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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缙陵玄女死了,世人都说,她做恶太多,最终惨死在自己唯一的弟子手中,着实活该。江湖在缙陵玄女死后,又恢复了平静,唯一不同的是,缙陵冒出了一个新门派,叫瑾灵门。据说瑾灵门的掌门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可除了门中弟子,几乎无人见过这掌门人的模样。
      “掌门,回春堂堂主求见。”门外弟子依着规矩敲了三下门,听得房内传来低沉的答应声,这才请示道。门内沈孤星合上手中书册,起身理了理衣冠,这才随意地拂袖,木门向两边打开。门外弟子皆俯首行礼:“掌门。”
      “免礼。思之,念之。”他抬手指了指离门最近的两个少年。“在。”两个少年与别的弟子差不多服饰,皆是浅蓝色弟子服,头发半束用蓝色丝绦扎成发髻,稍有不同的是,两人的丝绦正中间有一枚饕餮模样的玉佩,稍加注意会发现他们二人身上的弟子服的衣襟,袖口,腰带处,也有一样的花纹。
      “你二人随我一同去议事厅,其余弟子回书堂。”吩咐完后,他率先举步前往议事厅,被他点名的少年连忙跟上。
      回春堂堂主余清谰早已在议事厅等待多时,见到一袭蓝衣的沈孤星也不起身,十分无礼地怒视他。沈孤星也不着恼,径直向主位走去,一撩长袍坐了下来,思之念之则安静地立于两旁。
      “你杀了她!为什么?你是她唯一的弟子,连你都不信她,她走得时候该多心伤!她死得那么冤,只怕是在地下也不得安宁。你,怎么忍心!?”他为了钻研医术闭关三年,一出来就听到了沈孤星弑师的消息,片刻不敢停息直奔瑾灵门而来兴师问罪,一开始他本来是想愤怒地揍他一顿的,可是在看到他之后却又狠不下心来,沈孤星是慕卿最疼爱的弟子,他若是打伤了他,只怕她会伤心吧。
      “堂主不辞辛苦赶来我瑾灵门下,就是为了说这事儿,那就恕耀无礼,堂主请回。”耀是他的名,这样说话明显是将人拒于千里之外。“我虽没能亲眼看见,可我想也知道她临死时的表情,是不甘,是不信,你当时就在场,还离得那么近,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她当时多委屈!她从不在意外界如何说她,只要你相信她就好,可你呢?联合世人,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了她一剑!”
      沈孤星本想甩袖离去,听得余清谰声声泣血的指控停住了脚步,慢慢地回头,阴沉着脸看了余清谰许久,当余清谰以为他什么也不会说的时候,他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能怎么办?她已经死了……”
      余清谰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旁的思之念之想上前阻止,却被沈孤星示意退后。“对!她死了,你亲手杀得她,你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曾留给她就直接杀了她!但凡你有点良心,也不该这么对她!”
      沈孤星的眼中慢慢燃起的是怒火和愤慨:“可我能怎么办!?世人都在看着我,他们站在我的身后叫嚣着要杀了她!如果我不杀她,他们会用更多更残忍的手段对付她。彼时她已是强弩之末,逃不出众人的围剿了,她若被他们抓到,会被不断折磨……我如何忍心看到她如此屈辱地受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无力,这么久了,他一直都在逃避,如今余清谰终于将他自以为好了,实则已经溃烂了的疮疤揭开来展示给他看,而他无从逃避,除了承认自己其实一直都很在乎她,他别无他法。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近之人了,可是她死了,就死在他的手上,死时浅衣尽染,血色浓艳,寒渊当胸而过,而她在一旁手足无措,失了方寸,他无力地看着她化作万千流光四散陨落,却抓不住一丝一毫仅剩的温存。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少年,那些痛彻心扉的伤痛他没有勇气揭开,于是余清谰帮他揭开;无论他如何装作成熟,在面对这些伤痛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少年人该有的慌乱。
      “你就承认吧,你其实很在乎她。”余清谰心头燃起一把无名怒火,却又顿感无力。他早已明白,在他们师徒之间,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外人,他没有立场替慕卿骂他,也没有立场安慰他。他松开了抓着沈孤星衣领的手。
      “是,在乎,如何不在乎,我沈家上下百口全部死于非命,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如若没有她,何来今日的沈孤星。这么多年一直是她陪在我身边,我沈孤星也不是石头,岂会一点感情也没有?”他突然便落泪了,他抬手掩面,泪水带着他混合着恨、悔、怒的复杂情绪一同从指缝间流下,他终究还只是个少年。
      向来习惯了掌门雷厉风行的模样的弟子,惊讶于他此时的软弱。余清谰拍拍他的肩,对思之念之道:“今日看到的,听到的,尽快忘了吧。”思之念之连忙行礼:“是。”
      “瑾灵门中可有酒?”两人一齐摇头:“掌门不喝酒,也不许门下弟子饮酒。”余清谰撇嘴,暗道沈孤星嘴上不肯承认,身体倒是挺实诚,慕卿不许他喝酒,他便真的一滴酒也不曾碰过。
      虽然门中无酒,但他们最终还是喝上了,余清谰亲自下山提回来的天仙醉。两人之前虽闹得不愉快,但终归是多年兄弟,如今看他如此伤心,余清谰自是狠不下心丢下他一人的。
      酒坛一打开,便有阵阵醉人的酒香扑鼻而来,整个沐清阁似乎都浸在了这天仙醉之中。“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再管什么形象、规矩,放开喝就是,我们不醉不归。”余清谰递了一小坛给沈孤星,沈孤星接过却迟疑地看着余清谰,犹豫着不肯喝。“看我做什么?喝吧。”余清谰率先举起酒坛,示意了一下,大口饮下。沈孤星皱眉看着手中的酒坛,凑到唇边,舔了一口,小猫似的。
      “喝酒就要大口大口喝,你这是做什么?你这喝酒的模样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信,堂堂瑾灵门掌门喝酒跟只小奶猫似的。”余清谰走近他,抬手便灌了他一大口九,被灌酒的沈孤星有点儿懵,似乎不敢相信,又似意犹未尽,但很快酒意便上来了,沈孤星白皙的面颊上透出两抹诡异的红晕,眼睛都有些涣散,明显是喝醉了。
      “这酒量也忒浅了些,这么快就醉了?”余清谰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口倒的沈孤星此时已经完全糊涂了。余清谰耸了耸肩,饮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酒便要坐回去,冷不丁便被人抱住了腿,余清谰转头看向沈孤星坐的位置,此时那位子上已经没人,低头一看,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沈孤星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余清谰突然很庆幸自己选在了沐清阁喝酒,沐清阁是沈孤星的寝殿,少有人来,瑾灵门弟子又向来恪守门规,不经请示绝不会擅自靠近掌门寝殿,不然让人看到这副景象,沈孤星这掌门形象怕是要毁于一旦。
      原本低着头的沈孤星缓缓抬了起来,露出沈孤星白里透红的脸和一双水汪汪的眼,看得余清谰一阵恶寒:“放开!”沈孤星没放,依旧抱着。“师父,你别丢下我一人,我求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都没关系,我只求你别抛下我一人……”喝醉了的沈孤星神志和半大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余清谰耐着性子劝了劝:“好,好,好,我不丢下你一个人,你……先放开我。”
      沈孤星委屈巴巴地抓着他的裤子,固执地不肯放手:“不放不放,我若放了,你又要消失了。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所以不肯来见我,我不辩解,错在我,都是我的错,我活该,可你能不能偶尔,也来梦中看看我……我很想你。”醉糊涂了的沈孤星将余清谰错认成了慕卿。
      “我很想你。”他说。
      余清谰狠狠地叹了口气,一边懊悔让他喝酒,一边拖着沉重的左腿一步一步挪回了座位,坐了回去,沈孤星依旧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他们都说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说你为了容颜常驻而杀人取血,用新鲜的人血滋养你的肌肤,他们把你形容得那么恐怖,一点儿也不像你了。可他们说得有板有眼,就像亲眼见过似的,我虽不信,但着实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们说沈家的灭门惨案就是你做的,他们甚至把证据一桩桩一件件鲜血淋漓地摆在我面前,我甚至能从那已干涸了的血迹中听到我沈家人绝望而无助的哭喊声。于是,我将信将疑,毕竟那时我才三四岁,沈家灭门案距离我太遥远,我无法分辨这些证据的真伪。”余清谰皱眉,陷入了沉思。
      “可后来有一日,入夜,你出去了一趟,你以为我睡了,其实没有,我一直睁着眼等,等到听到开门的声音,等到你回来。我听到推门的声音后才闭上眼睛,视觉上的阻碍让我的其他感官变得更灵敏,冲天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你身上原有的味道混合着腥甜的血腥气,唤起了我对多年前沈家灭门时模糊的记忆。第二日,坊间传来消息,说是渝州城的大户段家上下近千人,一夜之中全死了,段家大门禁闭,但血水已顺着缝隙流淌而出,冲天的血腥气昭示着段家被灭口的事实!”沈孤星笑得异常凄厉,仿佛被段家亡魂上身一般,余清谰觉得后颈微凉。
      “段家家主曾扬言要除掉你,说你是妖女,他们说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杀了他全家,一个活口也不留。他们还为这推测找到了证据,段家上下千人全是同一种死法——封喉,封喉啊!他们说你这是要他们下了地狱也喊不了怨呐。我也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摆在我眼前由不得我不承认。”余清谰愤怒地指责道:“所以你连问都不曾问过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就杀了她!”沈孤星依旧在笑,却越笑越悲凉:“是,我没问,我不敢,我怕听到你承认,又渴望你否认,可你一个字也没提,就撞上了我的剑。我错过了从你口中知道真相的机会,从此以后,便再也没人能回答我了……”
      余清谰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原来,不像世人说得那样,不是沈孤星举剑杀得她,而是她自己撞上来求死的。可是,为什么?到底有什么理由,竟然她一心求死?她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了沈家全族,还有姑苏吴氏,清河张氏,渝州段家近万人,既然不是她,她又为什么一心求死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比较慢,但诚意满满,希望各位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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