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仲孟+熊彭短文合集》植物君

36、巫山曲（四）

　　“所以，你的委屈之处在于，仲堃仪第一次主动抱你，只是因为你要摔倒？”苏严右手持壶，左手拿着一把描绘山水的折扇摇动，一派风流公子的作风。
　　孟章苦着脸补充道：“我摔倒还是他推的呢。”
　　苏严吃了一惊：“他不是一向自诩君子，谦和守礼么，怎的也会推人了？”
　　“可能是因为我摸了不能摸的地方吧。”
　　对面传来极小的一声呛咳，孟章抬眼，看到苏严正掏出帕子擦拭面部，心里嘲对方假正经，明明懂得比他还多：“我觉得，我和仲堃仪已经是莫逆之交了…..不许取笑我的用词！他都主动提到夫人了，我摸一下也没什么吧。再说我只是好奇，又没想扒他衣服。”
　　苏严从“莫逆之交”时就警惕地看着他，待他说完后，把酒杯和折扇扔在桌上，双手紧紧护住大腿后退数步，活像刚被土匪强娶为妾的大闺女。
　　孟章看他那个样子，极为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跟你是点头之交。”
　　生意好的青楼都会雇佣几名打手，客人闹事时好控制场面。一年前，苏严的父亲在巫山阁流连忘返，苏夫人自己不便进门，便差使苏严进去逮人，父子俩在大堂里拉扯起来，打手问孟章要不要两个一起扔出去，孟章果断点了头，可不就叫点头之交么。
　　苏严“哦”了一声，紧张兮兮地回到桌边坐下：“你若真想扒他衣服，他估计都不会去扶你了…..切，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这位点头之交一直对仲堃仪怀有平白无故的敌意，孟章问过几次原因，均被告知“没有原因”，渐渐的也就习惯了。现在听他说仲堃仪是伪君子，还真莫名有些同感。
　　就是的，不就是一句话么，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是怕我传出去毁了他谦谦君子的形象呗？前面说的好好的，什么可以做夫人、在府上待一辈子，后面就推人，我能干什么呀？还能毁了他的清誉不成？而且从那日至今，已经过去七、八天，他一次都没来见过我……
　　不对，孟章端着沉甸甸的酒杯自言自语：“我好像应该去他府上。”仲堃仪说过，想好了就去找他。
　　“当然！”苏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顺便颠倒了一下黑白：“你得去他府上好好骂他一番，平日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脸柳下惠模样，没想到竟会仗着权势，玩弄欺辱于你。”
　　“我见了他，就跟他说我同意做他夫人了。”
　　“好主意，我跟你说，男人在花柳巷里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心的，他不是一诺千金吗？你就吵着要他娶你，看他怎么办！”
　　“那处房屋我也要来，他要是嫌弃我白吃白喝，就把那里卖了填房费。”
　　“对，不要白不要！”
　　桌子两头驴唇不对马嘴，竟也完成了一段对话，两个人心情还都挺愉快。临行时，苏严提出与孟章一道去县令府，一来壮声势，二来凑热闹，被孟章婉言拒绝，他思虑片刻，做出了一个足以让自己憋屈好几年的决定：
　　“到时候我差人把你的东西搬过去，咱们让他骑虎难下！”
　　苏严，跟仲堃仪不对付的原因，可能是智力差太多。

　　两人在一处酒馆闲谈，位置离县令府和巫山阁都不近，孟章心想先回家一趟，待与几位干娘说明情况，自己也想好了说辞，再去找仲堃仪也不迟。
　　酒馆内外完全是不同的天地，雅间里门窗紧闭，又烧着火盆，再凛冽的冷风都耐他不得，可迈出大门，火盆就管不着他了。寒气扑面而来，昨日夜间下了雪，屋瓦和树木上覆盖着一层莹白，行人走在道路中央，均是裹紧外衣，战战兢兢，生怕踩到湿滑之处，跌倒出了洋相。
　　天寒地冻折磨人，却也造就了其他日子看不到的景致，孟章坐进苏严给他叫的马车里，将木窗掀起一条缝，欣赏窗外玉树琼枝、冰封雪盖。
　　他不是文人，做不出什么绝妙的诗句，但天枢县少有雪天，他看着新鲜，便糊弄不熟悉道路的车夫，一通乱指挥，哪里好看便往哪里走，车马劳顿下来，雪景看够了，距离巫山阁却更远了些。
　　车夫以为他不知方向，停下马车去问路，孟章探出车门碰一碰马尾巴，见马儿脾气好，便直接扶着人家的屁股跳下车。一抬头，两只长圆形的红灯笼冷不防撞进视线里，揉揉眼睛，灯笼还在，款式也眼熟。
　　习惯挂这种灯笼的，天枢应该只有一人，所以…..他这是歪打正着，来到仲堃仪给他购置的那处居所了？不会吧，这么巧？

　　大门在购置当天重新涂饰过，棕红色的漆料在白雪映衬下格外典雅厚重。孟章打量整处居所的外观，愈发确认这里就是仲堃仪口中的好去处，少年旺盛的好奇心在胸中翻涌，刚想说仲堃仪没给他钥匙，进不去门，仔细一瞧那门闩，压根就没有锁。
　　说好要送我，怎么不上锁？万一有贼人进去偷了细软可如何是好？
　　不行，我得帮他进去看看。
　　孟章用这个借口说服了自己，放轻步子贴到门边，鬼鬼祟祟地朝内观察。刚刚才埋怨过仲堃仪不锁门，招贼进去，现在看来，他自己倒更像一个主人仁慈，故意放进来狼贪鼠窃的小贼。
　　前院静悄悄的，他一边向里探寻，一边连声喊了三句“有人吗？”，本是为自己壮胆，没成想第三句喊完，西侧小厢房里还真窜出来一个人。那人衣着发饰与县令府的下人相同，手里拎了一个冒白气的铝壶，快步往门口跑：“这儿呢！你们来早了，要搬的东西还没收拾…..”
　　说到半截，正好与孟章对上眼睛，两边皆是一愣。孟章属于擅闯，本来就心虚，又看这伙计眼生，应该不认识他，尴尬地直挠头。对方却比他想象中冷静得多，慢条斯理将他打量一番，牙齿在下嘴唇上一碰，热情道：
　　“是孟公子吧，有失远迎，您快进屋里坐！”
　　孟章大吃一惊：“你认识我？！”
　　咱们根本就没见过好吧。

　　伙计恭敬地为他引路，边走边回答：“小的是仲大人亲自挑来看房子的，哪能不认识您呢！您来的巧，水正好烧开，这就给您沏茶。”
　　回答避重就轻，孟章还是不知道对方如何得知自己身份的。按理说，巫山阁的人个个眼睛都厉害，只要打过照面，无论是客人还是伙计，再见都会觉得眼熟。眼前这位分明就没有见过，怎么能两眼就认出他呢？
　　伙计不再说话，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茶叶，倒水沏上。孟章一进大厅便觉温暖，与在酒馆雅间时的感受竟不相上下，仔细一瞧，大厅里一左一右烧着两个火炉，炭火放足实，上面加盖箅子，既暖和又安全。
　　小伙子挺会享受的呀，这份差事够轻松。
　　“公子瞧这火炉烧得够旺吧，”伙计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仲大人特意叮嘱的，大人说了，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就想过来，所以火炉需得一直烧着，入夜了您不来才能熄。”
　　…..嗯？
　　孟章一时没反应过来：“给我烧的？”
　　“可不是么，不是大人下令，小的哪儿去沾光，得这么多炭火来？”伙计笑呵呵地奉茶，在他面前晃了晃，孟章才回过神，接了茶杯又继续盯火炉。炉子上方的热气将景物熏得微微摇动，看上去不大真实，与他现在的心情如出一辙。
　　这么浪费做什么？若不是碰巧走到这里，我根本就不会来……

　　屁股怎么坐着都难受，孟章告诉自己是火炉太旺，需要去别的地方透口气。伙计被他留在前面待命，这位热情归热情，但不知是见到他太意外还是怎么的，话特别多，好像要把房子里每一处细节都灌进他脑袋里似的。
　　这里不会有留宿的客人，大厅正后方几个房间，只有主卧室的门开着。孟章细细探查，发现屋内被褥用具俱全，面盆、毛巾都是新的，整齐放置在柜子里，罗汉榻正中摆着精致的小桌，倒扣的白瓷杯纤尘不染，显然是有勤快人定期擦拭，配套的茶壶里面竟然还有水。
　　别说收拾东西搬过来，就算他像现在这样只有人过来，也可直接住下了。
　　孟章一时无法言语，仲堃仪从没跟他说过这里的布置如此用心，就算是以前他以自己懒得收拾为由拒绝搬家，对方也只是柔和地笑，顺便摘开他在身上乱放的手，将他请回旁边的椅子上。
　　罗汉榻对面是书桌，桌上放了几本书，以仲堃仪的性格，八成是四书五经之类。孟章的注意力不在此，他定定看向墙上挂的那副画。
　　花鸟图，右下有落款，走进一看正是仲堃仪所作。

　　顾不上赏析那画的构图与笔触，孟章跑回大厅，抓住正在收拾烛台的伙计，连拉带拽推到画前，问他：“这画是仲堃….你家大人什么时候作的？”
　　伙计被他突如其来的盘问搞得有些结巴：“这，这幅…..哦，小的想起来了！应是上个月清理院中杂草那天，也就是二十三日。”
　　二十三日…..
　　孟章在脑海里回想，刚好是他说想要在房间里挂花鸟图的第二天。仲堃仪再去时两手空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话多的伙计絮絮叨叨夸赞那图，这里的羽毛生动，那里的花蕊精妙，孟章拍拍他：“你慢慢看，我去找仲堃仪了。”说完扭头就走。
　　什么先回巫山阁找干娘说明情况、自己想好说辞，统统都不想干了，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仲堃仪，跟对方说他愿意搬去县令府。不就是做夫人吗，只要你不嫌我白吃白喝，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推开大门，正撞到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孟章抬头一看，舌头不听使唤，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仲堃仪你怎么无处不在？！”
　　“你不能好好待在府里听我去跟你表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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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拽尾巴】“参观了房间，我的确很感动，但似乎花的不是你的钱？”
　　仲：“就算你的嫁妆呗…..摸够了吗？”
　　孟：【放开】“够了。”
　　仲：“礼尚往来，让我也摸摸你的。”
　　孟：“？？？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