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皋》青山为诗

2、不留下来？

　　映山门门外是一番景色，门内又是一番景色，那些灵植总是开花的，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三伏之天，都能把整座山装点得漂漂亮亮的，该怎么说呢，不愧是众仙子们生活的地方。
　　对苏萚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了。
　　“我想起来了。”沉默了很久的白沉突然开口。
　　“你想起什么了？”
　　“那之后的事。”白沉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只有一小部分。”
　　“说给我听听。”苏萚一直想知道他死了之后发生了事，白沉却说自己想不起来了，苏萚觉得应该是这神兽脑袋被撞了，过阵子应该就可以想起来了，没想到这神兽修复能力还挺好，一个时辰不到就想起来了。
　　只听白沉叹息一口，道：“是关于映山门……”

　　在苏萚杀了尚言后，乱掉的不只是天覆宗，还有映山门。
　　但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尚言的师妹，天覆宗北峰的峰主同时也是代掌门人的尚清，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在出来主持大局时还说：“掌门师兄当年糊涂犯下大错，如今也是死有余辜，还望各位长老好自为之。”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冷漠到了极致。
　　听闻此言，天覆宗更是炸开了锅。
　　东峰的秋林直接闭了死关，不再出山，南、西两峰的峰主秋江和秋水两兄弟联合了各大长老扬言要杀了尚清这个天覆宗的叛徒。
　　尚清知道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让唯一的徒弟秋棠打点行装悄悄去了映山门，自己留在大殿中，也不让弟子们清理血迹，就这么坐着。
　　“要来便来，我还怕了不成？”

　　而一众人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尚清，却是映山门。
　　云悠仙子云想容带着弟子挡在山门之前。
　　彼时的苏芮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由于是内门弟子，许多人都管她叫三师姐，当然，整个门内只有苏萚一个男弟子，叫他一声大师兄也不为过。
　　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得出来，苏芮长得像丹岚，长大了之后更是觉得她和丹岚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秋水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还道丹岚把女儿藏到了哪里，原来是放到映山门了啊。”秋水笑得贱兮兮的，“不如跟哥哥我回去，哥哥定不会亏待于你。”
　　“我呸！”苏芮一身红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单手叉腰，昔日里的嚣张劲表现得淋漓尽致，“废话莫说，今日尔等声势浩大地来我映山门，有何要事？”
　　“要事？自然是有的。”秋水呵呵笑两声，“不知仙子是否有时间同我们聊聊贵门弟子苏萚？”
　　“大师兄如何？”苏芮挑眉。
　　“你大师兄杀了我宗掌门人。云悠仙子，你说说这事该如何了结？”秋水的眼睛看向云悠。
　　“人死不能复生，这便已经是了结了。”云想容上前一步，将苏芮挡在身后，横剑于身前，“若是阁下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哎呀呀，我们只是来谈事，仙子何必如此？”秋江也不再上前，打开这扇悠然地扇了起来，却隐含威胁之意。
　　“若是谈事，何须惊动两大峰主和各位长老。”一直隐于众弟子中的秋棠突然站了出来，“师父已叫我前来商议，各位请回吧。”
　　“师妹这是什么话？”秋水拿出佩剑，“尚清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
　　“师父如何也由得你说道？”秋棠抱剑站在映山门众弟子中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更像是她们之中的一份子，“峰主请回吧。”
　　秋水终于是被秋棠的态度激怒了，一个闪身就到秋棠身侧去了。
　　噔的一声，是佩剑碰撞的声音，云想容挡下了秋水的杀招，两剑相碰，震得秋水虎口生疼。
　　论修为，秋水连同他的哥哥秋江，都不是云想容的对手。
　　“峰主可是要动手？”云想容眼神一凛，身后的弟子全都拿出武器准备作战。
　　“仙子既然要管我们天覆宗的家务事，这一战便是在所能难免的了！”在后面一直不出声的长老之一巫重突然发话，一掌朝云想容劈去。
　　云想容长剑豁然指天，流光四溢，下一刻便朝着巫重而去，还不忘嘱咐苏芮一句：“起阵！”
　　战争一触即发。
　　苏芮持剑站定，神态冷静，左手成诀，她已是金丹期，主持阵法绰绰有余。
　　起阵，便是杀阵，整个阵法上空风云变幻。
　　天权峰四周副峰耸立，直指云霄，对于布阵十分有利。
　　“疯了。”秋水看到阵法时便皱起了眉头，映山门不只是有苏萚一个疯子，这他们整个山门内都是疯子！
　　“疯了又如何？姑奶奶今天跟你拼了！”苏芮气势不让半分，手掌一翻，手中的剑朝秋水飞去。
　　狂风袭来，四周的叶片在剑刃旁翻卷着，直指秋水眉心！
　　秋水狼狈地抬剑接招，却也十分勉强，只觉得这山也要向他倒来。
　　万物皆有灵，这天权峰上的一草一木无不是有灵性的，苏芮与它们更是熟稔，使起剑招来就更加得心应手。
　　“小子，这就不行了？”苏芮嘴角上挑，“姑奶奶我还没有使出全力呢！”
　　“呵，那便放马过来吧！”秋江往秋水身边一站，手中气流翻滚，几根细线从指缝迸射而出，向着苏芮的剑缠去，看似柔软，却坚不可摧。
　　以一敌二，顷刻间，苏芮便落了下风。
　　秋江看准时机将折扇抛出，锋利的扇面划过，将空中纷飞的花瓣绞成碎片，向着苏芮划去。
　　而苏芮身为阵眼，不能挪动分毫，长剑也被秋江缠住，一时间竟是无法抵抗。
　　折扇在距离苏芮胸口七尺时停下来了，苏芮定睛一看，也是被细线缠住了。
　　“师兄，可不是只有你会这一招。”秋棠轻笑，操纵着细线将折扇往秋江那边抛。
　　秋江也放开了苏芮的剑，接回自己的扇子，“师妹技艺见长。”
　　秋棠往苏芮身旁一站，“多谢师兄夸奖。”
　　“不知师妹吃不吃得下接下来这一招呢？”秋江突然笑起来，手指一动甩出去无数的气刃，脚下一点，朝着秋棠而去。
　　“不如师兄你猜猜看？”秋棠的剑气扫落气刃，足尖一点，也朝秋江而去，两人随即战成一团。
　　……
　　这场战斗持续了五天，期间源源不断地有天覆宗的弟子过来，天覆宗到底是道门第一大宗，尚清能拦一部分弟子，却拦不下来全部弟子，她此时在天覆宗坐着掌门的位置，却是孤立无援。
　　映山门弟子折损过多，已是强弩之末。
　　“芮芮，你和秋棠走！”
　　云想容连同映山门门主和诸位副门主与天覆宗七个长老打了五天，损耗过大，许是知道了结果，云想容传音给苏芮和秋棠，让她们乘着混乱赶紧从后山走。
　　“姑姑！我若走了，阵法就破了！”苏芮回头看着浑身浴血的云想容，她一袭青衣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头上的步摇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凛冽的，手脚未曾停过，一心二用的在给她传音。
　　“阵眼我已经叫了陆离来替你，你就安心的走吧。”云想容察觉到苏芮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笑容，“信物我一早就交于你，映山门以后就拜托你了。”
　　安心？如何安心！
　　“我不！我要留下来！”
　　“芮芮，别任性。”
　　这时陆离和秋棠已经过来了，陆离扶着苏芮的肩膀唤道：“小师妹。”
　　陆离还是习惯叫她小师妹。
　　“走吧小师妹，这里我来就好。”
　　“师姐，你们……恨我吗？”
　　“不恨，你和大师兄，都是很好的人呢。”陆离脸上带着她一贯有的温和微笑，“好啦，该走了，再见了小师妹。”
　　苏芮的泪水夺眶而出，被秋棠怎么拉走的也不自知。

　　这场战斗，映山门到底还是败了。
　　天覆宗却也折了两个峰主四个长老。
　　而秋棠和苏芮不知所踪。
　　这就是白沉所能回忆起来的全部内容。
　　听完这些，苏萚的心情有些沉重，更加坚定了不能留在映山门的决心。
　　“萚儿，萚儿？”云想容唤了苏萚几声，这才将苏萚从沉默中拉出来，“这孩子，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没，没什么。”
　　“算啦，你们且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就可以入门了。”
　　“姑姑，你会是我的师父吗？”苏芮自打看到云想容之后就粘着云想容不放了，一扫之前的忧郁。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啊！”苏芮欢呼一声，扑在云想容怀里就不撒手了。
　　“萚儿你呢？”
　　“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嗯？为什么？”云想容有些吃惊，却也在意料之中，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是有自己的主见了，“那你要去哪里？”
　　“天覆宗。”
　　闻言云想容的瞳孔一缩，她如何不知道天覆宗背后的动作？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狼虎之地，不可涉足！”
　　“娘亲也是这么同我说的。”苏萚轻轻一笑，话锋一转，“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云想容定下心神，仔细地打量着苏萚的面容，苏萚虽和苏芮是亲兄妹，但却一点也不像丹岚，也不像父亲苏怀古，都说外甥像舅舅，苏萚跟他舅舅丹封长得确实相似，只是这丹封常年呆在山谷里不出来，也不知是死是活，尚言应该并没有见过他。
　　云想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嘴上却道：“映山门内诸多女弟子，师姐师妹任你挑，这样不好吗？”
　　“不……不用了。”苏萚心中腹诽，如果这样的话那简直就是地狱！
　　“罢了，不勉强你，你今晚且住下，我让人去给你打点行李，明日再上路。”
　　“如此，多谢姑姑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云想容转身出门，一道传音符化为白鸟向着摇光峰飞去。

　　摇光峰北峰的尚清于入定中突然睁开眼睛，一只白鸟落在窗前。
　　云想容……
　　尚清与云想容之间颇有些不和，却不知她此刻传音是为哪般？
　　“萚儿来了，务必照顾好他。”传音只有这一句话。
　　萚儿……竟是要来摇光峰么。
　　尚清想也没想，传音道：“秋棠，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