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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元禄带着太子谕令前去玲瑟阁禁了沈良媛的足,沈氏并未多说些什么,待元禄走了之后,萝儿从屏风后转出,将手上的字条收入袖中,“娘娘果然高明,殿下并未处置阿枣,似乎是有什么打算。”

      沈氏柔柔地倚在贵妃榻上,腿上盖着一层金丝褥子,满头青丝不束,随意倾泻在肩背上,唯有两靥花钿明媚,映得秋水剪眸温柔而透亮。
      她闲闲地给指甲涂刚磨好的花汁,低头吹了吹,语气慵懒,“那个叫阿枣的丫头,我一见她就知道她有这等攀龙附凤的心思,随便派人在她跟前嚼了嚼舌根子,便能骗得她跑去摘花。”
      萝儿奇道:“娘娘怎么会知道殿下会提前回来?还不带侍从。”
      沈氏冷笑道:“我怎么知道?殿下近来从宫外带回一个狐媚子,之后便频频召太医署卫大人,想是那个狐媚子得了什么病。这几日殿下因公留居灵霄宫,三日不曾回来,当然放心不下了。我此前也是猜测,那么做也是碰碰运气,谁知殿下真宠那狐狸精宠到心坎里了。”

      几日前,太子殿下直属下属夙羽卫回东宫述职,顺便带回了一个极为貌美的小姑娘。据那日随侍的宫人说,那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模样好看得不得了,可惜脑子有点问题。
      东宫向来人人敬畏的太子爷,以严苛冷酷著称的太子殿下,抱着那小姑娘哄了一句又一句,边哄着边喂她吃东西,当真是要宠到天上去。
      沈轻繁起初听到这话时,觉得十分荒唐,那宫人将小姑娘吹得天花乱坠,吹完才发觉良媛的脸色已十分阴沉,吓得狠狠一哆嗦,立刻噤声了。

      沈良媛想到此处,神色晦涩难辨。

      因开国御前军师邱英为女儿身,北邺自开国时便设有女子为官制,虽世代以来,真正做到为官掌权的女子少之又少,但史册之上,那些女子亦不输于男儿。
      关中威武候古俞之之女古将玉便是其一。

      然而此女喜欢太子喜欢得天下皆知,明康二十三年,朝中局势混乱,古将玉抗旨不遵,率军一路向西,皇帝革其官位,百官俱叹而不语。
      十天之后,太子手下夙羽卫寻得古将玉尸首,草草埋葬了事。
      朝野中传言,古氏之死另有隐情。

      沈良媛不是没有想象过内侍描述的场景,但她想破脑袋都想象不出,一个平日里高高在上,连古将玉都可以漠视的人,抱着小美人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萝儿劝慰道:“娘娘也不必忧心,毕竟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皇后娘娘那绝不会坐视不理。”
      沈轻繁微笑道:“也是。”
      萝儿想了想,忽然道:“娘娘,奴婢听人说,那个野丫头似乎是叫‘长夷’。”
      “长夷。”沈氏将这两字在唇舌间咀嚼一番,笑意更深,“很好。”

      “殿下。”元禄将热水浸过巾帕递给姜玘,担忧道:“长夷姑娘还是一直不醒么?”
      正是冬至,云汲殿四角放着鎏金炭盆,描金画屏三面半掩,烟罗帷幄,绛红流苏,一派华贵之色。
      软塌上正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盖着一层狐裘,手脚俱用锁链锁着,姜玘着一身居家的锦袍坐在一边,接过巾帕给她擦干了汗水,淡淡道:“她醒过一次,差点把孤咬伤。”
      元禄:“……那、那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姜玘冷淡道:“傻了便傻了。”
      元禄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小姑娘忽然嘤咛了一声,睫毛动了动。
      姜玘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把她拦腰抱到怀里,道:“药。”
      元禄忙端上已经凉好的药汁,姜玘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右手倾斜,将一小盅药慢慢喂进她嘴里。
      又搁下碗,拿过帕子拭去她嘴角的药汁,侍女见状端着金盆上前,姜玘边净手边道:“传卫陵。”
      偏偏此时有人疾步入内,慌慌张张道:“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姜玘黑眸一沉,忽然冷笑一声。

      皇太子乘辇径直入后宫拜见中宫殿下,凤仪宫的宫人打开殿门,迎太子入内,皇后身边侍奉的老嬷嬷朝他躬身施礼,低声提醒道:“殿下,长公主今日早来了一步,正和娘娘说话。”
      姜玘微笑托起老嬷嬷,淡声道:“有劳李嬷嬷提醒,既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拘谨,倒还闹得不愉快。孤正好和妹妹多时不见,如此也好。”
      李嬷嬷抬眼,看了看太子面上清雅的笑容,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叹息而退。
      姜玘抬脚跨入内殿,正逢母亲替长公主插上一支金钗,细细看了看,笑道:“果然这簪子是适合娆儿的,当年先帝赐给娘,作贺今上纳太子妃之礼,我嫌这簪子过于华艳,带着不免招摇,今日看看我家娆儿,人本就比花娇,如今衬得倒是更美了。”

      十六岁的清河公主笑着抱住母亲,蹭了蹭脸蛋,闷声道:“母后疼娆儿,不妨再多疼疼,前几日世子哥哥入京,二哥哥非逼着我去见他,哪有这种把妹子往外赶的道理?母后替我骂骂他,我堂堂一个公主,作甚么要这般不矜持?躲到今日,世子哥哥还未出京,二哥哥的人天天来闹,我不好赶走驳皇兄面子,他反倒涨了气焰,还是不罢手。”

      姜玘听话听了全套,此刻似笑非笑道:“你不去,到时你那世子哥哥回了藩地,你又得后悔。”
      清河倏地一惊,整个人蓦地敛住笑意,起身向他一礼,复坐下抓着母亲不吭声。
      皇后只当她被太子噎住了话,笑拍了拍她的手,美目一转,又落在了太子身上。

      她淡淡开口,嗓音优雅平静,“本宫还以为太子颇忙,这几日不来一次,今日亦是姗姗来迟。”
      姜玘抬手施礼,请罪道:“儿臣不孝,这几日风州老将闻达病逝,雪苍骑无首,为防薛骞接机动作,儿臣着令他人前往顶替,是以耽搁些时日。”
      皇后眼尾挑出的弧度,似讽刺,又似温柔,轻轻道:“那太子选的是什么人呢?”
      “路方孝。”

      皇后抬手按住额头,微微觉得晕,清河忙起身给母亲按揉,皇后慢慢道:“此人为将二十余载,倒是个老实听话的,薛党素来狡诈,栖儿,你留心些,莫让他们转空子。”
      姜玘神色冷淡,只道:“臣已布置好了一切事宜,夙羽卫一支前往护送路方孝前往,确保短期之内路方孝无恙,只要这几日不出事,儿臣便能和风州脱开干系,日后再有什么,薛骞身为风丹二州接壤处守将,不过将火往自己身上引。”

      皇后点头,略略赞了他一句,二人再随口说了几句,清河至始至终低着头,忽地咬住下唇,跪下道:“女儿忽地想起有事,想要先走。”

      皇后伸手拉起她,点着她的
      清河低着头,提着裙摆急急往外跑去,绯色的裙摆在凉凉地砖上划出美妙的弧线,她最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太子,贝齿紧咬,终于露出了隐忍而怨恨的神情。
      姜玘唇角悄然划开一抹淡笑,似讥似嘲,道:“母亲还有事吗?”

      皇后见清河走了,方才道:“我听说你近来得了一个美人。”
      姜玘:“区区一个玩宠罢了,不劳母亲费心。”
      皇后却冷笑道:“我怎么听说,这个玩宠是个傻子,太子殿下对沈氏不冷不热,却是喜欢这种?”
      姜玘微笑深深,眸中桃花水漾动:“是清河说的?”
      “你莫管是谁说的。”
      “她身份特殊,于儿臣有用。”姜玘面上笑意不变,敛袖起身,侧脸在昏光中泛起幽幽的寒,“儿臣走到今日这步,自然知晓分寸,还请母后勿要插手此事,也省得平白惹了儿臣不快,母亲知道的,儿臣做事向来不留有余地……若是无事,儿臣便告退了。”

      皇后偏过头去,不看姜玘一眼,他躬身退下,刚一出宫,北风便鼓起他阔大的袖摆,鹅毛大雪深深覆上他的黑发,点染上黑压压的睫毛,晕开一片水光,宫人忙撑开伞,有人弯腰请示道:“殿下此刻可是要回东宫?”

      姜玘不置可否,垂袖静立不动,直至宫人给他披上紫玉墨龙纹轻裘,他才开口说话,半掩在领口下的容色慑人,“孤手底下养了些没用的酒囊饭袋,到如今形势,仍是如一班子惊弓之鸟,想来是当初被古氏教训得狠了。对付古将玉余党,费尽心思,最后不过如此,若非孤亲自指派了路方孝,这风州便不是姜家的风州了。”
      他是一边在同身侧亲卫说话,一边坐上太子玉辇,身侧诸位随从之中,也只有那亲卫神情轻松,满面嬉笑得意,在这偌大禁宫中仍腰间悬剑,飞扬入鬓的眉角俊秀硬朗。

      “殿下能走出来,真是幸事……这三年,殿下毁她势力,灭她党羽,杀她亲信,如今她也疯傻,殿下手里有她,便如玩弄雪苍骑于鼓掌之上,如此容易。您若是再不放心,便废了她武功吧。”宁遇笑道:“没有武功的将军,就跟没有爪牙的老虎一般,没有半点威胁可言。”

      雪苍骑是古将玉一手创立的大邺骑兵,素以骁勇称。
      云汲殿中的长夷,实则就是古将玉。

      明康十二年,公孙野通敌叛国,麾下二十万公孙军抗旨进入雍州,帝王震怒,下令彻查,三月斩尽公孙十族,十五万精锐联名上疏,拒不认公孙之罪,上令违者必斩,一夕枯骨三里,但凡与公孙有任何关系之人皆无一幸免,当时公孙下属威武侯古俞之率大军雄踞冀北,突闻噩耗惊怒交加,连夜以巨石挡住关口,自立关中王,绝不听从朝廷。
      古将玉便是古俞之的唯一的女儿。

      抬辇太监走在落雪的九重宫阙之中,飞檐宫阙被甩在身后,天地一白,万物不过须弥一芥子,姜玘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看得他立刻噤声了,他低喃:“废了吗?”

      他挪动手腕,抚了抚下巴,记忆深处隐约的柔软悄然一闪,他屈指敲了敲身边雕檀,并未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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