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Widow》歹徒张

1、一．申城篇

　　一．申城篇
　　200米远的地方，灯火灿烂，虽然是露天临时搭起的T台，但周围的观众媒体，甚而一些名家要人都黑压压地覆盖着灰色的水泥地。
　　与在高楼之间与狂风做伴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仲文苦笑地想着，但这看似和睦的一切会在那个男人走出之后被完全打破。
　　男人走出来了，穿着纯白色的复古风衣，在同样亮到发白的灯光下闪烁着耀人的风采。而足以盖过衣服本身光彩的那张脸又让人屏息。这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孕育出的结晶。五官已不再是端正或是秀丽所能形容的了，融合了东方的小巧别致和西方的轮廓分明，加上白到与衣服能融为一体又红润细腻的肤色，绝对是美丽超过阿多尼斯的生物。
　　这个人便是目标吗？仲文的思维有一刹那的出轨，然后又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快地返回了正常的轨道。这的确是个连女人都要妒忌的男人啊。这样的天搓之物竟要毁在自己手里，是不是太可惜了呢？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看来，这具散发着异样光芒的□□终要冰冷的逝去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了。
　　很快男人便要站在T台的最前端了，在那儿会有短暂的停顿，这是射击的最好机会。
　　仲文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在心中默数着10-9-8-7-6-5-4-3-2-1……
　　“扑”极轻微的声响后，子弹从漆黑的空中直冲向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多完美的直线啊。仲文自叹着。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结束时，一个人影闯入了视线。
　　就像一团黑影一样推开了白色的天使，随后子弹不适时地窜入了黑影中。
　　一切静止下来，仲文也终于看清了那团黑影同样是个男人，穿着深色系的风衣，是与天使一同走台的模特吧。想不到在这节骨眼上杀出了个程咬金。
　　白衣天使扶着漆黑的男人，然后他的眼睛望向了空中。看见我了吗？仲文从那双异常冰冷的眼睛中读取着信息。也许他早注意到自己了，真不是个普通的男人啊。
　　随着鲜红色的液体从黑色的男人的右胸上渗出，人群开始涌动了，尖叫声、椅子的撞翻声此起彼伏，保安们拥挤着冲上T台，一片混乱。
　　仲文从高楼顶的天台上走了下来。有一丝失望，又有一份庆幸。潜意识中自己也许并不想杀了那个美丽的男人吧，果然是美丽过头了啊。
　　处理完了那把略显庞大的美制狙击枪，仲文步行来到A医院，这是离时装发布会最近的医院了，那个英勇负伤的男人应该被送来这儿。果然，围在医院外的人群、媒体与用绳子拦起众人的警察、保安已足够说明问题。
　　仲文挤过人群，钻过绳子，然后被一名刑警拦住了。
　　“我是国际反枪支协会的调查员。”仲文边说边递出了证件，“我们刚得到消息称这里发生了枪击事件，需要在第一时间了解情况。”
　　“很抱歉，我们不能放你进去。”刑警仍不做让步，并紧跟了一句，“而且这里也没有发生什么枪击事件。”
　　“请你不要对我隐瞒一些再明显不过的事。事实上我们协会曾多次与警方合作侦破了几起重大案子，如果耽误了我的调查，对谁都没有好处。“
　　就在争执中，一位看上去职务稍高的中年刑警走了过来。
　　“小齐，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这位先生说他是国际反枪支协会会员，一定要进医院。”
　　“是调查员。”仲文更正道。
　　长官接过了证件翻阅了一下，又仔细地观察着仲文的脸，确定他没有说谎后，淡淡地说了声：“让他进去吧。”显然他已没有精力与无关者纠缠下去。

　　仲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急诊楼，并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看见了白衣天使与靠在他肩上因流泪而掉了妆的年轻貌美的女人
　　白衣天使依旧穿着那套价格不菲的白色风衣，唯一的区别是胸前有一滩殷红，像一朵雪地里的玫瑰。
　　仲文缓步走了过去。白衣天使抬起了头，警戒……不，是用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看着他。读不出他在想什么。是悲伤、愤怒还是快乐，毫无生气的脸和封闭着瞳孔深处的眼睛让仲文有一种遇见死人的感觉。同样看见死人的表情，不，是看见鬼的表情也出现在了女人的脸上。
　　“你没事吧，Shaly。”天使第一次在仲文面前张开了薄唇。虽然是关心的话语，但在那冰冷的语调里却丝毫听不出有那样的情绪。
　　“我……我没事。”女人逞强地回答着。但她抓紧衣角的手逃不出在场任何人的眼睛。
　　“沙小姐，我有些事想找你谈谈。”仲文颇有些看笑话似地说道。
　　“很抱歉，她现在这样的状况不太适合与人谈判。”天使严厉地使用了“谈判”这样的词汇使得他身旁的女人不由地又颤动了一下。
　　“不，我没事。”女人站了起来，脸上的恐惧也逐渐地褪去，努力地换上一副精干的面孔，“仲先生，我们到会客室去谈吧。”
　　仲文点点头，临走时又看了看天使，他既没有再阻挠，也没有其他嘱咐，只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似睡非睡的样子。
　　医院会客室的门是开着的，仲文推门进去后，伸手向门边摸去，果然摸到了灯开关，在短暂的滋滋声后，灯刷的全亮了。女人关上门，随手摁上保险后，坐在了沙发上，拿出烟并点上火。
　　她点烟的手依旧在颤抖。她已经习惯于谈判这样的事了，纵使自己处于下风，她也决不会将胆怯表露在外，她是如何步步为营登上中国首席服装设计师的宝座的，又是如何使自己开创的品牌再巴黎与名流们争宠的，她自己比谁都清楚，但是只要与仲文这种高危人物同处一室，她就会浑身不自在。哪怕这是她自己招来的狼。
　　仲文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说道：“沙小姐，我很抱歉，任务有一些失误。请你提供一下他接下去的行程吧，好让我早做准备。”
　　“不，不用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女人急速地摆着手，指缝间夹着的香烟在空中描绘着烟雾状不规则的图画。
　　“但是，你看，才干到一半就收手未免太尴尬了吧，如果不是那个黑衣服的男人跳出来的话……”
　　“别说了！”女人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并不出于愤怒或是其他的心情，仅仅是简单地不想再听下去。
　　“我……原本是想从他手里把Justin抢回来的……但是……但是受伤害的反而是Justin……这是报应……报应……”女人把头埋在手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后面的话全部淹没在泪水里了。
　　仲文本不打算了解女人杀人的动机，现在却在只言片语中无意地掌握了，不由觉得有一些可笑。女人的妒忌心真的像毒蛇啊。
　　“那么……”仲文站起身，准备道别。
　　“你想说的是钱，对吧？我会照数汇到你给的帐号上的，请别再袭击柯秦了，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求求你了。“
　　于是留下独自哭泣的女人，仲文离开了会客室向手术室门外的走廊走去，手术室灯还亮着，还没结束吗？天使……哦，不，应该是被称作是柯秦的白衣男人依旧斜靠在椅背上，双目微微闭着。
　　然而仲文一旦走近，他的眼睛便倏地睁开了，比一头豹子还灵敏嘛。这样想着的仲文走过去拍了拍柯秦的肩，说：“沙小姐在会客室里，她没事，但需要静一静。”
　　“哦。”简单地应答后，柯秦又闭上了眼睛。
　　“你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她嘛。你不是她养的狗吗？狗难道不用关心主人吗？”
　　这样切实又刻薄的比喻似乎并没有触怒柯秦。他依旧不理不睬的。
　　就在仲文识趣地准备离开医院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但出来的并不是料想中的Justin，而是一名慌张的小护士。她急速地向前奔跑着，柯秦则冷静地拦住了她。
　　“怎么了，手术完了还是人不行了？”
　　“血浆……血浆不够了……我得打电话让附近血库送过来……”
　　“来得及？”语气相当严厉。
　　“我……我也不知道。”小护士像是被问急了，眉头一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一开始怎么不准备好？”已经不止是严厉了，可以很清楚听出柯秦的怒意。哦？还有能让他动怒的事情吗？一旁的仲文很期待地看着这场好戏。
　　“李医生是……是第一次挖子弹，不小心割到大动脉了……”小护士蹲下身子，抽泣起来。
　　“妈的，早知道我来动手术了。”柯秦啐了一口说，“血库送来要多少时间？”
　　“20……不，15分钟至少的。”
　　“15分钟？”柯秦低声重复着，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什么血型？”
　　“A型。”这一次的回答倒很爽快。
　　“妈的……”柯秦依旧吐着与脸蛋极不相称的脏字，“还不快去打电话！”
　　小护士拔腿就跑，她一定在想刚刚还像个天使般的美男子怎么此时如此凶神恶煞。
　　“怎么了？”仲文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我和Shaly都是AB型。”柯秦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那个Justin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
　　“重要到什么地步？”仲文又问。
　　柯秦没有回答，或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抬起头望向坐在一旁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男人。
　　相当普通的容貌，是个走在大街上决不会受任何人的瞩目，即使有过接触，一转头就会立刻让人忘掉的男人。就是这样的男人，让平日强势到连男性都俯首称臣的Shaly害怕地浑身颤抖，就是这样的男人，让自己身体里沉寂多年的警觉系统刹那间恢复工作。
　　“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吗？“仲文打断了柯秦的思路。
　　“可以算是吧。”收回视线后柯秦又冷静下来，重新躺回到椅背上。生命吗？并没什么价值吧。何况救了自己的Justin的命难道不比自己珍贵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仲文站起身，大声叫喊着已经跑远的护士。
　　“护士小姐，我是O型血，抽我的吧。”
　　柯秦惊讶地直起了背，这个男人？怎么又出现了如此出乎意料的举动？
　　“但是……”小护士还是有些犹豫。
　　“放心，我身体十分健康，没有任何血液方面的传染病。护士小姐，快点采血吧，救人一命，甚造七极浮屠，快，不然就来不及了。”说完，仲文低下头来依旧微笑着对柯秦说，“我不会害他的，我的确是O型血，我没必要抽自己的血去伤害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但是你又凭什么要救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呢？柯秦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现在也只有冒险相信他了。如果他撒谎……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免去一切手续，仲文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现场输血给Justin。
　　一下子失去300CC的血可不是开玩笑的，有些抵抗力差的人很可能当场昏迷，甚至休克，但仲文神志却相当清醒，他始终注视着对面床上的Justin。
　　他的头发被蓝色的手术帽包裹起来，但丝毫没有影响昏迷中那张俊美的脸。先前因为被柯秦吸引住眼球，没有仔细注意这个黑影，现在没有被柯秦光芒包围的他，的确同样是个天生拥有模特脸的男人。怪不得沙小姐迷他那么深，又是个甘愿舍身救人的傻小子。
　　这时一位医生的蓝马褂挡住了仲文的视线，于是他转过头，抬头看着被一片蓝绿光照亮的蓝绿色天花板。
　　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冲动了呢？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输完血如果不住上一晚上院，恐怕也是挺不过去的，但在医院久留也很危险，警方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根本没有什么国际反枪支协会吧，光是持□□冒充警务人员就足够判几个月，还要应付警方的盘问……哎，果然是不记后果行动的恶果。早知道就不开那一枪了，弄伤个人还要自己来救……不想了，不能再浪费血液在脑细胞上了。
　　然而就这么精神一不集中，仲文无可避免地昏睡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透亮了，灯光从医院的白窗帘上渗进来。有一些惨的触感。听说手术室一律采用蓝色是为了抵触血腥，制造温和的效果，为什么病房内却一片白呢？病房？
　　胡思乱想中的仲文突然明白了自己仍旧在医院。
　　“你醒了？”略有一些冷漠的声音。
　　仲文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向病床的另一边，正对上柯秦注视自己的双眼。在一片太阳光影下的他虽然已换上一件深色外套，却更像一个天使，堕落天使。
　　柯秦移开了眼睛，但仲文的眼神依然追随着那两颗黑色的珍珠。
　　短暂的视线攻防战后，仲文终于说出一个：“你……”字。喉咙很干，沙哑到连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柯秦一言不发用医院的热水壶给仲文到了一杯水。
　　仲文稍稍坐起身，用未接受输液的右手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顺着喉慢慢地淌下去。
　　虽然病房内开着空调，但穿着薄而劣质的病员服的仲文依旧打了个寒颤。
　　柯秦将白的耀眼的被子向上拉着，将仲文上身盖严。
　　无意中表露出的温意比手中的水更让人宽慰。自己看来没被讨厌嘛。这样想着，便又展露出了人畜无伤的笑容。
　　“谢谢。”仲文笑着说。
　　柯秦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随后又坐回到病床边的椅子上。
　　“谢谢。”细若蚊子的声音。
　　“什么？”仲文有些讶意。
　　“谢谢你救了Justin。”这次的音量稍稍高了一些。
　　“这没什么。”笑着回答的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拔掉左手上的输液管，从床上跳起。
　　“我的外套呢？天，快给我，我不能在这儿久留。”
　　“如果你是介意昨天门外的那些警察，Shaly已经把他们摆平了。”
　　“啊？沙小姐会帮我？”仲文愣住了。
　　“对于你救了Justin的事，她是比谁都感激你。
　　仲文松了一口气，回到了病床上，早说嘛，害得自己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
　　“对了，沙小姐她人呢。”说起来，她真是遵守约定，不再与自己见面。
　　“守着Justin。”
　　“你怎么不去。”仲文问。
　　没有回答。
　　“想给他们两个人独处的空间是吧？”得不到答案的仲文调侃地说。
　　柯秦终于又直视着仲文：“我只是想来等你醒。”
　　意识到这是实话的仲文沉默了。自己果然……果然做对了吗？似乎被某些人彻底感激了呢……只是300CC的血液吗？
　　但是内心涌出的却又有一种苦涩。
　　“既然你醒了，那么我去叫医生来。“柯秦从椅子上站起身，消失在白色的门背后。

　　“检查下来的状况不错，下午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但刚刚输完血，要多吃些红枣枸杞，如果有经济条件，可以适当地买些补血的保健品。”拥有一片闪闪发光的地中海的中年男医生叨叨絮絮地说着，“记住了，出院后最主要的是休息，不要太过劳累，暂时可以向单位请一下假，医院可以帮你开证明。”
　　“不用了。”仲文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脸上却仍然挂着微笑，给人以助人为乐又乖巧听话的错觉。

　　下午去接待处办了出院手续，谁也没通知，也不需要通知，作为肮脏世界中的人，没有多少精力去维系感情，彼此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推开病房门的柯秦，注视着整洁安静的病床。已经走了吗？来得悄声，去得无痕。他到底是谁？是个怎样的男人？明明是神秘的，却又挂着那样真诚的笑脸；明明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却又甘愿救一个不认识的人 。也许是认识的吧，至少Shaly该知道些什么。但有必要再穷追下去吗？已经没有了吧。Justin救了自己，而他救了Justin，仅此而已。彼此再没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