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雾》清潇_风瑶

1、第零章 楔子

　　战乱四起的年代，人类只顾着拼命地争斗，杀戮。

　　为了什么杀戮？

　　哪有什么理由呢。硬说有的话，身体脆弱的人类占据了思维的优势，便开始竭尽全力地想要铲除一切与他们共存的生灵。比如，捕食动物。

　　再比如，猎杀妖物。

　　听说，很久以前，妖物有很多种。

　　他们生活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拥有自己的国度，城市，村庄。他们和人类各自划分领地，互不侵犯，但也偶有冲突，就如同人类之间一样。妖毁了人类的村庄，人灭了妖的部族。也有的地方妖与人能够和平共存几千年，共同抵御蛮荒之地的野兽。

　　也有的妖物能够修成人形，与人类通婚。他们的后代有些会保留部分妖的特征或能力。他们这种人，被称作“冢妖”，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混血半妖。他们中的少部分会因为这种通婚而在容貌或能力上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大多数，只能是因混入人类血脉而降低妖力的半吊子。

　　就像许多故事里描写的那样，这或许会是个其乐融融的世界。平平淡淡，名不经传的人们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失为一副乐景。

　　可惜，人类的弱小，不允许他们容忍丝毫的威胁。

　　“妖们那么强大，早晚有一天会吞并咱们的吧？”

　　“现在看似和平的状态，可是还是不断有村落被袭击啊！”

　　“要是哪天妖类进攻，我们不就完全被他们统治了吗？”

　　人类的首领们聚集在一起，商议起以后的道路。恐惧渐渐占据人们的内心，他们开始觉得，下一秒就会有大批妖类涌入人们的城市，烧毁人类的田地，掠夺人类的财物，甚至生命。

　　于是，为了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战争，整日担惊受怕的人类，决定改变命运。

　　如何改变？

　　当你恐惧一件未知事物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未知事物的时间点变成已知。

　　人类能做的最好的准备，就是先发动战争，让那个未知的恐惧属于敌方阵营。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曾经讲述这个故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听说这场战争中，拥有妖力的妖族们被人类打的猝不及防，人类的军队也大多是有去无回。最终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战争长达数十年。

　　本是僵持不下的局势，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转变。最终，人类取得了胜利，打败了妖。

　　现在，妖物只有一种。

　　奴隶。

　　纯种的妖在大战结束后愈加稀少，他们中大多数都躲入人类无法到达的极寒之地，或是深山密林；剩余的不幸被人类抓住，作为科研机构的牺牲品，只能永远被困在密封的实验箱中，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的管子，为人类提供研究妖类的数据。

　　至于冢妖们，便被作为各种奴隶驯养、贩卖。他们不被看做人类，也得不到丝毫的权利。有些资质稍好的冢妖会被带到各种政府机关驯化，将他们培养成人类的工具；至于资质平庸之辈...

　　无论是哪里，都有着各种各样奇怪兴趣的人，自然不用发愁他们的销售出路。

　　硝烟渐渐被历史的风尘消融，人们不再提起从前的时代。现在，妖不过是人类的工具，人类的玩物，人类的附属品罢了。

　　襄城下雨了。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百穆橦面无表情地拔出插在面前人胸口的短刀，将上面的血在那可怜尸体的昂贵西装上抹净，收入鞘中。

　　“走了。”门口等待的人吐出一口烟，转过头看着他。黑暗的房间中，百穆橦微微转头，拿起地上的一份文件，向门口走去。

　　“又下雨了。”他轻轻地说，“莫展，别总是吸烟，你会折寿的。”

　　“笨蛋，吸烟不会折寿，这是享受，你太年轻了，不会明白的。”男人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将烟雾吐在百穆橦的脸上。看着被呛地咳嗽的纤细少年，莫展不禁笑了起来。“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会明白这东西的妙处。”说着，他伸出大手，按了按少年的肩。

　　“赶快离开吧。”百穆橦无奈地皱皱眉，和莫展一起离开了房间。

　　雨下的不算大，却也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两个人就这样在雨中并肩走着。天早就黑了，路边的灯病怏怏地一闪一闪，不知还能挺多久。百穆橦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被雨淋过后粘在衣服上，显得有些凌乱。

　　“下次出来一定得带伞啊。这该死的城市总是下雨，我有钱的话一定搬到一个温暖舒适，气候宜人的地方去。”莫展将手中的烟蒂在雨中淋灭，然后放入了口袋。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百穆橦笑了笑，看着比他高出半头的高大男人，“还有上上次，啊，和你一起出来总是下雨，我还是尽快申请更换搭档吧。”

　　“下次一定会带伞的，你放心吧。”莫展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的脸上写满岁月的沧桑，三十多年的风霜雨雪，滋养了他脸上那一圈的胡茬。

　　他们两个人是老搭档了。

　　百穆橦十九岁，莫展三十二岁。

　　他们搭档了九年。

　　在这个看似和平的时代，一座城市中，最顶端的势力不是政府组织，而是杀手。杀手们组成的暗杀集团可以渗透到各个行业、公司。他们看上去都是一些平凡又普通的小市民，然而在接到任务时，却都是身手敏捷的刽子手。政府之间的冲突矛盾，公司企业之间的合作与竞争，私人恩怨的解决，这些事情无不需要杀手。就这样，人们渐渐默许了暗杀集团的存在。政府也默许了，那些官员们也需要这样的组织存在，来帮自己办一些上不了明面的事。

　　人们各怀鬼胎，滋养着杀手们沾满鲜血的刀锋。

　　和所有大城市一样，襄城也拥有自己的杀手组织，“猩红”。表面看上去这只是一家奢华的酒店娱乐会所，实际上内部的人们在笑脸的背后都背负着无数的鲜血与生命。

　　“猩红”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襄城的人都知道，只要你写好请求信，附上委托金、暗杀目标的照片或是档案，放到城中心的黑色邮箱中，一周之内，你的委托就一定会完成。但从来没有人知道“猩红”的成员有哪些，也从来没有人知道“猩红”的首领是谁。大家都叫他猩红之主，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容貌。

　　百穆橦和莫展，都是“猩红”的成员。

　　莫展在百货大楼有个小小的店面，是他死去的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销售一些蜜饯肉干之类的小零食，挣得的收入少得可怜。他没被饿死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是他和百穆橦搭档，第二才是他身为杀手。

　　看起来顺序有些颠倒对吗？

　　但事实就是这样。莫展是个典型的问题少年，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变成了社会青年，偶然被“猩红”发掘，才有幸成为了杀手。但有一点，他或许是个出色的杀手，却不是个出色的男人。丢三落四简直就是为他创造的词。

　　在他第四次因为忘记装备而导致任务失败，组织不得不派人收拾残局时，他的搭档再也忍受不了他的“失误”了。“猩红”的规定，杀手两人一组，至于详细的任务分配，由组内的两人协商。失去了自己的搭档，如果找不到新的，那就意味着接不到任务；接不到任务，那就意味着没有工资；没有工资，谁都知道，在这种世道下，等于死亡，尤其是对于莫展这样没有工作，只能守着自己的小小店面苟活的人。

　　莫展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百穆橦的时候。

　　十岁的男孩站在他面前，纤细瘦弱的身躯好像是个女孩般；黑色的头发垂到肩膀；灰蓝色的眼眸清澈得犹如一潭平静的湖水。他眼中的那份平静，远远超出了他的年纪。二十三岁的莫展第一个想法是，“这样的男孩怎么可能承担的了杀手这么沉重的职业呢？”

　　但他别无选择，这是组织上指派的人。其他人早就对他的大名敬而远之了。如果不接受的话，自己只能啃着店里的肉干等死了。

　　但在第一次任务之后，莫展否认了自己对于这个男孩的一切看法。就如以往一样，将刀忘在刀鞘里，而刀鞘又挂在自己家浴室没晾干的裤子上，莫展再次没能帮上忙。但是这没有导致任务的失败。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闪过，身后倒下一片冰冷的尸体。

　　“这孩子，生来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这个念头浮现在莫展的脑海中。

　　从那以后，百穆橦不断地在莫展懊恼自己忘记东西时，拿出备用的丢给他；不断地完美完成所有任务。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搭档了九年，失败的任务次数，是零。

　　对于莫展来说，百穆橦说是搭档，更像是自己的弟弟。看着当年的小男孩一点点在自己身边长大，长成一名俊秀的少年，莫展不禁慨叹起人生。同样是孤儿，自己只能继承小小店面，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一路，而百穆橦则是由“猩红”从小抚养长大的专业杀手。这或许就是命运的选择吧！这样心思细腻的孩子却不得不杀人，想到这，莫展不禁有些同情百穆橦。

　　“干嘛流露出那种眼神？”百穆橦笑着皱了皱眉，“就像看雨中流浪的小猫小狗一样。”

　　“因为你就是雨中流浪的小猫小狗。”莫展移开视线，指了指百穆橦手中的文件。“这么简单就拿到了？你也不检查一下？”

　　“咱们的任务本来就是暗杀，委托人没要求文件。”百穆橦说着将手中的文件交给莫展，让他放到大衣夹层里以免淋湿。“顺手而已，一直不都是这么干的吗？鉴定是检验部的工作，如果是假的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你要这么一直干下去吗？”莫展盯着前方的路，路旁昏暗的灯光照的前方的景色有些不真实，仿佛是谁见下了一副高糊的海报贴在前方。

　　“你指什么？”

　　“杀手的工作。”莫展轻轻叹了口气，“你...十九岁了吧？以后也一直这样吗？”

　　“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命运啊。”百穆橦笑了笑，看起来有些淡然。“没办法，搭档的对象是你这种大叔，要是个美女姐姐的话，或许我的命运还有一丝丝转机。”

　　“你这张脸，出任务时都可以用来施展美人计了，不需要美女姐姐。还有，我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大叔！我还年轻着呢！是你哥哥！”

　　“我可不需要这么健忘的哥哥啊，说自己年轻只不过是你的感觉。你只要继续抽烟的话，在我这里就是个大叔啊！”百穆橦说着躲开莫展的手刀，两个人在寂静的街道上追逐起来，渐渐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或许普通人们不了解杀手的世界，但杀手们很了解。他们都拥有自己的表面身份，也有些人像百穆橦一样，除了杀手没有其他的身份。在平日的生活里遇到时，他们会将彼此当成陌生人，没有丝毫的交集。而在杀手集会上，他们会卸下伪装，与自己的知心朋友相谈甚欢。

　　襄城过去有许多的杀手集团，他们全都渐渐地被“猩红”所吞并。现在只留下了少数小团伙组织或是单独行动的人。

　　襄城的杀手们都知道两个人。

　　一个是“猩红”的创立者，猩红之主。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但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号。传闻说他曾经也是个出色的杀手，后来决定自立门户，于是才有了“猩红”的出现；也有人说，他是来自更大的杀手集团——位于都城裴云堡的全国杀手组织：杨狱。他是为了在襄城设立杨狱的分部才创立了“猩红”。

　　传闻种种，却也没人说得出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另一个，是“猩红”中，最有名的杀手，百穆橦。

　　师从前“猩红”首席杀手，“银色飞廉”章吉。九岁出师，十年的杀手生涯中，从来没有过一次失败的任务。这零失误的成绩，加上那张足以迷倒所有男人的脸，百穆橦十六岁的时候，就被人们称为“猩红美人”。

　　对于这件事，百穆橦表示没什么特别的感受。虽然他的朋友们都觉得这是他值得骄傲的事情，毕竟对于杀手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耀。但百穆橦只是笑笑，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没什么，我不就是为了杀人才存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