤……你这么想吧，他曾经是整个七界最厉害的人。”
　　“你说曾经？”
　　“他死了，准确来说，他已经被认定为死亡状态，”段焰显然不想多提这些，立马岔开了话头，“那个金毛是中美混血，学校登记的姓名是威尔·奥维斯，天赋是风的操控，三年前叛逃了。”
　　“你之前还说，我们没有黑魔王大反派这些幺蛾子呢。”
　　“欸，这能一样吗，那个……那个连召，”段焰好像把这个名字掂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口，“他又没有那么凶残，只是立场和我们不一样，总是会有些冲突而已。他现在在第三层的旧址，那里被我们称作‘冥地’，他也就成了冥主。别嫌弃这名中二啊，我跟你讲，一点儿不夸张，你要是去那儿看一眼，我的妈……对了对了，他的天赋……咳，真绝了……”
　　“哪里不一样？”陈弥看向黑暗中那片稍暖和些的方向，认真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段焰顿了一下，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你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不管你能飞还是能跑，能蹿三米高还是会跳，所有人都遵循着两条铁律。其实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有这么两条无法改变的法则，谁都摆脱不了。”
　　“时光一去不返，人死不能复生……但他不信。”
　　“不信哪条？”
　　“哪条都不信。”
　　……
　　“凉了凉了。”陈弥低声咕哝了两句，紧接着闭上了嘴。
　　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下巴。
　　旁边的段焰忽然喊道：“就现在！”
　　……

　　陈弥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漫天粉红色的晚霞。那片炽热的、壮丽的粉红色铺天盖地，温柔地把黄昏的小岛整个抱在了怀里。
　　是梦吗。她迟钝地动了动，摸到了手腕上那串冰凉的铜钱。陈弥无声地叹了口气，坐了起来。
　　好家伙，这么一动，浑身都酸得像在老坛酸菜锅里咕嘟着炖了一晚。
　　她四周是在墓里看到的那些学生，大家都穿着统一的旅游团薄外套，有的在忙着烤火，有的在甩竿子钓鱼，熟悉的烤鱼香气弥漫，晚风悠然，所有的一切看起来热闹而温馨，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来了趟野炊。
　　谁也看不出来，这个队伍里中少了几个被无声埋葬在海底的人。
　　陈弥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样的制服。
　　回去之后要干嘛呢？还有丁琳要她喂，那间茶叶店……那间店要怎么办呢。
　　她脑袋里全是水地想了半天，轻轻把手腕上的铜钱摘了下来，顺着那条红绳一抖，三枚铜币落在她掌心。

　　“嘿。”苏轩然凑到她身边，歪头一笑，递过来一条烤鱼，“别嫌弃，没之前那个好吃。”
　　他的天赋是平地冒出大活人吧？萝卜都不带这么突然长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陈弥吓了一跳，但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个人的出场方式了。
　　“我一直都在。”
　　她一抬头看苏轩然，正好看到段焰捧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冲她走了过来。陈弥一侧头，看到他背后不远的地方站着那个吴茱萸。吴茱萸往他们的方向漠然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吴茱萸的步履轻而稳，踩着恨天高一样的玛丽珍在这么磕碜的山上都如履平地，陈弥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想到，如果她除了杏核体异常之外大脑还有哪儿不对……大概她的小脑也格外地大吧。

　　吴茱萸伴着暮色走下山坡，温柔沉醉风的晚风里，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低头把它摸出来，有些不解地看了一会儿屏幕，随后，她看了一眼山坡上的某个方向，想起了那个女孩跟她说的话。
　　吴茱萸抬起指尖染得通红的手指，试探着轻轻滑开了屏幕锁。
　　“对，有人看到了，他来过，”吴茱萸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走了起来，“回去我会把任务的详细报告交上，还有松萝……”
　　她的步子停顿了一瞬，接着若无其事地走了起来。
　　“没什么，对了师哥，”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温度也没有，“这届新生名单里，加三个人。”

　　五十七，巽上巽下，为风。
　　陈弥学着关小缝一样扔完后，把那三枚硬币重新穿好，戴到了手腕上：“狗蛋，巽卦是什么来着？”
　　“贞吉，悔亡，无不利，无初有终，”段焰想了想说道，“没有悔恨，无所不利，虽没有良好的开端，但有良好的结局。”

　　落日在海面上撒下大把碎金子般的光，那些光芒不住地闪烁跳跃着，好像被大网兜起的鱼群，正在海面上粼粼地翻滚着。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那些金色的泡沫，在黄昏中化作了幻影。
　　微风轻柔无比地拂过陈弥的发梢，她身下的野草被日光烤了一天，浮动着一股淡淡的好闻气味。
　　不远处的学生们忙着野炊，鱼肉闻起来真的很香。
　　那碗汤被苏轩然半路拦截了，陈弥好好地嗅了一口手里的烤鱼，认真地低头咬了起来。
　　这道清风掠过篝火、拂过山间的林梢，落在了树杈上一只不起眼的乌鸦身上。
　　太阳在此刻沉入了海面以下，天色瞬间暗了些。
　　这只乌鸦的眼睛里映着这行人的影子，歪了歪头，扑棱翅膀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