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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明康二十四年。
      夜色如霜,大雪方霁。

      几盏宫灯渐次燃起,碧瓦飞甍之下,铁马叮咚作响。
      阿枣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簇花丛,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着。
      她随管事嬷嬷挂了牌子,将东宫云汲殿四周熟悉了一遍,再将细软放在新的宫女居所,这便一个人悄悄地出来了。

      阿枣原本是东宫不入流的浣洗宫人,同大多数宫人一样,年少入宫,做了几年粗使活,磨砺出谦忍温顺、少言寡语的心性,偶尔会随浣衣局的宫人一道闲话,所言无外乎偏僻宫苑里的种种琐碎事,譬如哪位娘娘新戴了什么钗子,谁与谁发生了口角,东宫的哪位娘娘又打赏了多少银子。
      再远一点的,穿过那不高的浣衣局宫墙,便不得而知了。
      但是同许许多多沉寂在宫中的女子一样,阿枣也曾幻想过得见天日的一日。

      直到某日,良媛沈氏亲自来了浣衣局,所有宫人下跪行礼,沈氏只略略问了几句,便指着头也不敢抬的阿枣说:“就是她了。”

      说完便携着一干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沈氏如今代行太子妃之责,执掌东宫诸事,亦是东宫主君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浣衣局管事不敢得罪,忙令人麻利地收拾好阿枣的衣物,亲自将她送到沈良媛居所,谁知阿枣还未进去拜见,便又被领着直接到了太子寝宫云汲殿,这下管事的脸色变了,忙将阿枣拉在一边,言语上讨好了几句,无外乎飞黄腾达之日勿要相忘云云。

      阿枣还有些飘飘然,仿佛不能理解为什么就成了东宫的贴身侍从。

      但是后来入了居所之后,所见皆为云汲殿伺候的上等宫女,东宫为人清高寡冷,谨慎多疑,御下严苛,那些宫女恪守规矩,不曾多言,私底下却又暗暗排斥新来的阿枣,似看不起她出处,平日即便阿枣主动讨好,也不愿多加理会。

      阿枣未曾打灯笼,一个人走在东宫小路上。
      这条路从东宫外直通云汲殿,此刻空无一人。

      说来也巧。这几日皇太子不曾回过东宫,据说是前朝有要事。自太子监国之后,这等事还是头一桩,故而阿枣一连三日,连太子衣裳上的花纹也未曾见过。
      阿枣偷偷听人说,太子明日一早便会乘辇回宫。还听人说,太子爱洁,不喜欢身边人身上沾染异味,即便你平日分外注意干净,太子也会因为你身上粗布衣料的腌臜味发怒,还说太子喜欢梅香,云汲殿后有一树平时无人采摘的梅花树,采了磨粉沐浴,便可讨主君青眼。

      阿枣听了心动,毕竟心有畏惧,怕明日惹主君发怒遭受无妄之灾,于是偷偷地跑了出来。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一树梅花,她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去采,却不料昨日刚刚下了雨,脚底一滑,她狠狠地摔了一跤。

      她痛呼出声,又想起这是在云汲殿外,忙忍痛噤了声。
      忽然有人笑了一声。
      阿枣慌忙抬头,入眼先是一块以银丝金线描边的华美衣料。
      衣料周身,似沉着冷香,像透着冰雪般冰凉的气息,又有暗香交融,随之渗入。

      阿枣再抬眼,撞入一双盈着秋水月色的桃花眼。

      阿枣浑身脏兮兮的,明知自己闯了祸,却一时盯着他挪不开眼。
      这儿郎微微一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应该不是太子吧。
      传闻中的太子殿下,生得虽好看,却应是成天板着脸阴沉沉的模样,哪里会像这人,笑起来真是好看。
      而且,哪个太子会孤零零地站在这和她说话呢。
      阿枣低头喏喏道:“我……我……来摘花。”

      男子有趣道:“大半夜的,为什么要来摘花?”
      阿枣越发笃定他一定是别的贵人,于是道:“奴婢……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喜欢梅香……”
      “你听谁说的?”男子偏头觑了她一眼,“宫里的花不能乱采,这是最基本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阿枣心底一紧。

      男子看她神色紧张,连耳根也跟着红了,只怕快要吓晕过去,不禁觉得有趣,道:“罢了,今日之事,我也不同别人说了。你快些回去换洗一身……对了,你是哪里的宫女?”
      “回贵人,奴婢是伺候云汲殿的。”阿枣偷偷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答道。
      男子拢了拢衣袖,清淡道:“行了。传言不可信,明日我保你无事。”
      阿枣忙俯身一礼,十分感激,“谢贵人。”

      那日夜里,阿枣回了居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俱是那好看儿郎的每一个说话的神色。
      她心想,她大概是上辈子修了福,前些年已将这辈子的苦修完了,如今正是时来运转也说不定。
      她越是想越是心跳加速,直到第二日随总管入殿侍奉太子时,这女儿家隐秘的欢喜才教畏惧取代。
      阿枣不敢抬头,也不知道主君长得如何模样。

      那日,阿枣又在云汲殿外徘徊,她明知之前那位贵人可能已经不在,却仍保留了隐秘的希望。
      她果真又见到那人。
      他立在那棵梅树面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冷淡。
      阿枣小心翼翼地上前一礼,“见过贵人。”
      男子回头看到她,微微一笑,“又是你啊。”

      阿枣两颊微微一红,将头埋得更低,羞怯道:“奴婢也没有料道,会和贵人这样有缘分。”
      男子唇角微微翘起。

      这日干枝盛雪,腊梅羞绽,天际一线微光如羊脂白玉,琉璃砖瓦衬雪灼灼,天色旷远,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将整个东宫盖成银白雪色。

      阿枣见他此日心情不错,心尖跟着一颤,红着耳根激动道:“贵人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男子却没有答她话,反而问道:“这云汲殿的宫人我都见过,你却是个生面孔,是刚刚调来的吗?”
      阿枣自觉身份低贱,犹豫道:“奴婢是从浣衣局调来的。”
      “沈良媛调来的?”
      “是。”
      男子回身看着她,不咸不淡道:“你倒是说说,你觉得伺候太子,与在浣衣局里有何不同?”
      阿枣毕竟不敢在贵人面前造次,期初说得期期艾艾,唯恐犯了忌讳。可是男子面上一直摆着闲散的笑意,并未有丝毫情绪表露,阿枣的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偶尔这贵人觉得好笑,不禁莞尔,阿枣一心讨他高兴,竟忘了时辰。

      东宫总管元禄听人说宫女阿枣不知到哪里偷懒去了,一时半会也没个人影,遣人去寻。两个小内侍好不容易找到了阿枣,一句训斥还未出口,便瞥见安然站立的雪色人影,一时大惊跪倒,连连告饶道:“小的冲撞殿下,小的该死。”

      阿枣听他们唤“殿下”,一时也傻在了原地,突然就扑通跪倒,浑身抖得厉害。总管听闻了此事,忙赶了过来,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您怎么跑到这来了。”
      太子姜玘觑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孤到哪来,还要和总管汇报不成。”
      元禄讪笑道:“殿下说的哪里的话,只是这这贱婢无意间冲撞了殿下……”

      “挺有意思。”姜玘打算他,清淡地开口,嗓音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慵懒低沉,“此前甚少接触这般女子,怯生生的,可不是同清河养的那只尺玉霄飞练小幼猫一般?收纳这样的女子也有好处,譬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敢同你闹,也没有恃宠而骄的胆量。”
      阿枣听见“收纳”二字,心中狂跳不已,又惊又喜。

      元禄一听这话,考虑的却是‘恃宠而骄’四字,想起近来将太子闹得心烦不已的人,只觉额上青筋跳了跳,又觉得荒唐,不禁开口道:“殿下喜欢这种,东宫上下倒是多了去了,她敢以下犯上,还是当罚。”

      “行啊。”姜玘口风一转,“罚沈氏。”
      “什么?”元禄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秀美的儿郎偏眸看他,深沉眸色藏在黑睫下,眸子微凉,“沈氏近来办事越来越不利索了,在孤跟前班门弄斧,当真以为孤什么都不知道?传孤谕令,沈氏禁足五日,特此思过。”

      元禄不禁暗自心惊。
      沈氏自殿下十七岁回京后,便一直陪侍身侧,那么多妃嫔中,也唯有她一直贴合太子心意,步步小心,才拥有了如今的地位。原本沈氏在东宫独大,打压旁的侍妾,太子丝毫不曾过问,如今却突然要打压沈氏……

      莫不是因为那一位?

      那一位才真真是殿下心头上在意的人,偏生如今神智已经痴傻,此前和殿下闹得厉害,傻了之后也不曾有片刻消停。
      若不是放心不下那一位如今的病,殿下只怕也不会提前一天回东宫。

      元禄打心眼里不喜阿枣这般痴心妄想攀龙附凤之人,不依不饶道:“殿下打算将她如何?”
      “她?”姜玘奇怪道:“不知者不罪,孤罚她作甚?”
      阿枣此前吓得不敢动弹,听见这话忙磕头谢恩:“奴婢谢殿下大恩!”

      姜玘扬了扬眉,并未多言,拂袖离去。
      待太子走了几步,元禄才转身朝阿枣冷冷道:“殿下就是爱玩了些,才与你多说了几句,你若是敢动些歪心思,别叫我不留情面。今后你也不必在云汲殿伺候了,你原先从哪来,便回哪去吧。”
      阿枣跌坐在地。
      皇家向来寡恩。

      已走了几步的姜玘耳力极佳,早已将话听了进去,待元禄匆匆追上,方才淡淡道:“把她留着。”
      元禄:“……殿下!”
      姜玘冷淡道:“噤声。”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文,写得不好,哪里都是缺点,最后别看,好奇想看的话……别喷作者,作者玻璃心。
    之前这本打算大修,因为各种原因,时间精力都不够,所以没有大修。
    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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