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皋》青山为诗

9、树灵

　　苏萚从老人的脸上看出了端倪，“您认识我？”
　　那老人家一头白发满脸皱纹却没有一点老态，并没有回答苏萚的问题，而是向他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和丹岚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在苏萚的耳朵里有如一道惊雷，把他劈了个措手不及，表面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丹岚是谁？”
　　老人笑着摇头，“一个小姑娘罢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苏萚没有说话，心中有一个猜测隐隐成形，想听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老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管对面的两个人听是没听。
　　这个秘境里的时间流动速度和外界不同，外面一年，这里面就过去了三年，老人常年待在摇光境里不知年月，只记得约莫八十年前，丹岚一个人被关进来罚禁闭，那个时候还没有禁地这么一说，这里也只是一片荒地而已，丹岚在里面关了十年的禁闭，于外界而言也只有三年多一些。
　　凭着苏萚对丹岚的了解，他很轻易地就猜到了之后发生的事，丹岚自己给自己划了块地皮，在周围布下阵法，然后自己一个人窝在里面种起了药草，过起了不问世事的生活。
　　“我本是树灵，终此一生都会被困于此，在她之前我也见过很多天覆宗的弟子，但只有她一个人会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
　　如果苏萚的猜测没有问题，这个老人应该就是青城树的树灵，而那边挂着吉祥三宝的那棵树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青城树，之前他认为青城树在第三层中心，只是因为他以前远远的望过一眼，记忆里的那棵树没有眼前这棵富有灵气。
　　“您是青城树？”宗里传言，青城树无所不晓，只是几年前一夜之间突然衰败，找不出缘由。
　　“小公子好眼力，老身的确是青城树的树灵。”像是知道了苏萚接下来想问什么，说道，“第三层的那棵树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当年丹岚同我交情不错，我说总有人来打扰我，她就替我设阵阻隔了外界，让我清净清净，横竖都是出不去，不如过得舒心一些。”
　　“那为何这里有只进不出的传言呢？”
　　“那些人不过是迷了路，老身也救不了他们。”
　　苏萚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若只是因为阵法而迷路，她也不是没有能力把他们带出来。
　　“再者，心怀不轨之辈，救之何用？”
　　陆晅横了那边昏迷的三个人一眼，“那他们三个呢？”
　　“他们想摘药园里的木寇，丹岚只种了一株，老身怎么能轻易交给别人？”
　　苏萚没想到这里连木寇都有，传闻木寇能够起死人肉白骨，他们三个西峰的弟子，和南峰峰主能有多大的交情，就过来帮他偷木寇？这说不过去。
　　“虽然有些冒犯，但晚辈还是恳求您能让我把他们带回宗里处置，或者，让我带一个人回去也行。”苏萚心里是这么想的吗？自然不是，只不过是他们西峰弟子的身份对他还有点作用罢了。
　　树灵没有正面答复苏萚，只让两人先进屋坐坐。
　　母亲在这里住了十年。苏萚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子，屋子里的陈设都带着点家的影子，丹岚对摆设的一些小习惯都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她走了这么些年屋子里却没有落灰，可见树灵对她的珍重。
　　“来，喝些水。”树灵对着苏萚眨了眨眼睛，一挥手，两个茶盏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今天早上刚采的花露，尝尝吧。”
　　陆晅看着苏萚，直到对方点头他才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他实在是有些口渴了。
　　不一会陆晅就把脑袋靠在苏萚的肩膀上，嘀咕着说他有些困了。
　　“困就睡一会。”苏萚挪了挪陆晅的脑袋好让他能舒服一些，陆晅的脑袋蹭了两下人就睡着了。
　　“放心吧，只是普通的安眠粉。”
　　等到确定陆晅已经是呼吸均匀绵长之后，苏萚才抬起头来看向树灵，“您有什么想问晚辈的吗？”
　　“丹岚到底是你什么人？”
　　“这是您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您这么笃定我和丹岚有关系，请问您有什么依据吗？”
　　树灵突然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丹岚的落木剑是我自创的也是我教的，我当然认识。”
　　“原来如此。”
　　刚才苏萚在躲避树灵攻击的时候拉过陆晅顺手使了落木式向树灵劈过去，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对方“我和丹岚有关系”吗？
　　树灵没有等苏萚回答她，自顾自的说道：“看你的样子年纪还小，你是丹岚的儿子吧？”
　　“是。”苏萚想端正一下自己的坐姿，又想起来陆晅的脑袋正搁在他的肩膀上，只好作罢，“实不相瞒，晚辈这次前来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嗯。”
　　“您知道灵姬吗？”
　　苏萚知道她定然是知道的，哪怕树灵出不了秘境也可以同四周的山川河流交谈，这才是遍布天下的消息网络，哪里的传言都瞒不过他们。
　　“知道。”树灵并不隐瞒，彼此心里都明白，“我以为你要问问你母亲的下落。”
　　“母亲去哪里都是她的选择，而且看您的样子家母应该没有处于微笑之中，我便放心了。”再说了，我还有泓水镜啊。苏萚默默地在心里添了一句。
　　灵姬都抛出来了，树灵哪里还不知道苏萚此行的目的，“倒是个狡猾的小子，灵姬我知道，但我这里没有。”
　　“那您这是知道哪里有了？”
　　“你可以去问问天玑峰的那只小兔子。”
　　“兔子？”
　　“兔子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前段时间她向我讨要那片灵姬，我一个树灵拿着也没用，索性就给她了。”树灵自己也端了杯花露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索性就给她了？您这说得可真轻松，外面可是争得你死我活的，天覆宗的那群老家伙要是知道了有一块灵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一只小兔子给带走，还不得气死？
　　苏萚有些无奈，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快要绷不住了。
　　“既然如此，晚辈就……”告辞了。不过这句话苏萚并没有说出来，毕竟陆晅现在也是个大孩子了，自己可抱不动他了。
　　正在苏萚纠结要不要叫醒陆晅的时候，树灵开口了：“你走可以，但是那边的三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
　　“行。”苏萚一口答应，也不想去过问剩下的两个人会怎么样，那不在他的管理范围之内，他看了一眼窗外那棵树上挂着的三个人，思前想后，对树灵说，“我要那个，对，就是不男不女的那个。”
　　树灵一度觉得苏萚这个人的品味有问题，而苏萚考虑的只是个人的价值问题，管你男的女的，只要对自己有用那就是个人，谢阔太过狡诈，张鸣太过狗腿，比来比去还是这个吕笙顺眼一点。
　　尽管知道陆晅没有这么容易醒，但是苏萚还是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椅子上，尽量让他能有个舒服的睡姿。
　　“嘿，小子。”苏萚走到吕笙面前打了个响指，也不着急，等着吕笙慢慢地睁开眼睛。
　　吕笙一睁眼看见的是苏萚一张被放大的脸，惊得往后缩了一锁，半晌才唯唯诺诺的开口：“叶……叶师兄，救救我啊！”
　　“嘘。”苏萚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吕笙马上闭了嘴，任然眼巴巴的看着苏萚。
　　苏萚又在吕笙耳朵旁打了个响指，对方马上进入了一个很迷糊得状态。
　　“我和陆晅至始至终都没有进禁地，张鸣和谢阔已经死了，是你自己走出去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吕笙点点头，下一秒又昏了过去。
　　苏萚把捆着吕笙的树藤子解开，任凭对方自由落体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陆晅也醒的很及时，苏萚扯着吕笙的腰带提着他往回走的时候，陆晅就已经站在木屋门口了。
　　“师兄，我来提！”陆晅小跑到苏萚身旁，从苏萚手里接过吕笙，以同样的姿势把吕笙提起来，吕笙和陆晅差不多大，然而陆晅提起人来是轻松加随意，就像提了个布包一样。
　　“晚辈告辞。”苏萚向着树灵行了一礼，就带着陆晅扬长而去，被风卷进来不一定是要被风卷出去，顺着树灵给指的路苏萚没一会就到了秘境大门口，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原理。
　　出了摇光境陆晅就把吕笙给扔在地上，陆晅还上去抽了他两耳刮子，吕笙醒的时候还一懵一懵的，“陆晅？”
　　“醒啦？”苏萚背着手站在吕笙面前，从吕笙的角度来看苏萚这个时候特别的高大。
　　“叶师兄？”
　　“说说吧，去禁地干嘛？”苏萚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我是奉师命去给尚远师叔拿药的！”吕笙生怕苏萚不信，慌乱之中看到了苏萚刚才丢在他身旁的药包，赶紧拿起来给苏萚看，“这个！这个是我们三个采的药！”
　　药包确实是他们三个做的，只不过苏萚加了点东西罢了。
　　“三个人？”苏萚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张鸣和谢阔呢？”
　　“他们……死了。”吕笙连自己怎么到这秘境门口的都不知道，如何说得清楚。
　　苏萚点头，表示吕笙算是过他这关了，转头对陆晅说：“你先回去北峰，我带他去一趟正殿。”
　　陆晅难得的乖巧，没有黏着苏萚，狗皮膏药是狗皮膏药，那也是一个有眼力见的狗皮膏药。
　　“走吧，吕师弟？”
　　“好。”吕笙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了苏萚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