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皋》青山为诗

7、山洞

　　摇光境苏萚是很熟的，刚来天覆宗的那几年就把它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透，里面的花花草草在什么位置他都能默背出来，唯独有一个地方他没去过——第三层的中心，也就是青城树所在之处，那个地方除了一棵树，别无他物，苏萚以前觉得无甚意思，就一直绕开走，如今又是直奔那个地方而去。
　　苏萚金丹期的修为在一群筑基期、开光期的弟子中十分显眼，纵使陆晅天赋异禀，修为也卡在了开光后期，一众弟子看到苏萚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心里突然就有了底气，心想有叶师兄在，一路上必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哪里想得到苏萚在进入秘境之后就带着陆晅没了踪影。
　　走之前还留下一句：“既然是试炼，就要靠你们自己啊。”
　　然后拉着陆晅扬长而去，走的也是平常人不会走的小路。
　　几个西峰的弟子交换过眼神后，悄悄的跟了上去。
　　这三个人长得也有特色，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还有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这三个人凑在一起，整就一个吉祥三宝组合。
　　“叶择修为高我们一大截，我们这样贸然跟上去，会不会被发现啊？”
　　“怕什么，跟远一点就成。”
　　“怎么，这条路是他们北峰的吗？我们就走不得了？”
　　“也是。”
　　苏萚也不是傻子，这么三个人在后面跟着，实在明显的很，想忽视都做不到。
　　“师兄，不管管他们吗？”陆晅是认得这三个人的，高些的那个叫谢阔，矮些的那个叫张鸣，不男不女的那个叫吕笙。
　　听陆晅介绍完他们后，苏萚很不负责任地笑出了声：“吕笙？他爹娘跟他有仇吧？怪不得长得这么阴阳怪气的，倒是不辜负他这个名字，反正我们也不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他们爱跟着就跟着吧，还能少块肉不成。”
　　陆晅突然觉得苏萚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口不对心，嘴上说着“随便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是“我非把他们整得叫爹”。
　　苏萚的手抚上陆晅的头，在他的头上胡乱揉了两把，“走，带你吃仙果去，晚点再收拾他们。”

　　苏萚可谓是熟门熟路，跟走自家后花园一样，这里摸一把那里弄一下，嘴里说的是难得有用的话，不停地给陆晅介绍各种灵植的生长习性和用途。
　　摇光境里的鸟大多都是空鸣鸟，叫起来没有声音，陆晅的耳边就只有苏萚清润的嗓音，和两人并肩行走时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陆晅还是习惯性地贴着苏萚走，仿佛只有手臂紧贴着手臂才会让他有真实感。
　　苏萚和这里的空鸣鸟很熟，低声和那些鸟说了几句话后那些鸟就振振翅膀飞走了，再回来时爪子上抓着几个红彤彤的果实。
　　“谢谢。”苏萚接过仙果，伸出手指替几只鸟儿理了理毛，让它们停在自己的手臂上休息。
　　苏萚自己拿了一个果子，其余的一股脑全部给了陆晅。
　　“尝尝，挺好吃的。”苏萚将嘴里的仙果咬得喀吱作响，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都没有，倒像是个邻家哥哥，这样的苏萚也是其余人看不到的，不知怎么的，陆晅莫名的有些开心，连同后面远远跟着的那三个人他都觉得不是很讨厌了。
　　仙果是什么味陆晅吃了五个也没尝出来，大抵是甜的吧。
　　没错，就是甜的。陆晅勾起嘴角，将手里的石子儿扔了出去。
　　“从刚刚到现在你都在扔些什么呢？”苏萚的语气里带着戏谑，陆晅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杏眼，那双眼睛在告诉陆晅，一切小动作都逃不过他。
　　陆晅掩饰性地抬手摸了摸耳朵，回答道：“没什么。”
　　太明显了。苏萚想，这小鬼知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摸耳朵？
　　“学坏了。”苏萚眯了眯眼睛，却是很开心的样子。
　　苏萚早就发现了，陆晅这一路上都在扔石子，这迷阵步起阵来很简单，本来是他没事干教给陆晅玩的，这小子倒也会物尽其用，用来哄那三个傻子玩。
　　“他们老是跟着，烦得很。”陆晅撇嘴。
　　苏萚觉得陆晅别的不像，就像一口獠牙的狼崽子，说这话时的那个眼神，又让苏萚想起来了那个刀口舔血的六皇子陆晅，以前苏萚不太喜欢陆晅用这样地眼神看人，现在苏萚并不这么想了，到底还是感觉不同了。
　　苏萚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抬手拍了拍陆晅地肩膀。
　　“走了，让他们自己玩吧。”

　　走了一路，苏萚才发现问题，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陆晅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来这摇光境本来就是给你增长实战经验的，我再和你一路，你怕是明年也碰不上一头能打的灵兽。”
　　白泽是上古瑞兽，灵兽对其本就存有亲近的情感，也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对妖兽的震慑作用就更明显一路上两人碰上的都是空鸣鸟、无尾猴之类的温和灵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妖兽更是一只都没看见。
　　“那就不打了。”
　　“那可不行，你走前面，我跟着你。”苏萚后退几步，“我告诉你怎么走。”
　　苏萚隐约记得，第一层内有一个深潭，里面应该是住着什么东西的，只不过苏萚靠近时那东西不肯出来，正好让陆晅去试试。
　　他指挥着陆晅左折右拐，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黑漆马虎的，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绕是修炼之后五感灵敏于常人，陆晅也是看不真切的，苏萚丢给陆晅一个夜明珠，这还是他上次在这个潭子里捞的，捞了半天也没有把里面的那个家伙捞出来，就弄了这么个破珠子出来，实在是憋屈得很。
　　苏萚知道山洞不深，也就二三十来步的样子就能到头，那水潭子却很深，这夜明珠还是卡在潭中岩壁上的，这就像是个无底渊，苏萚游了半天也没见底。
　　所以潭底到底有没有什么宝贝，苏萚是不知道的。
　　按常理来说，这种宗门秘境里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东西——好东西都让宗里的人早捞了去了，后面进来的弟子根本就是捡漏，被人嚼剩下的东西又有几个是好的，苏萚能弄到夜明珠这种东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我在洞口，就不进去了，自己应付不过来就叫我。”

　　陆晅本也没指望苏萚会跟着他进去，握着夜明珠的手紧了紧，望了一眼苏萚守在洞口的背影，转身进了山洞。
　　山洞里黑得不寻常，即使是夜明珠也只能照亮陆晅周围的一小方天地，地上散落着不知道是人的还是灵兽的碎骨，看得人背后生凉。
　　苏萚从来不会刻意地去保护陆晅，即使把他平时当自己孩子一样宠着惯着，关键时刻还是会让他自己去面对，免得他产生了依赖心理，这无论是对谁都没有好处。
　　陆晅记得在十三周里，苏萚明明是循声而来，却只是隐在树后看他，后来进了北峰，有一次苏萚带他去兽崖下，遇上了一只人面蛛，苏萚也只是淡然地退到一边，让陆晅自己解决。
　　陆晅也从不想仰仗苏萚，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山洞尽头的确如苏萚所说有一潭水，越靠近它就越是觉得冷，在终年飘雪的北峰上，陆晅都是不觉得冷的，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寒冷，就像是当年初上北峰，还没有筑基的那段时间，冻得跟条狗似的。
　　苏萚说这潭水里有东西，陆晅也能感受到，却不知这东西如何才能出来。
　　陆晅尝试踢了一块石子儿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沉入了水里不见踪影，真不知道苏萚以前是怎么下水了还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皇帝是九五之尊，通常是天上仙君下来历劫的，你身体里流的是皇帝的血，妖兽对你有本能的垂涎和敬畏，当然，垂涎多一些，你这么小，凶一点的根本不怕你，所以啊，千万保护好自己，整不好就被生吞活剥了。”这是苏萚以前闲谈时告诉他的，陆晅从不知道自己的血这么有用。
　　要不，滴一滴进去试试？
　　深渊下一直没有动静，连个水泡都不曾冒出来一个。
　　陆晅在潭水旁坐了一会，还是决定放点血，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自己手上划了条口子，只挤了几滴血出来伤口就结痂了，这自愈能力也同样被苏萚调侃过他肯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几滴血滴在水里，并不晕开，而是保持着珠状在水里打了几个转，就像先前的石头一样沉了下去。
　　潭水看上去也是黑的，水面亮得跟镜子一样，陆晅能够轻易地照见自己的脸，突然他看见水面上多了些细小的气泡，他猛的往后退开，拔出了剑，紧贴岩壁站好。
　　与此同时，水里的东西终于浮出了水面。
　　那是一只银蛟，身上冰冷坚固的鳞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危险的光，四周的一片漆黑的山洞，身下是同样黑漆漆的潭水，它的颜色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只不过这只蛟像是个未成年，成年的蛟全长大约三米左右，眼前这只却连两米都不到，着实有些迷你了。
　　“终于肯出来了啊。”陆晅横剑于前，“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你这样子，再过一千年也未必能化成龙。”
　　困于寒渊，囚于一穴，杀戮成性，这本就断了这银蛟化龙飞天的路。
　　那银蛟像是被陆晅戳中心事，暴怒不已，光秃秃的尾巴不停的拍打着水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晅，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拆吃入腹。
　　相传蛟龙得水即能兴云作雾，腾踔太空，眨眼间四周就腾起薄雾，陆晅周围雾气更是浓重，他不做迟疑，提剑直冲向那银蛟。
　　……

　　苏萚听着山洞里的动静，也不知道陆晅是怎么把那东西引出来的。
　　在挥剑将一条黑蛇斩成两半后，苏萚觉得不太对劲，山洞周围的灵兽妖兽越来越多了，不怕死的——像那条黑蛇，就直愣愣地往里面钻，在一条蛇丧命剑下后，其他的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苏萚看向后面黑漆漆的山洞，隐约还听得到里面传来的打斗声。
　　陆晅他，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