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春休》思与胡说

26、第26章 惊变

　　晚上的时候，靖王府难得热闹。
　　这时候天气回暖，将离将宴席置办在庭院中，院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赵容以在花灯下走来走去，似乎不知疲倦，添香打趣她，“小姐，你快消停消停吧！不过是花灯而已，又有什么纳罕的了，叫你这样来来回回的看，这都快看了一个时辰了，转得奴婢头晕。”
　　赵容以身量虽高，那花灯到底是挂得高了些，她乐此不疲地搬来凳子，站上去将那几盏花灯细细看了一圈，那花灯内里每个都写了字，连起来正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话原就是生辰贺词，没什么特别含义，赵容以却是很高兴，“你知道什么，这都是姐夫的手笔。”
　　她在书房待了这段时日，多少也能认出刘修字迹。
　　添香觉得她贼没出息了，“就这几个字叫你高兴成这样？”
　　她今日生辰，特意地穿了一身大红色云罗纹锦缎衣衫，头上扎了一根红绸带，颇见喜气，赵容以从凳子上跳下来，也不理会添香言语中的调侃，笑嘻嘻地道：“等会宴席散了，你把这花灯的字都取下来，我要拿回去好好放着。”
　　“是是是，我的小姐。”
　　添香连声应了，见有个小厮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个小锦盒，说是有人送过来的，赵容以打开盒子，却是一件红珊瑚手钏，珠子小巧而精，样式简单，比那满屋的玉器金银却又更得她心了，赵容以伸手拿了起来，竟是十分喜欢。
　　那盒子中上有一封书信，上面却只有与侬师兄四字。
　　这么说是他送的了，赵容以想起来二人相遇相识，竟似多年的好友一般，竟也能打听到她的生辰，特意送了礼物过来。
　　她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笑意来。
　　那小厮退下了，添香才一脸沉重地道：“小姐，咱们不好和花与侬来往，上回襄平公主都闹过一回了，要再不避着点，指不定旁人怎么说呢。”
　　赵容以不怎么在意，“旁人要怎么说，那是旁人的事，我也管不着，再说了，难道朋友之间都不能来往了吗？”
　　添香说不过她，虽觉得有道理，欲要反驳，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上来，其实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指都数的过来，她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她迟疑了一下，“可是小姐又没告诉他，他倒眼巴巴地送礼过来了，可见他心思不简单，小姐可要防着他点。”
　　这话赵容以听听也就过了，她现在满门心思都在猜刘修备的贺礼，心不在焉地听她絮絮叨叨，左耳进右耳出，心思全然不在这，不过既猜不着，她也就懒得去费那个心思，不管他送的什么，她总也是喜欢的。
　　可是一直到用膳，刘修都没有送礼的意思。
　　她坐在刘修对面，时不时飞眼去瞧他，他只是慢悠悠的吃菜，连菜都是将离预先备好放到他碟里的。
　　赵容熙夹了醉虾放到她碗里，“三姐，你怎么不吃？”他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珊瑚手钏，约莫是才送的礼，赵容熙怎么看怎么碍眼，只盯着那珊瑚手钏发愣，“三姐，这珊瑚手钏是谁送的？”
　　她想也没想就说了，只是赵容熙不识得花与侬，免不得再多问一句，赵容以道：“他么，是星宿宫宫主，你没见过他，自是不认识。”
　　她说着，忍不住又在那珊瑚珠上拨弄了几下，嘴角弯弯，当真是笑逐颜开，赵容熙神色郁郁，目光自然而然往她耳边看去，果然见她依旧逮着早上的那对珍珠耳环，旁人送的不见她佩戴，连自己送她的耳环她也不戴，单就戴了这花与侬的珊瑚手钏……赵容熙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一向是这样，翻脸比谁都快，好在今日是她的生辰，赵容熙不想把事情闹大，强忍了一会才稍稍平复。
　　刘修目光也停留在她手腕上，半晌淡淡道：“我竟没料到这花与侬和你交情已经这般要好了。”
　　赵容以粗枝大叶，半点也没瞧出有异，仍是兴冲冲地说着，三句不离花与侬，他治了她的眼睛，赵容以心存感激，这时又得了他送来的珊瑚珠，自然对他大加赞赏，赵容以笑嘻嘻道：“姐夫，你瞧连他都送了礼来，你呢？给我准备了什么？”
　　她微微仰着脸，脸上尽是笑意，眼眸明亮，一脸期待地看着刘修，其实她的眉眼颇为细长，仔细瞧瞧，还能看出那么一点妩媚地味道，但是她天真无邪，那一点妩媚在她身上，竟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刘修神情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本王近日忙，忘了备礼，库房里有许多奇珍异宝，叫半山带你去挑一挑，看中哪一个直接拿了就是。”
　　“我闲得要那些干什么。”赵容以愣了愣。
　　刘修道：“礼都收了一大箩筐了，还缺本王这件么？或者你告诉本王，你想要什么，本王到库房给你找找。”
　　他这样毫不在意的样子，赵容以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赵容以早就习以为常了，赵容熙却插嘴道：“大姐夫，这便是你不对了，虽然三姐只是奉了皇上的命嫁入府中，但好歹也是名义上的靖王妃，三姐生辰，大姐夫竟是这样不上心。”
　　赵容以狐疑地转过头去看他，显然是对他这一声大姐夫有些……恩，有些奇怪，还有，什么叫做名义上的靖王妃？
　　刘修不羞不恼，只静静地看他一眼，“上不上心，也不是面上能看得出来的。”
　　赵容熙也笑，“哦，大姐夫说是那要怎样才算上心？”
　　他抿着唇不说话。
　　这时候院子里匆匆来了一个小厮，手中又是拿了一个锦盒子，赵容以只道又是谁送来的礼，想也没想便打开了，哪知一打开来，却是一截尾指，上面依稀还有干涸的血迹。本来她一脸期待的看着盒子，这下就看个全，她尖叫一声，立刻将那盒子扔出去。
　　赵容熙坐在他边上，自然地把她的脸转过来。
　　她受了惊吓，被他一把搂在怀里，那片刻之间有些忘记动弹，刘修先是看姐弟二人一眼，这才示意田半山将那手指收起来，那小厮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也吓得傻眼了，刘修问是谁送来的，他只哆哆嗦嗦的说是一个女人送来的。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小厮哭丧着脸，“她只说她叫温如玉，她叫小的把这东西交给王爷，小的以为是给王妃的贺礼，就拿了进来，只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这么说，是温如玉要给我的礼了？”赵容以也是来了脾气，这一生气，力气都上来了，“我好大的面子，让她亲自上门送了这样的礼来，眼下人家都上门来了，姐夫不出门瞧瞧去吗？”
　　刘修不搭理她，“人呢？”
　　小厮回道：“一早走了。”
　　他回过头道：“吃完了就散了吧，既受了惊，回去好好休息。”
　　赵容以没料到他竟就这样走了，一肚子的气都还没疏散，这时候更气了，站起来的时候急了些，桌上的碗筷被她的衣衫一带，纷纷摔到地上，那声音脆响，也没能叫他回头看一眼。
　　相反的，他很快就消失在庭院里。
　　跟在他身边的，是田半山和将离，到底是有事要商议，自然是要避开了赵容以一行人，离琼院专门有一个议事厅，三人进了大厅，田半山才将那小截指头给打开来，像是七八岁孩童的手指，刘修目光一紧，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他的手抖着，几乎不敢再看一眼。
　　田半山道：“王爷，这大约不是小世子的，您别多想，既然已经按着温如玉的约定迎娶了侧王妃，她自然是要将小世子归还给咱们，若是她这个时候动手，其实很说不通。”
　　岂止是说不通，简直就是毫无道理。
　　其实从她强行掳走刘琰开始，这件事就很已经没有道理可言了，他垂着眼帘，全身神经都紧绷着，其实田半山说的没错，他已经按着她的约定娶了沈苑戈，这期间也是中规中矩，没有再去催促她，再有两日就是三月之期，温如玉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才对。
　　可是她这个时候拿来刘琰的手指，又有什么目的？
　　几个人合计了一番，终究是得不出温如玉此举的意思，他打定主意要去凤来仪一探究竟，还没跨出门，一个颤巍巍的人走了进来，却是沈苑戈过来了，她大病了几日，虽是好吃好喝的修养，但她是心病，到现在依旧是这样病怏怏的模样。
　　刘修没料到她病得这样重，一时于心不忍，“你，你可好些了吗？”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摇摇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刘修大吃一惊，叫她起来，她也不肯，虽是病了，却也是固执得很，“这事是我的错，王爷若是要就此打发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刘修叹了口气，“没什么事要打发了你，你先起来。”
　　沈苑戈两眼通红，眼泪刷的流下来，哽咽道：“这手指是小世子的手指。”
　　他那手就快落在她肩上了，却又硬生生的停住了，她说什么？是小世子的手指，刘修神色一颤，脸色白了一白，恍惚间又听她说些什么一命换一命，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轻声问，“你说什么？”
　　其实这事一早该是回来就说的，只不过那日她回来后深受刺激，一下病倒，以至连赵容以的生辰也并未出面，她不出府，翠青却时不时给她说些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虽不感兴趣，却也任由翠青说，哪晓得今晚翠青从后厨帮忙回来，竟带来那样的消息。
　　温如玉送来的一截手指？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然想起那件遗忘的事情来。
　　“如玉姐——温如玉她说，她说须得拿了王妃的人头去见她，用她的命换了小世子的命，若不然，就等着给小世子收尸。”她哭哭啼啼地道：“本该我早些告知王爷，只是我一时忘记，竟耽搁了，造成这样的局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