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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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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五年,四月初四,是定国公邬玖五十四岁生辰。
代宗在位期间,邬玖便以太子太师之名,把持朝政,如今已有十九年了。
朝中皆知这位太师生性冷淡古怪,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过生辰,满朝文武,无人敢贺。
可也是他,还了大唐一个盛世,河清海晏,时年岁丰。
怀恩之乱,也恰好是这一天,四月初四,距今已有二十七年了。
邬玖醒来时,早已过了己时,他起身,换上常服,慢慢地向外走。
年初大病了一场,他便向朝廷告了假,在府里养了这些时日,却一点也不见起色。
邬九觉得自己大概是快不行了。
听到太医支支吾吾地通传,他心里平静极了。
也许自己早就再等这一天了。
他推开门,在井边打了桶水,拖着木桶去给西南角的柏树浇水。
阿浩死的那一天,这颗树也枯了。他跪着求来了圆贞,也无济于事。
圆贞对他说:“妖灵已散,为今之计只能等。若施主与他有缘,有生之年或许还能再见。”
他一直在等。
阿浩离开的第七个春天,这颗柏树重新绿了枝桠。他欣喜若狂,在树下呆呆地坐了一个晚上。
可阿浩一直没回来。
邬玖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这一天了。
他浇完了水,跌坐在树下,用尽了力气,怎样都爬不起来。
谭茹嫁给他后的第二年开春便去世了,之后他也懒得再娶,到如今,一子半女也没留下。
府里下人签得全是死契,都与他一般,什么也没留下。
偌大一个邬府,在他死后,便要散了。
唯独启锐,在邬府呆久了,看上了一个叫紫芙的丫鬟,跪着求他成全。
他原本是不想成全的。他自己尚且成全不了,凭什么要成全旁人呢?
可他看着启锐的神情,又心软了。
阿浩除了他,最亲近的就是启锐,他若是不允,阿浩又该难过了。
他哪里舍得阿浩难过。
邬玖艰难地将身子支撑起来,靠在树杆上。
他闭上眼睛,尽力地平稳气息。
想来想去,他这一生唯有与阿浩一同活着的时光是鲜明的。阿浩一走,天地间一丝趣味也无。
可他一点也不后悔,若是能重来,他还是会按照原来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他的道。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头靠在树干上,就快要睡去了。
多少年前,他也是这样靠在树下静静地睡去,梦里全是少年青色的身影。
要是能梦到阿浩就好了。
阿浩走后,就再也不肯入他的梦了。
府里安静极了。
突然,草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走了过来,脚步越来越近,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他不悦地睁开眼。
他看到一袭青衣的少年,蹲下身,唤他的名字:“邬玖。”
邬九没说话。
也许只是自己疯魔了。
阿浩蹲在他面前端详了片刻,开心地笑了:“邬玖,你老啦。”
邬玖一下就局促了起来。
记得阿浩曾经夸过他面如冠玉,最是好看。可现在也只剩下一张松松垮垮的皮囊了。
他想用手把脸遮起来,可他太累了,只能说:“是啊,我老了。”
“你就要死了。”
“我知道。”邬玖有些开心:“你是来接我的吗?”
阿浩摇了摇头,说:“我是来与你道别的。”
邬玖的心就这么沉了下来。他想伸手抱住眼前的人。
可一双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死死地抠着土地。
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你别走。”
“为什么啊。”阿浩笑了出来,“你死了,就困不住我了。”
“你别走,阿浩,你陪着我好不好?”
“邬九,”阿浩收了笑意,神色认真,像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你总是这样。”
“你就要死了,而我是不会死的,我又怎么能陪你呢?”
“邬玖,我曾经是真的很喜欢你。”
少年的手轻轻触了触邬九的额头
“再见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院外走去。
邬九看着他的背影,想张口,却吐出了一大口血。
天光漫漫。
他的风曾经也裹着温柔的爱意,围着他一路向前。
后来就连这股风也不愿爱他了,轻飘飘地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