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故》落雨逐花

5、千变郎君设难关

　　宋卿冷不丁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映在眼前，吓得腿软，跌倒在地。
　　跌倒在地的同时还不忘往后缩几步。
　　宋卿心想：“我命休矣！”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抽出青要胡乱的挥舞着。
　　环境昏暗，刚灭的烛火气味呛人，面前又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糟心玩意儿，宋卿手下就失了准头，连挥几鞭都落空了。
　　周围的书架围集成圈，快速转动，转的宋卿摸不着北。
　　那鬼脸越发来了兴致，身形鬼魅，一面躲开青要的攻击，一面却唱起戏来，存心逗着宋卿，玩儿猫捉老鼠的把戏。
　　鬼脸装腔作势的走了几步，摆出个款儿来，右手握拳中空，似握着一杆兵器，左手捋着并不存在的长髯，愤恨的唱道：“狭路上莫不是冤家来到~`”
　　“到”字拖得那是一波三折，九曲十八弯。
　　唱罢袖手一挥，“血淋淋”鬼脸竟变换了模样，面色惨白，涂着墨迹，眼角微微勾起，一副奸诈小人的嘴脸。
　　宋卿这才看真切，原来并不是什么“鬼脸”，只是一张白脸谱，想必方才那张“血淋淋”的脸也是变装的脸谱，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鬼脸谄媚的笑了笑，接着唱道，“呃不不不，我们是旧日的故交，何言冤家二字，言重了，言重了，哈……”
　　红脸唱道：“奉军令捉拿你，谁念故交？”
　　白脸唱道：“尊一声二君侯细听根苗，只剩下十八骑残兵来到，望君侯念旧情放我奔逃。”
　　忽而“鬼脸”双手掩面，又变换了一张脸谱，蓝色底子，详细纹路朦朦胧胧看不清，只依稀看到额间似乎印了一朵盛开的粉色荷花。
　　“鬼脸”扭捏出一个女声，接着唱道“胸藏智谋韬略广，全凭枪马世无双。
　　妾妃见驾，大王千岁！”
　　……
　　“鬼脸”大概是想塑造出一个敢爱敢恨，足智多谋的巾帼英雄形象。
　　但事不遂人愿，这声音委实太寒碜了些，粗犷有余，还带点儿嘶哑，听起来就像是勒紧腹肌硬要套上罗裙的女装死变态！
　　不得不说，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把破锣嗓子。
　　宋卿见“鬼脸”演的兴起，忙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静静的看他表演，暗暗观察鬼脸的步伐，寻找破绽。
　　那“鬼脸”移动迅速，似鬼似魅，看不真切身形步伐，只见衣袂翩翩。
　　宋卿一时揪不住破绽，心下着急，唯恐久留此地，只好一搏。
　　心中默念：天灵灵，地灵灵，这次一定要显灵！
　　猛地抽出青要，用力一挥，“鬼脸”正卖力演戏，冷不防一道鞭子舞过来，躲闪不及，正中小腿。
　　听到“哎呦”一声。
　　宋卿心想：有戏！
　　紧握青要，准备乘胜追击。
　　“鬼脸”吃了一鞭，长了心眼，专挑昏暗的地方隐藏身影。
　　躲藏在阴暗角落，还不忘挑衅宋卿，变换着脸谱，唱的越发得意。
　　满屋子都充斥着咿咿呀呀的唱调，掺杂些凄凄惨惨的哭声、笑声，晚风吹拂，雕花窗“嘎吱”“嘎吱”作响，像谁家的祖坟被刨了，盗墓贼粗暴的推开棺材板的刺骨的声音。
　　阴森森，冷飕飕的……
　　宋卿给自己把了把脉，日常确定自己还活着。
　　“鬼脸”腿上挨了一鞭，步伐有些不稳。宋卿便跟着“鬼脸”的身影慢慢移动，“鬼脸”负伤十分警惕，借助屋内转动的书架抵挡宋卿的窥探，一时胶着。
　　宋卿见暂时无法一击即中，便放慢了步伐，保存体力，伺机行事。
　　“鬼脸”躲在书架后复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宋卿凝神静听，紧贴书架，一步一步小心挪动。
　　“鬼脸”唱道：“可怜废寝忘餐久，尽在胡思乱想中。”
　　“官人，你回来了么？我正在想念，却好官人就回来了。”
　　原是一出《春闺怨》。此时宋卿却没有闲情逸致来听这一出好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辩听“鬼脸”的方位。
　　终于，在左侧的书架角落闪过一片白色的麻布衣角，那“鬼脸”体力不支，伤腿拖地划拉出声音。
　　当“鬼脸”唱道“毕竟男人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情”时，宋卿抓住机会，稍使轻功，跳上书架顶，忍无可忍的一击。
　　“鬼脸”不防宋卿如此迅速，躲无可躲，想要垂死挣扎护一下脸，可惜啊，宋卿这一鞭快、准、狠！脸是护不住了，脸谱“啪”的一声，裂成两半儿。
　　“哎呦”“哎呦”
　　“夭寿了！打脸了！毁容了！”
　　楼下的两位“门神”听得异动，急忙跑上楼来。拿出奔丧的气势在门外疯狂的拍打。
　　宋卿见有人来，忙捂了“鬼脸”的口鼻，从方才进来的那扇小小的雕花窗穿将出去，越过沿街的灯红酒绿，跳入一处茶楼的上层贵宾处。
　　一般茶楼的上层位置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尊贵人首选位置，所以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一时也不必担心有人叨扰。
　　宋卿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赶紧坐下歇口气喝口茶。
　　“嗯……咳咳……嗯”，“鬼脸”清了清嗓子。
　　宋卿不为所动，专心致知地喝茶。
　　“咳咳”“咳咳”
　　“鬼脸”把脸咳的通红，肺都快咳出来了，也不见宋卿有什么反应。
　　他挠挠头，开口说道：“这位后生，你……”
　　宋卿：“别吵！”继续品茶。
　　“鬼脸”：“！！！”
　　“这位后生，你将我拐来此处有何目的啊？老夫一没才，二没色，，你说你到底图什么？”
　　“这位后生请不要回避问题!”
　　“这位后生，你……”
　　宋卿被他吵的头疼，“啪”地放下茶杯，一手撑着头，歪着身子专心听他哔哔。
　　老者见宋卿终于搭理他了，甚是高兴，全然不记得他方才是如何捉弄恐吓人家。
　　“这位后生，以你的年纪怕是不知道我的大名。想当年我也是一枚人物，受万人追捧，所到之地瓜果盈车，多少闺阁女子对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老者提起当年，神思向往，满面红光。
　　宋卿抬眼瞅了瞅他那乱糟糟绑着的发髻，上面还插着几枝墨迹未干的毛笔，很有个性的呈放射状分布，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一间白色的麻布长衫，胸前挂了满满当当的一串儿脸谱，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长得倒是普通的中年男子长相，只是看起来有些精气不足，眼下一片乌黑的眼圈，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宋卿觉得还是应该尊老爱幼，多点关心，多点关爱，不反驳他，静静的听他吹嘘。
　　老者神神秘秘的说：“这位后生，你可想知道我当年是何名号？”
　　宋卿面无表情。
　　“实不相瞒，我就是江湖上那不老的传说，人送外号——千变小郎君！”
　　宋卿费心的回想了一下，嗯，没听过。
　　老者接着讲：“现在不行了，老了，金盆洗手了，所以现在的后生都唤我一声千变老郎君。”
　　宋卿心想：有差吗？
　　虽是如此想，宋卿还是给了老者面子，双手托腮，继续面无表情的敷衍一声，“哇呜！”
　　这一声敷衍的惊呼还是取悦了老者，老者凑近问道：“那后生你又是如何称呼？”
　　宋卿见终于轮到自己主场了，清清嗓子，也神神秘秘的凑近老者耳边，：“其实，我就是传说中的——上等根骨，练武奇才！”
　　老者微微往后倚靠，轻皱眉头，一脸年纪轻轻的，却是个傻的，可惜了的表情。
　　郎君：“后生你随我来。”
　　宋卿依言跟了过去。
　　郎君撑开窗户，指着下面，“看见这条花街了吗？”
　　宋卿：“看见了，怎么了”
　　郎君：“我现在一口吐沫星子下去，能砸到十个上等根骨。”
　　宋卿：“呃……”
　　郎君：“且赠送一个练武奇才！”
　　……
　　好吧，此处果真是“人杰地灵”。
　　宋卿：“我不一样！”
　　郎君饶有兴趣的挑了眉头，“哦？”
　　宋卿：“我是比较好看的上等根骨，练武奇才！”
　　果然是人年轻啊，不要脸得理所应当，面不改色心不跳。
　　郎君被宋卿的不要脸程度震惊到了，哽的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呵呵笑道“年轻人啊，勇气可嘉……勇气可嘉……老夫很欣赏你不要脸的样子。”
　　喝茶的手，微微颤抖。
　　宋卿正色道：“晚辈宋卿，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前辈勿怪。”
　　郎君：“唉，好说，好说。”
　　宋卿：“那晚辈冒犯一问，方才前辈何故捉弄于我。”
　　郎君瞥了宋卿一眼，笑道：“你这小子好笑，私闯阁楼，反还怪我装神弄鬼了？”
　　宋卿这才想起自己急于摆脱母夜叉，慌不择路，私闯民宅，罪过罪过！马上赔了不是。
　　郎君：“小事小事，无须挂怀。只是你到底遭了什么变故，这般匆忙闯入阁楼。”
　　宋卿便把入光明村以来的遭遇细细讲于郎君听。
　　郎君：“哼！你说的那人我知道，名唤陈春娘，是村里有名的母夜叉。她和她那两个女儿因为演技太差，近几月收益不好，便又动起了歪心思，已经派人敲打过几次了，还是死性不改。”
　　宋卿：“嗯？演技不好？”
　　郎君放下青瓷的茶杯，说道：“相必你入村以来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寻常了吧？”
　　宋卿：“确实。和寻常村落相比也太反常了。”
　　郎君：“不错。光明村原本叫光明寨，是个令官府头疼的土匪窝子，因距城偏远，四面围山，地势崎岖，易守难攻，每年官府都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来剿匪，年年空手而归，导致地方官员政绩不佳，时常被上级州府大人训斥，闹到无人敢来此处为官。”
　　郎君：“而山寨的人虽然能倚山吃山，但官府每年的围剿也让他们疲于奔命，妻离子散者不在少数。我一路游山玩水路过此处，被山寨中人绑票。我乃孤家寡人一个，无依无靠的，也无人为我赎身，便一直留在了山寨。相处久了，也了解了他们的无奈和困境。所以我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山寨彻底改造，把它变成一个梦想之乡，为行走江湖之人打造梦想，实现梦想！”
　　宋卿来了兴致，问道：“那这不是一个虚构的桃源吗？总有一天会梦醒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尝试？”
　　郎君一笑，笑容中有些无奈：“江湖啊，听起来充满冒险与刺激，幸福与汗水。可那只是少数人的江湖，江湖上除了极个别的大侠，更多的是资质平平的普通人，更有少数的是不得已的可怜人。能在浩浩冒险途中坚持走到尽头的，并且有所成就的，只有个别的幸运儿，而那些普通的行走江湖之人终究会被人们所遗忘，他们也曾背井离乡，也抛弃了那些故里的情与债，也梦想仗剑天涯，恣意江湖，离家太久了，反倒觉得没脸回去了。一生执着，一生无所得，一生孤苦，不是更可怜吗？就算是南柯一梦，黄粱梦醒，也终究有所梦，有所得。”
　　宋卿：“那他们在这里一切账目怎么清算？不是每个行走江湖之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郎君：“从他们进入光明村开始，我就会根据他们所能支付的报酬和未了的心愿，量身编写江湖梦，所有账目一开始便算清，童叟无欺。”
　　宋卿：“那银子花光的时候他们会怎样？”
　　郎君：“我改造光明村本意是为了能让寨中人放弃旧业，从新做人，不再为非作歹，也少人去官府叫屈，官老爷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各自相安了。所有游侠们金钱耗尽，梦想餍足，想留下的我们会根据具体劳动支付报酬，想离去的我们也会派人将其完好无损的送出村。只是近来有几户人家门可罗雀，心又痒痒了，才有了你进村时所遇到的强买强卖之事。”
　　宋卿：“我有一个问题，所有的江湖梦都是你一人编写？”
　　宋卿满是崇拜，要知道从前在宋城，宋小爷可是茶馆说书先生的常客，每个话本子都一字不落的听过，所以对能撰书勾写故事之人十分尊敬与向往。
　　郎君：“是啊，虽然我现在有两名小徒帮忙，但大部分重头戏都是我负责的。对了，你擅闯阁楼的时候，我正在为外面的客官编写新话本。”
　　宋卿对话本无法抵挡，稍稍挪近些：“我酷爱话本，郎君快讲讲，到底是怎样的新鲜故事？”
　　郎君故作高深：“这说来就话长了，这是一对亡命鸳鸯的故事。女主人公是大户人家可怜的庶出小姐，被主母百般折磨，男主人公呐，是个落榜的秀才，一对儿可怜人，因为种种机缘相识相知相爱，小姐为秀才生平第一次反驳主母，拒绝联姻，秀才为小姐叛出家族，拿起长剑手刃恶毒主母，带走了饱受虐待小姐，两人从此亡命天涯，策马江湖，虽未娶未嫁，但也相伴一生。”
　　宋卿：“这故事挺好啊，肯定能俘获众多闺阁小姐的芳心。”
　　郎君道：“这是原来的结局，现在因为你，故事有所改变。”
　　宋卿惊喜道：“因为我？”
　　郎君道：“是啊，因为你的闯入，我的思绪被打断，所以故事我改了。”
　　宋卿兴趣盎然：“那现在的故事是怎样的呀？”
　　郎君道：“开头还是那个开头，小姐的悲惨，秀才的落榜都没能改变，故事的转折发生在秀才提刀斩主母的时候，秀才要小姐和他私奔，此时主母追了出来骂小姐道‘你个没见识的东西，你今儿个没名没分的跟他去了，你也做不得他的妻，永远东躲西藏，永远见不得光！’秀才气急了，挥刀想吓吓主母，结果误杀了她，文弱秀才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一股浊气上涌，痰急攻心，当即蹬腿去了。之留下小姐一人哭哭啼啼，还是被送去连了姻。”
　　宋卿：……
　　宋卿道：“你真的不怕被你的客官当街殴打，抛尸荒野吗？”
　　郎君道：“笑话！我写完这本马上换个名号，从头再战！他能奈我何？”
　　宋卿道：“那你不怕被你的忠实戏迷，那些闺阁小姐所厌弃吗？”
　　郎君：“胡说！我这故事就是为了警醒警醒她们好嘛？”
　　宋卿心想：你把人家的梦中情郎都给写死了，不想着赶紧收拾收拾跑路，还敢警醒。
　　宋卿道：“比如？”
　　郎君道：“你看啊，这个故事深刻揭发了社会的残酷及婚嫁制度的纰漏，告诫我们嫁为妻，奔为妾，不要一天天的想着私奔。”
　　宋卿：“这个……”
　　郎君道：“这个故事还告诫我们，不要老是把自己悲惨的人生中出现的一丝丝光亮一点点温暖就当做人生的全部，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嗝屁，然后留一地烂摊子，让你哭着收拾干净。”
　　……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到底有那个年轻气壮的青年人会被一口痰给噎死啊喂！
　　宋卿无语了，宋卿沉默了。
　　但宋卿还是决定挺直腰杆站起来，揭露他的真面目！
　　宋卿道：“其实……你就是在报复我打乱你的文思如泉涌吧？”
　　郎君笑了，阴森森的笑了道：“没有的事，年轻人，别乱想。”
　　宋卿被他笑得浑身发毛，那一瞬间自己就像故事里被强行悲剧的可怜小姐，遭命运捉弄，瑟瑟发抖。
　　防火防盗防大佬！
　　鬼知道他下一次的创作灵感是哪个倒霉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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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一直单机，我也一定要坚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