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异色之瞳》山海残梦生

56、萧疏寒-我寄人间雪满头

　　暑热终于到了强弩之末。一场暴雨之后，连续好几个小时空气都是清亮湿润的，不像几个星期之前，雨一停，地上的热气把空气蒸得闷热潮湿，更加难以忍受。

　　暑热消了，但这一年也就过了大半。所以古人云：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数过了一年又一年，当年的小娃娃成了玉树临风的青年，而当年的青年已经霜雪满头。

　　天凉了，又一个学年要开始了。作为应天市公安大学的校长，萧疏寒理应在学校里准备开学的种种事宜，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办公的心情。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楚遗风和李如梦的墓碑前发呆。

　　空气又湿又凉，萧疏寒的眼睛也又湿又凉。

　　“遗风，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朱文圭在一场‘意外’中死于枪支走火。”萧疏寒苦笑，“没错，还是‘意外’……，当初如梦和你不明不白地去了，也都是‘意外’。”

　　朱文圭死了，这本该是高兴的事，但萧疏寒心里反倒更加空洞。因为恩怨消了，人生也就过去了一大半：在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伤痛中过了大半。

　　墓园的树叶沙沙响了一阵，仿佛是旧年的好友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朱文圭就是朱允炆的儿子。但除了这个，我也找不到别的原因解释为什么一个商业巨子猝然离世，上面竟然不主张调查，最后仅仅是查处了万圣集团几个员工违法持有枪支的问题。整件事情纤尘不起地过去了，就和当年朱允炆一样，上台轰轰烈烈，万众瞩目，下台却寂然无声，万马齐喑。

　　朱允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知道朱允炆这个名字了。自然，朱棣不想让人提到他，可我们都是过来人，都知道那个时候，所有心怀理想的年轻人都把朱允炆当做这个国家的希望，他死的时候，多少人都想为朱允炆讨个说法……

　　如果当时的人知道朱允炆的儿子会亲自为他报仇，一定非常振奋吧。但朱文圭的所作所为让我失望和恶心。我该恨朱文圭吗？或者，我应该恨朱棣？他才是始作俑者，对不对？如果不是他，朱允炆能推行他的新政，朱文圭不会堕落至此……谁才是最该死的人？”萧疏寒问完这些问题，自己都愣住了，他答不出来，永远也答不出来。他只知道，到现在他还恨着，恨苍天无眼，恨他当年竟然没有护住遗风和如梦。

　　失去的从此再也回不来，空留失落之痛在清冷淡然的外表下默默地流血结痂。换别人或许会因痛生恨，但萧疏寒不会。为了不恨，他只能忍痛。可等到不再痛的时候，心也老了。

　　“对错恩怨分得太清，就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我现在越来越认同这样的想法。如果你在的话，一定要笑我懦弱迂腐。对不对，遗风？”

　　风有点大，树叶的沙沙声仿佛一阵叹息。

　　萧疏寒看着墓碑照片上依旧年轻英俊的脸庞。楚遗风和李如梦的照片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登对。尤其是楚遗风，那份潇洒和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他从来无法企及的少年侠气。

　　当他知道李如梦最终选择了楚遗风时，苦恋了李如梦多年的萧疏寒反倒觉得解脱了。李如梦的确把他当做大哥和朋友，但也确实没说过爱他，连任何暧昧和暗示都没有。确信李如梦对他不爱就是不爱的一刻，萧疏寒反倒轻轻松松。

　　更何况，那个精灵一样地女孩子选择了在后辈里面他最欣赏的楚遗风，说明她的眼光不错。李如梦没看走眼，这证明他无论看李如梦还是看楚遗风，都没看走眼。

　　他愿意用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全如梦和遗风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淡然惯了。他从来没有怨恨过楚遗风。他怎么会恨当年那笑得意气风发，才进入警校第一天就敢和他拍肩膀的少年？

　　接到喜帖的时候，他只是隐约失落，无论是遗风还是如梦，之后他们的人生都会和他渐行渐远，像一阵刮过的风，像一场消散的梦。如此，便独自皓首穷经，伴着清风明月度此一生，甚好。

　　“如梦，你也放心，还好华真真及时出手相救，留香早就没事了，是我怕朱文圭再找他麻烦，才对外宣称留香脑死亡了。随云也挺好，虽然这件事里面也被波及，不过毫发未损。你放心吧。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萧疏寒转身离去，墓园里回响起他踽踽独行的脚步声。他要回去继续守着应天市。

　　当初大言不惭说要一直守护应天市的是楚遗风。但遗风中途离场了。因为他要代替遗风的，遗风最重然诺，他不能让遗风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