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盖章 ...
-
徐太医哭丧着脸,说:“郡主,求求您,不要再对老臣这么好了。”
“徐太医,您这样费心照顾我们家韫玉,我讨好您不是应该的吗?”
“郡主,您发动中兴所有人厚待老臣,老臣真的承受不起啊。”所有人对他和颜悦色,嘘寒问暖,只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徐太医的医术只能保持韫玉双脚完整,却不能动。但他有个师弟,隐居在深山里,有一门独门针灸手法,加上“断续膏”的护理,有七成以上的机会可以痊愈。但医治腿伤这件事,如果没有十成把握,只是给了希望,却无法保证疗效,只怕皇帝会更加震怒,加上师弟向来厌恶跟皇亲贵族打交道,自己若是贸然提起“断续膏”,怕是两边不讨好。
他几次看诊下来,对在一旁随行打点的乐意的印象非常好,所以又一次不小心提了一嘴师弟的膏药和独门针灸手法。
谁知乐意便上心了。
“如果我不这么努力讨好您,怎么能从您口中再听到‘断续膏’的消息呢?徐太医,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桃娘酒,您就陪我喝一杯吧。”
桃娘酒,出自大兴最神秘的一个酒坊,他们家的酒向来只供皇族,只有少数在市面上流通,卖出的都是天价。今年推出的“桃娘酒”更是一壶难求。
“郡主,您这不是为难老臣吗?当初老臣已经说过了,我师弟向来厌恶跟皇亲贵族打交道,是万万不可过来治病的。”
“他脾气真这么硬?”乐意一边好奇问,一边不留痕迹地给他倒上了酒。
一提起这个师弟,徐太医也是无奈又头疼,点点头的同时,又忍不住勾起一个怀念的笑,不知不觉中端起酒杯就喝了。
“他不单脾气硬,性子还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这我倒要听一听。”问话的同时,又斟上一杯。
徐太医酒量向来浅,这也是乐意拿桃花酿诓他真话的原因,这桃花酿喝着香甜,但后劲非常大。
两杯甜酒下肚,徐太医渐渐放松下来,摆脱了原来小心谨慎的性子,开始肥着胆子说实话。
“郡主您向来任性惯了,要知道,我师弟大概比您还要任性十倍。”他伸出双手,十指比了个十。
“十倍?”乐意摸了摸下巴,说:“那当初要是他进的太医院,那不得把整个中兴掀起来?”
“所以这就是我这个大师兄进宫当太医的原因。原本我只是师父收的孤儿,算不得徐家子弟,但我这个师弟性子实在太让人头痛了,所以师父把一身医术全传给了我,把师弟打发到后山去了。”
“你师弟不会不开心吗?”
“他能占领后山,不知道多开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一堆种子进山了。”
“难道他不想学你师父的医术?”乐意担心如果这个人没有继承神医的衣钵,那也不一定能医好韫玉。
“他早在十五岁那年,翻遍了徐家所有的医书。我师弟是医学天才,在徐家医理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创立不少新药方,有些药方甚至跟徐家的药理相互违背,所以他也不想继承徐家家业。”
“那你师弟叫什么名字?”乐意心想,自韫玉的腿断了之后,她到处收集神医消息,就没听过有第二个姓徐的神医出现。
“他不姓徐了,继承他母亲的姓氏,姓金。”
“金大夫!”乐意忍不住咧开嘴,她听过这个不出世的神医,擅长医术和使毒,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她还以为这只是传说中的人物。
“原来他是你师弟。”这就更要拜访了。
还没完全醉糊涂的徐太医一看乐意脸色,连忙劝道:
“郡主您也别贸然行动,所谓医者治病,可也掌控着患者生死,我这师弟脾气古怪,要是这药方中多一味少一味,世子腿是治好了,其他可说不定……”这是威胁、警告、也是善意的提醒。
因为它是事实。他那个师弟锱铢必较,又爱记仇,得罪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让他心里不爽,也是没有好下场。
“所以,就是不能强迫他来治病了?”事关韫玉的安危,乐意谨慎地问,“徐太医,那您能把这套医术学过来,然后帮韫玉看病吗?”
“医者,除了天道酬勤,有些境界是要看天赋的。在太医院里,老夫的医术天分虽然已经算很高,却终究不像师弟天纵英才。纵然精心调理,也只是让世子的情况不再恶化。如果是我师弟出手的话,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复原。纵使日后不可能去打仗,但像爵爷之前一样日常行走是没问题的。”提起这个师弟,真是让他又爱又气又自豪。“但是要我这个师弟心甘情愿来给他最痛恨的权贵治病,真的很难。”再喝一口酒,又一不小心吐出多一个信息,“就算他答应了,治好断腿,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这半年他每日都要来给世子针灸,一日不能间断。我师弟最恨失去自由,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不答应?还怕她不能求到对方答应吗?乐意有个让人很头痛的毛病,便是看准了要做成某件事,便一定全心全力,全力以赴。
她是准备跟这个坏脾气的金神医杠上了。
但是,还有个问题。
万一她这当头去求医了,韫玉胡思乱想,以为自己三心二意怎么办?
所以乐意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盖章”后安心走人。
————————————————————————————————————————
秋天来了,天气渐渐转凉,韫玉也越来越沉默。
有时候躺着,只觉得世事真如大梦一场。
谁也没想到,普通的治水工程,竟然会演化成动乱。流民演化成盗匪,占山为王,军民对峙持续了几个月,攻占山头时,刀锋迸溅出火花,草木被鲜血染红,滚烫的血液,成为他心里无法摆脱的噩梦。这种时候,唯有京城那些纯真回忆,池边的嬉笑厮守,才成为救赎的。
最后查出是巡抚勾结各方官员,苛捐杂税,草菅人命,加上三年水荒,才导致流民四起。但现在上面竟然派人来修建水利工程,千里黄土焦黄,哪来的水利?
他和昆仑对视一眼,决心在这边铲除当地势力,还百姓一片生存空间。
然后,是尔虞我诈,多方谈判后的议和,但在和平的表面之下,各种官商勾结的暗潮依然汹涌。他至今还记得,新开垦的堤岸边,一场叛乱,利镞穿骨的剧痛……
每次噩梦中醒来,他会发现双腿依然不动。
他的整个少年,都在绝对安全的监护下度过。
父亲早逝,他继承爵位时十分年幼。他一度沉迷武学,但因为母亲的担忧,所有活动都被制止,后来吟诗作赋,性格也日渐温柔,和昆仑、乐意在一起才是难得的自由时光。
以后这些美丽的时光也只能成为回忆。
他双腿已断。
他已经失去仕途资格。
他再也配不上乐意了。
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乐意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当她推开房门进来时,世界都变得更加明亮。
精心打扮过的乐意,脸上带着不知是腮红还是害羞的晕红,盈盈浅笑,美丽的丹凤眼竟然低垂着睐了他一眼。
见他一脸好奇,那双灵动的眼睛转而变成懊恼的一瞪,然后再噗嗤一笑。
她以前在想什么恶作剧时,都是这个表情,眼睛里流转着掩不住的灵动和光彩。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坏坏的笑脸有多可爱。
可爱到自己曾经想一直呵宠下去,不愿意世事折损她的光彩。
虽然现在的自己已经配不上她了,但乐意想做的任何事情,他一定无条件配合与支持。腿不能动没关系,他还是可以出谋划策,当她的军师。
只见她轻轻关上门,神秘地笑着向他走来。当她坐在床缘,探了探他的额头,摸了摸脸,确认他今天状态不错,他只能傻傻看着对方。。当她放下床上的帐子时,他似乎还能闻到衣袖拂过时淡淡的花香。当她钻进帐子里,对着他坏笑……
坏笑着掀开被子,半跪着,开始扯他裤腰带。
“乐意?”他的惊呼,淹没在堵上来的红唇里。
轰的一声,他头脑发热,接下来一切如同梦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