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终曲》昔夏未寒

5、曾经是一叶障目

　　自从柯叶刚才出现在林郁的视野里时，和他相识的记忆片段就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不断回放，但她并不想去回忆起初中那些往事。
　　没错，现在我可是安溪二中的高一学生了哎，明明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有了全新的朋友，为什么要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啊可恶！她默默地自言自语，又不禁想起了最近在□□空间里被疯狂转发的一条说说：“小学的友情太幼稚，高中的友情太虚伪，成年人的友情又太冷漠，只有初中的友情才是真正的友情，初中的朋友才是一辈子的朋友。”
　　可，事实如何呢？初中时，她把柯叶当作朋友过，也把雷丽丽当作朋友过，甚至还把韩碧玥当作朋友过，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一颗飞蛾扑火的真心换来的怎知是猜忌和背叛；她把周洁婷当作朋友过，性格迥然不同却遭遇相似命运惺惺相惜的两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猜到两人最终会背道而驰；高中时关系还能如从前一般的初中同班同学，竟是她一开始认为“不可能是同类人”的天之骄子程青笺。刚刚初中毕业的人就能断言初中的朋友会是“一辈子的朋友”真是可笑，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会把那句说说当作真理。

　　“林郁。”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低沉，沉闷，从语气里完全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没有什么恶意。不过，你即使不理他们，也不要不理我，可以吗。”
　　——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理你。
　　“我和韩碧玥分手了。”
　　——分手了就想到我，我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对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回分手跟老蔡没关系，跟雷丽丽也没关系，跟别的男生或是女生都没有关系。我和她也没有吵架，只是和平分手，而且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复合了。”
　　——对啊，跟他们没关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曾经说过，我是你见过的最特别的男生，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还跟别人说，到高中就见不到像我这么好的了，对吧。我知道，我自己在其他人眼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我为我曾说过的话反悔。那时候我被你一叶障目，根本没见过更好的。
　　“那个……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今天是陪他们几个来找老蔡的，不是特意来见你的。不过见到你我也放心了。我只想你再看我一眼，多说两句话就足够了。”
　　——可我一句话也不愿意跟你说。

　　纵使林郁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要跟柯叶说，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连正面看他一眼都没有。她早已决定和柯叶划清界限，不想、不联系、不向人打听他的近况，见面就像陌生人一样，柯叶家的便利超市也再也没有光顾过。
　　她还是心软了。不，并不是心软，只是想给一个决绝的答复，就像他曾经对她那样。
　　她缓缓回过头去，盯着柯叶的眼睛：“现在的你在我眼里，一点都不特别。我身边有太多比你更好的人在。我相信，你以后会找到比韩碧玥更好的女生，会找到把你当做‘最特别的人’的女生。”
　　林郁拉着李真真匆匆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李真真比林郁跑得快，两人的位置很快颠倒过来，最后林郁成了被李真真拉着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

　　林郁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看起来很凶的眼睛。小时候就讨人欢喜的女孩子十个里有九个都长着“水汪汪的圆眼睛、长长的睫毛”，闪烁起来扑棱扑棱贼有神，就像是盛天爱那样。但林郁的眼睛却是细长的，眼角是上吊的，更何况还是死气沉沉的单眼皮。平时就算精力再充沛也会被人当作是无精打采的死鱼眼；每当看着别人的时候，瞪大眼睛的表情就像是要把人吃掉；每当笑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她庆幸自己是近视，因为这样就可以把她那双不受人喜欢的眼睛藏匿在厚厚的玻璃镜片之下。
　　小学时，林郁因为那双眼睛常常被人误会性格不友善，不仅交不到朋友还被同学们欺负和排挤；当初中的同学不再简单地以貌取人的时候，她却更加在意会不会还跟过去一样交不到新朋友。但在发生那件事之后，明明没有做错却被逼着向加害者道歉的她却得到了“林郁这个小婊子不是诚心诚意道歉的，她眼神那么凶，根本没拿正眼看我”的答复，尽管最终在老师的调和之下解决，她再一次对自己的眼睛自卑起来。
　　林郁因为那件事在晨晖中学全校出名过。这个“全校”是有范围限定的，包括（7）班的所有人，包括校园里所有的风云人物和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小太妹，也包括他们年级里像周洁婷一样对八卦新闻充满兴趣的好事之徒，但能考上理科实验（1）班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绝对不包含在内。程青笺和盛天爱是知道真相的，但他俩默契地假装不知情，对此事闭而不谈。
　　李真真之前没有听说过林郁的名字，但按她的性格也不会相信传了N个版本越来越离谱的谣言。她一向心直口快，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她就按学号安排的同桌林郁说：“虽然我以前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绝对在晨晖见过你，你的眼睛那么特别，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的脸！”仅仅是因为这句话，她便对李真真寄予了极高的信任。

　　“不管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还是当下的人比较重要哦。”刚才目睹了一切对事情猜对了一两分的李真真如此对林郁说道。
　　“说得对，李真真。你可比我初中那些朋友义气多了。”林郁努力微笑着。就如同名字一样，李真真的确是个天真的家伙呢，性格很淳朴，想法很单纯，心态很乐观，没有什么心机，不会心口不一，也极少有负面的感情，和这样简单纯粹的人交往确实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呢。
　　林郁常常听李真真说起她简单而幸福的家庭，父亲是家具设计师，母亲是儿童绘本作家，父母的心态都很年轻，从来不给她施加压力，给予了她最好的宠爱，三口之家交流起来没有任何代沟。家庭教育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孩子的性格，李真真的性格就是在这样温馨和睦环境之下形成的。
　　林郁自己的家庭情况则大不同：父亲是成天加班的程序员，母亲是兢兢业业的小公务员，盼望着女儿出人头地。她一直活在“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之下，“别人家的孩子”有时候是小学同学盛天爱，有时候是初中同学程青笺，但更多的时候是她母亲儿时好友家的儿子郝丞亮。郝丞亮比她大三岁，今年高考以全省第三的成绩被北大数学系所录取。从小开始，林郁的母亲常常逼迫她看郝丞亮三年前爱看的书、上他三年前同样的辅导班、玩他三年前喜欢的娱乐，远离当今孩子的“流行文化”，因此她在同龄的孩子中宛如一个“老古董”，也就意味着难以交到朋友。

　　家庭教育决定孩子性格，这句话放在林郁的初中同学身上也完全成立。在她初一时和柯叶、雷丽丽建立起“坐同一班公交回家”的友谊之后不久，班主任老赵就立即得知了这件事情。他告诉林郁，雷丽丽由她爷爷一手带大，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婚姻关系名存实亡，对女儿感情淡薄，除了每月按时给她打一笔钱以外没有尽任何抚养义务。他托付给林郁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作为（7）班的副班长以及雷丽丽的好朋友应该多关心一下她的心理状态，劝她努力学习，不要辜负爷爷的养育之恩。
　　林郁看得出来，雷丽丽是个缺爱的孩子，她的眼神中透露的不是这个年龄应有的活泼朝气，而是她不应该承受的孤独和痛苦。她的父母之间早已没有爱情，她却向往奢侈的爱情。安溪职业技术学校的“扛把子”何文凯正在对她穷追不舍，是个长得很帅打架很强的小混混，篮球啊CF啊这些更不在话下。“扛把子”在校规校纪严格的晨晖中学自然是不存在的，因此晨晖的小太妹们都向往着外校的“扛把子”，有一个何文凯这样的男朋友对她们来说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雷丽丽后来答应了何文凯的追求，一时间风云四起，晨晖的小混混们看到她也不禁胆颤心惊。林郁无法干涉雷丽丽的选择，但她潜意识里觉得雷丽丽不应该和这样的人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