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黎明》千语默

1、第一章

　　从办公室出来是晚上7点，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路灯已经亮了。六月的上海，天气阴晴不定，早晨出发时因为下了大雨，气温骤降，袁菲穿了一件厚重的外套。此时踏出空调供给十足的办公楼，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袁菲看看四周，并没有看到周燊的身影。

　　正在张望间，同事徐蓉蓉跟了上来，一脸笑意说，“咦，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家周先生？”

　　袁菲故作平静地笑了笑，“今天他导师找他做课题，不来接我了。”

　　“那你刚才东张西望看什么呢？丢了魂似的。”

　　袁菲木讷地摇摇头。

　　“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等。”徐蓉蓉说完就走了。

　　袁菲看着徐蓉蓉的背影，本想叫住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刚才随口撒的谎，徐蓉蓉没有相信，反倒是自己信了。周燊本来说好今天来接她的，然后两个人一起去找他们的高中好友吃饭。

　　袁菲给周燊打电话，电话里传来对方手机关机的提示音。

　　没有一丝疑虑，袁菲走向静安寺地铁站拥挤的人群中，她舒心地叹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这么早下过班了，好久没有一个人挤地铁了。

　　到达约定好的地方，高中好友刘铭浩已经等在门口。将近六年不见，两人相见时都是一脸惊异。

　　刘铭浩尴尬地招了招手，一句话也没说。倒是袁菲大大方方地走过去，随性地拍了一下刘铭浩的肩膀，“等很久了吧，你干嘛不坐在里面等？”

　　“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这里人蛮多的，担心你们找不到。噢，对啦，周燊呢？周燊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袁菲笑了笑，“我还以为他已经来了呢。”

　　“没有啊，他没来啊，我还以为你们一起来啊。”刘铭浩说得有些小心翼翼，毕竟他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周燊和袁菲去年在一起了，至于他们关系进展如何，他确实也不清楚。

　　“算了，先不管他。”虽然袁菲说得这样轻松，但心里也有些慌乱。

　　听到袁菲这么说，刘铭浩便也客气地说，“那我们去里面等他吧，我给他也发了信息了，他应该能找得到。”

　　昏黄的灯光下，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依然反射出清冷的微光，两人相对而坐，刘铭浩不停地摆弄着手边的茶杯，但始终没有抬头看袁菲。

　　半晌，刘铭浩才说，“我给老周打个电话吧。”随即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我来的路上打过好几个了，都是关机。”袁菲漫不经心地说。

　　“噢。”刘铭浩说着坐回原位，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僵硬。

　　餐厅用餐的人很多，点了许久的菜依然没有上桌。袁菲来回翻看朋友圈，然而都是已经看过的信息了。于是便拿起手机给周燊打了过去，对方的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还是关机，我们吃吧，不用等他了。”袁菲提起手边壶，给刘铭浩加了一点水。

　　来之前，袁菲就想过这次见面会很尴尬，但没有想到会尴尬到这种地步。这次饭局其实是周燊组的，一开始袁菲并不想来。当年全班同学都知道袁菲喜欢刘铭浩，她不想见刘铭浩不是出于害怕，而是担心周燊介意，可周燊对袁菲说，如果袁菲不愿去见刘铭浩，那才是心中有鬼放不下。

　　然而最后临阵脱逃的是周燊，但也正是周燊的逃避，袁菲觉得她更有必要光明正大地完成这次见面。她以前是喜欢刘铭浩，喜欢得一塌糊涂，可是现在她也确确实实喜欢和周燊在一起，想要跟周燊有一个美好得未来。

　　刘铭浩望着满满一杯水，笑着说，“最近过得怎么样？上班了应该挺累的吧。感觉你跟以前上学的时候还真是不一样了，不过要说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

　　“是吗？我没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啊，周燊也说我还是以前那样傻乎乎的，不过他说他就喜欢我傻一点。”

　　刘铭浩没有回答，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但也没有着急去咀嚼嘴里的菜，他在等着袁菲继续往下说。

　　他的等待没有落空，袁菲马上就说，“你呢？在厦门念书应该挺不错的吧，我现在特别羡慕你们这些刚毕业的人，一切都还有无限种可能，不像我，才工作两年，就被生活折磨得差不多了。对啦，厦门挺好的啊，怎么想着来上海工作呢？”

　　刘铭浩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签了上海的工作了。”

　　两人又是半天不说话，饭桌上透着冷清、疏远与些许不安。这顿饭自始至终不到1小时，但对于袁菲而言，那种压抑的感觉比深夜加班还漫长。

　　刘铭浩将袁菲送到就近的地铁站，临走的时候，刘铭浩说，“等什么时候有空再约。”

　　袁菲回头看了刘铭浩一眼，她说不清楚，对于刘铭浩所说的下次再约，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回到30平米的出租屋，桌上放着一盒洗过的杨梅，袁菲便知道周燊来过，但屋子空荡荡一片，周燊已经走了。袁菲在放杨梅的桌前坐下，整盒杨梅透着红色偏紫的光泽，一颗颗饱满圆润，但袁菲已经吃不下了。

　　袁菲再次见到周燊是星期五。袁菲晚上下班回到家，周燊已经等在家里了。屋子里飘满了饭菜的香味，空气中溢满了袁菲最喜欢吃的孜然牛肉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袁菲换了鞋，随后径直坐到餐桌前面。出乎意料的是，周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快速回应袁菲。

　　“欸，你要不要我帮忙啊？”袁菲说着往厨房走去，不等她进入厨房，周燊已经端着一大碗酸菜鱼走了出来。

　　“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周周做了这么丰盛的饭菜？快说，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先坐下，我一会慢慢跟你说。”周燊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刚坐下，又起身去拿了两瓶红酒来。

　　袁菲立刻现出一脸的困惑。

　　“等毕业了，我就要去北京了。公司决定先派我去北京的分部锻炼两年，等锻炼结束了再调我回上海。”周燊的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吐露得非常清晰。

　　“你不是说公司已经同意你的申请，不派你去北京了吗？怎么突然又变了？”

　　“公司确实已经同意我之前的申请了。这次是我自愿要去北京。”

　　“周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毕业，你却想着要走。”

　　周燊不说话，举起酒瓶往袁菲的杯子里加了酒。

　　“来，喝一杯吧，预祝我顺利毕业。”周燊笑了笑。

　　袁菲不领情，环抱着的双手搭在桌子上。

　　“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再说了，北京到上海的交通这么方便，我坐着高铁就回来看你了。”

　　“明明可以好好留在上海，两个人天天都能见，你偏要这么来回折腾。我真是不明白你的脑子在想些什么！”

　　周燊没有回话，低着头细嚼慢咽，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关系到了这个程度，你会跟我一起来规划我们的未来，可是你总是自作主张，你的决定从来不考虑我的意见。”

　　“我都说了，北京离上海不过5个小时车程，我有空就会回来看你。这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难道不可以由我自己来做决定吗？”

　　袁菲愣了一下，心想，是的，他的工作由他自主决定没有错，可是我呢？我的感受他考虑了吗？我已经说得那么明确，他怎么还是不明白。

　　“你当然可以自己决定，你不就自己决定了吗？你的决定我何时干扰过？可是你以后也不要再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她想说的是上次去见刘铭浩的事情，这事情一开始就是周燊决定要去，最后也是周燊没有去，那场聚会那般尴尬，都是周燊一人决定的。

　　周燊抬起头看着袁菲，袁菲的脸颊在昏黄的光线里显得瘦弱而憔悴。周燊看得有些心疼，于是伸出手想去拉袁菲的手。

　　袁菲躲闪开，随即起身走向卧室。

　　周燊的手僵持在半空，以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都会立马起身去追随袁菲，可是这一次，他犹豫了，他觉得自己确实没有错。袁菲酒杯中的酒还剩下一大半，桌面上的饭菜也还是刚上桌时候的样子，这让周燊想到以往约会的时候，他坐在桌前静静等候去补妆的袁菲，下一秒，袁菲就会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面前。

　　周燊端起袁菲的酒杯，看了看杯沿那淡淡的口红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周六一早，袁菲被手机吵醒，整个人条件反射地一骨碌坐起来，果不出所料，来电的是她的直属上司琳琳姐。

　　挂完电话，袁菲才从万千思绪中将刚才通话的内容梳理了一遍，昨天上线的一款节目涉及版权问题，公司已经被对方起诉。琳琳姐要求袁菲立马赶到公司处理相关的事情，否则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天，还要不要让人活了！老子简直不想干了！”

　　昨晚在房间听到周燊走时的动静，整夜辗转难眠，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燊就要毕业了，毕业了他就要去北京。

　　在此之前，袁菲从来没有想过异地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