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春休》思与胡说

11、第11章 引诱

　　这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到了晚间，下得愈来愈大，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响动，他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只开了一个小缝隙，外间掌了灯，光晕罩在雪地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美。
　　床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受了风，他这才示意田半山关了窗。
　　沈苑戈睡得很浅，一下便醒了，见刘修静静看着自己，勉强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刘修道：“好好休养，伤了元气。”
　　沈苑戈尚有力气说笑，“说来也是神奇，王爷每回来臣妾这，臣妾都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
　　刘修皱眉，“听将离说你去了凤来仪，怎么好端端的伤成这样？”
　　“王爷。”她深吸一口气，戒备地看了看四周，“苏葵出事了。”
　　刘修淡淡地看她一眼，知此事必然与自己有联系，见缝插针问，“什么事？”
　　“她身上中了破魔箭，拖了一口气到今日，神志不清，便袭击了臣妾。”
　　听她话里有话，刘修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所动容，却也不发问，果然沈苑戈又道：“她伤得厉害，临终前告诉臣妾，伤她的人乃是个厉害的角色，招招致命，手段比之姜卫要更为毒辣，导致她身上的伤无法愈合，是以……”
　　刘修事不关己地嗯了一声。
　　“王爷！”沈苑戈有些急，“倘若将来遇到他，那可怎生是好，王爷要早早打算才是。”
　　刘修一愣，继而苦笑道：“命里注定，那便是在劫难逃。”
　　他总是这样，天大的事情也跟自己不相干似的，沈苑戈为自己了解刘修的举动很是欣慰，唇角一动，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气。
　　“怎么？”
　　沈苑戈神色黯淡，“臣妾疼，这伤恐怕是好不了了。”
　　他这才知道她脸上的伤愈发腐蚀，深入肌理，膏药下恐怕是血肉模糊，早前结的痂这会子全被药销蚀了，好在她身上药味重，那一丁点的血腥味倒没引起不适，田半山很是自责，只是将那药翻来覆去查看，和花与侬所开的药剂分量丝毫不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将离欲言又止，过得片刻终于忍不住道：“昨下午王妃熬了一盅羊肉，会不会是那肉有问题？”
　　沈苑戈一愣，十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刘修冷冷道：“她竟这般好心？”
　　沈苑戈踌躇了一会，小声道：“妹妹想来也是无心的，王爷查清楚再说，免得冤枉了妹妹。”
　　“不必为她开脱！”刘修拧眉切齿，“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一向有这样的本事，本王见她近日不同以往，还道她有所收敛，哪知还是惯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他既然这样说，沈苑戈便住了口，正逢其珠端了药来，将离小心翼翼地给她换好了药，刘修向来不留宿，看她喝了药，便离去了。将离和田半山一道出门，他二人乃刘修左右手，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是以住所都安排在一处。
　　田半山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过了廊檐，他低声叫住她，“将离。”
　　“什么事？”她回过身来，脸上含着笑意，田半山一晃神，觉得眼前的少女竟有几分陌生。
　　他叹了口气，“你原不必这样做。”
　　将离不明所以，笑道：“你说什么呢？”
　　“其珠。”他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她是怎么哑的？”
　　将离道：“我早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她……”
　　田半山摇摇头，苦笑道：“侧王妃脸上的伤势反复恶化，时好时坏，直到今日，我才在那药渣里闻出一味药来，这甘露子和地蚕长得很相似，气味相当，若不是有心查看，决计查不出来。”
　　将离沉吟道：“你是说有人弄混了这两种药材？”
　　田半山后退一步，直直打量她，“她好歹也是侧王妃，纵然进来的手段不光彩，却也是经了王爷同意，做事要凭良心。”
　　她冷笑，“你这是在质疑我？”
　　田半山沉默半晌，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片刻的迟疑让她没来由的恼羞成怒，“你说话可得有凭据，这样平白无故的冤枉人。”
　　“你该心知肚明，侧王妃脸上是怎么来的。”
　　将离冷冷看着他，“我怎么知道？”
　　他正要开口，远远瞥见一团黑影，及时刹了嘴，待走近一瞧，却是添香，田半山很是惊诧，只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田管事，总算找到你了，你快跟我来吧，小姐吃了大闸蟹，这会闹了过敏，全身都起了红点呢。”
　　田半山当即药房拿了药箱，跟着添香往西园赶去。
　　屋内的灯光晦暗，田半山另掌了一盏灯，借着光线，果然见她脸上脖子上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但她坐不住，总是伸手去挠，口里不住哀嚎，好在这症状明显，田半山当即开了方子去熬药，这样一折腾到大半宿，赵容以终于睡了。
　　次日一早，赵容以过敏褪了，只是脸上星星点点残留着几颗红点，她也不甚在意，用过早饭，便要往离琼院去。
　　添香拦住她劝道：“小姐就这副模样去？”
　　赵容以臭美地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勾引不了姐夫么？”
　　添香被这赤裸裸的勾引一噎，险些站不住，涨红了脸道：“我的小姐，你是去做正事的，没的提什么勾引，不过要说勾引，你这穿得也太素净了些，奴婢帮你换一套衣服吧，这妆容也得重新来过。”
　　只是添香拿了几套出来，均是不合她心意，索性自己去选，到了里间，一眼相中那件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添香支支吾吾，像是有话要说，却是欲言又止，赵容以懒得管她，自己换了衣衫，那钩花从裙下延伸到腰间，腰间配有青琅玉带，不甚丰腴，肩背瘦削，这一装扮，另有其它妖丽的韵味。
　　赵容以十分满意，添香给她梳了个双刀鬓，临出门时，又在她额间贴了华胜，喜道：“这样正好呢，遮住了那红点了。”
　　只是这裙子十分拘束，步子限在小步之内，为此赵容以吃了不少苦头，好几次想撩起裙子走路，便又回想起添香的碎碎念，“要淑女，淑女。”
　　是以这一段路走了得有半个时辰。
　　也不知道是她去得早了还是怎么，整个离琼院里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但她总归记着添香的话，规规矩矩地坐在花厅里等。
　　她昨晚没睡好，这一早又起了个大早，坐着坐着不觉困意上来，托着腮渐渐眼皮下垂，怎么也睁不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有人叫，“容华。”
　　赵容以好像被这点声响惊动，有点清醒的迹象，他的指尖很是冰冷，抚上她脸时，赵容以一激灵，瞬间就惊醒了，睁开眼时见刘修柔情似水，眼神十分宠溺的看着她，赵容以舍不得打断这片刻的柔情，任由他把自己揽进怀里，然后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叫唤，“容华。”
　　感情是把她认成了她姐姐。
　　反应过来的赵容以颇为无奈，不得不挣脱他的怀抱，一字一顿地道：“你看清楚了，我是容以。”
　　然而他不管不顾，重新靠过来，下巴搭在她肩上，带着慵懒的语气，“你回来了么？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容华，容华，我不是有意的，我不得已，实在是身不由己，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恩？”
　　他的唇贴在她脖子上，赵容以顿时浑身战栗，只觉得手脚发麻，却有异样的舒适，赵容以十分鄙夷自己的想法，当即推开他叫了一声姐夫。
　　这一声姐夫，刘修双目清明，顿时清醒了。
　　赵容以尴尬地打圆场，“姐夫，是我，我是容以。”
　　他脸色接连变了几变，方冷冷道：“你以为穿上你姐姐的衣服，换上她的妆容发髻，本王就会对你另眼相看？给本王脱了！”
　　赵容以一惊，尚未来得及分辨几句，刘修伸手来扯，赵容以又惊又怒，哪知拉扯之间，竟是半点也动弹不得，只听‘啪’的一声，赵容以应声摔了出去，撞到台角上，登时便昏厥，其实他所用力气不及平日里十分之一，但用在常人身上，却是劲大无比。
　　刘修一惊之下，立时腾空而去，瞬间便把她抱了起来，赵容以额头汨汨地流血，他手忙脚乱，神经异常紧张，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横竖不能让她死在自己手里，只是他一时慌张，竟忘了叫人，只抱着她道：“容以，你醒醒，你不准死，你不准死。”
　　将离进来的很是时候，先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赵容以从他怀里抱走，简单处理了伤口后，又匆匆去药方拿了药来上药，她摔得太重，腿稍微骨裂，将离据实相报，刘修越听越内疚，便一直握着她的手，片刻也不肯松开。
　　这样到了晚间，也没有转醒的迹象，将离劝他去休息，他却道：“你先下去罢，这里有我，你找个人知会添香一声，只说她在我这里就是了，她受了伤，轻易挪动对身体不好。”
　　“可是，王妃她的伤……”
　　他没听出言外之意，只挥手让她下去，想了想又叫住她，“叫下人做点粥过来，她这一天都进食，醒来没有东西可不成。”
　　将离应了声是，下去了。
　　虾仁粥送来没多久，便听她无意识的喃喃道：“君引哥哥，君引哥哥。”
　　刘修以为她醒了，再一看还是紧闭双眼，皱着眉，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竟没有半点血色。
　　少了她的叽叽喳喳，这院子里寂静的吓人，刘修隐隐之间，竟有些怀念，那个时候容华还在，她也还是一团孩子气，时常来府里找容华，见到他也是毫不客气，处处与他作对，他那是虽然被气得不轻，总归是看在容华的面上，不与之计较，种种行径都可以说是相当稚气。
　　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他失去了容华和孩子，她失去了家人，他俩同时都成了孑然一身。
　　只是后来，她身后靠着的是当今皇上，许是那个时候，就注定了两人彼此之间的命运，可笑的是，最后因为赐婚，他俩竟然再度成为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