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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的塔 ...

  •   果然如安如山所说,学生会要忙的事不少,他完全没法抽开身。岑谙把手里那本小说翻来覆去地看完了,就盯着这人满操场乱跑,一会儿要点名一会儿要维护秩序,后来一晃神人直接不见了。满场的红蓝校服,间或夹杂着运动员的一身清凉舒爽装,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每个人都仿佛是一副面孔。

      岑谙突然想到,这家伙会有运动项目吗?但是他忘记问了,于是默默把“询问运动项目”作为放学回家的聊天课题之一。
      大家聊天的时候,都说些什么?岑谙觉得这是门学问。长这么大以来,他最擅长的是吃药和怎样一个人找乐子,但前者姑且可以和病友聊聊,后者完全就不需要有另一个人存在。
      虽然安如山似乎并不担心冷场,但回家的路有那么长一段,面对这坚持不懈的好意,总不好一直以“嗯”“哦”“啊”三连击应付过去。
      说到底,这人的好意持续时间实在长了点,前所未有,岑谙无力招架,却也不好意思让人再怎么失望。

      从小到大,岑谙似乎掌握了一种三言两语得罪人的被动技能,无差别攻击,甚至有时候不需要他开口,就能把人气走。小时候大人尚可以童言无忌一笑置之,他也好歹还有一张招人喜欢的婴儿肥的嫩脸。
      而都说相由心生,经年累月,孩提时的肉感被削薄,眉宇之间更因长期拧皱挤出一道褶痕,略一抬眉便形成一个愠怒的“川”。也因长期疲弱的体态,岑谙的眼神多淡漠而暗沉,少有亮光。这还是一张好看的脸,却不会是一张令人亲近的脸。
      少年无知再也无法作为他待人冷淡的挡箭牌,同龄人自然也没有理解他的义务。大家都是爹妈生养,也都正血气方刚,没有平白无故找气受的理由。即使在高中阶级的鄙视链已渐成雏形,同学与同学的圈子间有界限有重叠,大家表面也都相安无事,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对于岑谙这种清高派的冷面人,在同样清高的人中互不干扰,各安一隅,同时也并不受其他圈子待见。这样消极社交的人,即使成绩并不名列前茅,背地里仍旧被班级后排的一批“社会人”戏称为“读书人”。

      “读书人”未必多勤奋多爱学习,但统一特征都是不太喜欢与“社会人”往来。

      岑谙与“读书人”却又有区分。他不亲近任何人,包括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来去自由如风,对集体毫无留恋,除非必要时刻从不出声,以至于同班同学大多辨认不出这个人的声音。他父母没有高要求,成绩尚可看过眼,对自己时而严格时而放纵,偶尔爆发可以冲刺一本,一时大意就在二本线上逗留,211从不奢望,985更是笑谈,如陀螺一般在一本二本来回打转。
      除去一身皮囊,他仅仅是个没有多少读书天分,性格不讨喜的普通高中生。不带有天生的恶意,只是行为心迹成谜,往往被人误会。然而这怪谁呢?
      怪他自己。

      如同他/妈的金句“十三岁以前的性格是父母教育的,十三岁之后是否受人欢迎则是自己的造化。”岑谙虽然不同意仅用某个数字作为人生的分水岭,但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极其适用于他——这样的生活是他选择的,后果也是他承担的。没能从人际交往中获得乃至传播乐趣,于是他选择退避。与人聊他不喜欢的话题实在费脑,而他擅长的话题往往又戳不中另一个人的兴趣点,你来我往或许还要被嫌弃。他开口就要惹人不快,于是他少言。他活在“套/子”里乐在其中,也很擅长自己跟自己玩儿。

      大概这在别人看来,是因为“少爷脾气”,是一种“狗眼看人低”。即使是在父母看来,这也全是他咎由自取。他家庭还算和睦,即使吵架也只是冷战,没受过家暴,在学校与人交往甚少,即便不合群,也没遭过欺凌。他没有任何理由厌世堕落,也并不怎样愤世嫉俗,只是他看别人已经玩得很开心,就不过去打扰了,而自己一个人也挺开心,大家互不侵犯,这样多好,所有人的存在和生活都是合理的。

      然而这只是他的想法。

      毛姆说:“人生来孤独,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
      于是大家住在不同的塔里靠着人类创造出来的符号交流,却往往还是出错。

      岑谙思绪飞远,又一次陷入了人生思考环节。
      算来算去,小时候的玩伴早已失联,少年时期的点头之交如今尚存见面装瞎的默契,他经营人情却屡屡亏损,摸不准他人脾性只有步履维艰。在一段时间认识一群人,然后那些关系无疾而终,他不喜熟悉的陌生感带来圈子硬融的尴尬,过去时杳无音讯,现在时失之交臂,由此陷入恶性循环。
      陪伴的人越来越少,自一开始相处便能窥见保质期,在人际交往中的不安总使他不由自主地捆绑自己也捆绑他人。他鲜少开口要求,不愿引起麻烦,只是兴趣越来越少。如今时间冲淡他的热情,冲散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自己一个人,烦恼倒少了。
      是不是固执消极又没意思?是吧,他承认,自己计较付出,活该一个朋友都没有。他暗暗感谢抛过来的橄榄枝,即使大多只是丢在他面前人就走了,因为要广撒网重点捕捞。他不入网,也没人求着他入。
      饶是如此,父母却并不理解儿子的这种孤僻,几番长谈却像石沉大海。岑谙想起他/妈几次被自己气得要吐血,也还是安慰道:“日子还长,你还很年轻,总会遇到真心朋友和命里的贵人。”
      唔,朋友,贵人。

      中午放学铃猝不及防地钻入耳中,《Just the way you are》欢快地在整个校园里回响,配合着鼎沸的人潮,击人心房,唤起欢乐的气氛。回家的话题还没有头绪,岑谙把东西都放进包里,打算第一个冲出大部队。脑中盘正算着中午去哪家不会遇见同学的餐馆打发时间,他匆忙抬头,看见安如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向他望来,笑着对他招手。
      他点点头,也挥挥手,还来不及笑,安如山已经把视线收回,去忙别的了。
      音乐声节奏密集,火星哥抒情的嗓音高亢明亮。
      岑谙抓紧书包,脚下生风,沿小路向校门口冲去。

      “And when you s/mile——”

      “The whole world stops and stares for a while—— ”

      “Cause girl you're amazing——”

      “Just the way you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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