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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人面不知何处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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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歆船。
空空如也的歆船,一片荒凉之感。船头的桃红梨白早已枯萎凋零,在风中的姿态,甚是萧索可怜。“人去船空”,船内船外竟未留下丝毫痕迹。从初见歆船的疑惑,到进入船内的惊愕,再到看到“沧海居”的张惶,纳兰呆立在歆船内,心里翻动着不安和担忧。“流光,尘寰,速去查探,这歆船的主人去了哪里?”容若一把抓住流光的肩,眼神中满是担心,连声音也跟着颤抖。
“大人……”流光诧异于纳兰异于平常的举止。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容若的声音透着难得一见的威严。
两人连忙应声退下。
“宛儿,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去了哪里?”容若的身子顺着门边缓缓滑落,目视这空无一物的沧海居,沈宛温柔的笑颜似乎还在眼前。“宛儿,宛儿……”他轻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心中百转千回的柔情,此时都化作了一柄柄利刀,割着容若满是情意的心。
两个时辰之后,沧海居内。
流光、尘寰不愧是在容若手下多年,忠心耿耿,训练有素,此时已经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大人,坊间有消息称,这歆船的主人沈宛乃受平南王府之邀,去广东表演去了。”流光秉道。
“什么?平南王府?”容若的心一沉,自己同宛儿说过要她在这里等他,那么宛儿就决然不可能离开扬州的,更不可能一声不响地就前往广东,难道宛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人,我在蓬莱客栈打听到,曾有一队可疑人马前几日晚上包下了客栈,为首的是个出手阔绰的男人。听说有个面带紫纱的女子带了一些人从这歆船搬了三箱行李去了客栈。”
“紫纱……宛儿!”容若低呼。
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宛儿她现在在哪里呢?是否已在去广州的路上呢?还是去了别处?那队可疑人马又是怎么回事?
纳兰越想越着急,心急如焚,心乱如麻,这八个字可是将他心中的感受体现得淋漓尽致了。“走!”纳兰一把夺过流光手中的马鞭,便向外冲去。心中只想着快要找到宛儿,可是去哪里找,他却也是一点头绪叶没有。流光、尘寰不敢多言,只能疾步跟在纳兰的身后。
出了沧海居,容若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立于船头,不禁大吃一惊。
“谁?”流光喝道。
只见那个女子转过身来,胸前绣着上好的苏绣花簇,手工繁复,花样明丽,让人眼花缭乱,又不觉赞叹,这样的绣工,竟比那贡绣还要精致。
“请问这位姑娘是?”容若平复情绪,依然风度翩翩。
“解语有礼了。”说着,她福了一福,“我家小姐请纳兰公子玲珑阁一叙。”
“你家小姐?”纳兰蹙眉,自己在扬州认识的人不过沈宛和子卿,从来没有听说过玲珑阁的小姐,何况自己此次秘密南下,她又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的?他心下疑惑,觉得蹊跷,只是沉默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儿——长得白净但不算漂亮,一身丫鬟打扮但却穿着上好的绣品。
解语见纳兰一行人警惕地看着自己,只是从容地笑了笑,递上了一个粉色的香囊:“纳兰公子,我家小姐说了,若您有疑惑,见了这个自然会和我走了。”
粉色的丝缎,上绣木兰幽情,除了颜色之外,与沈宛送与自己的那只香囊是一模一样:“这是……?”容若不可置信地接过香囊,手握香囊感觉里面有张纸条,打开一瞧,果然有一张叠得方整的纸片。摊开纸片,熟悉的娟秀字迹印入眼帘:“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决(换玉字旁)。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容若的心狂跳不止,这首词是他和宛儿在歆船一起填的,而这字迹明明白白就是出自宛儿之手。容若心中惊愕、疑惑、欣喜交织在一起,他小心地将纸条放进想囊中收好,笑着说道:“解语姑娘,麻烦你带路了。”
解语微笑,福了一福,便迈着轻快地步子向玲珑阁走去。
约莫走了4、5里路,穿过熙攘的人群,四人在扬州最繁华的街上停了下来。这玲珑阁 ,原是江南第一绣纺,难怪连一个小小丫鬟身上穿的都是绣工如此上乘的锦缎,可是宛儿同这绣纺玲珑阁之间又有些什么联系呢?正想着,只听得解语的声音响起:“纳兰公子,到了。”
容若抬头看见门楣上架着一个宽大的匾额,“玲珑阁”三个花体大字用的不是染料墨迹,而是用几百根五彩丝线绕成,很是抢眼,看来此主必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儿啊。
踏入阁内,只见各种绣着精美图案的屏风、衣物、团扇、香囊等等,不一而足。大大小小,凡是能同刺绣搭上边的计什,这里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解语将三人引入玲珑阁,向纳兰施礼:“我家小姐让公子进去,还请其他两位公子在玲珑阁稍作休息。”说着,叫来了掌柜,提醒他好生招呼二位。
纳兰觉得奇怪,却未异议,随着解语进入后堂。穿过庭院深深,来到了一个偏院处。说它是偏院,是因为位置远离前厅,但这里的陈设精致却一点也无寻常偏院的萧瑟和寂寥,反而是整个园子里花开得最为艳丽,景色最为别致的一处院落。
解语在一处房前停下,轻轻地推开房门,请容若进去。二人来到屋内,只见这屋子的装饰极为简洁,只是墙上挂满了各种绣品,有凤穿牡丹、麒麟夺珠、九马奔腾、百花齐放……都是难得一见的顶级刺绣。
纳兰容若尚在感叹这些绣品的绣工极致,只听见有个极为温柔地声音道:“解语,还不为纳兰公子奉座看茶。”
解语忙为容若搬来椅子,转身出门沏茶。
容若寻声望去,只见屋内有一展硕大的屏风,上绣嫦娥奔月,嫦娥美得不可方物,月亮皎洁仿佛真实,而那温柔的声音正是从屏风后坐着的女子那传来的。透着屏风上的人影,可见那女子身姿婀娜,可惜却不肯露面。
“可是姑娘要纳兰性德前来?”容若依旧是彬彬有礼。
“正是。小女子程思弦给公子请安。”说着,真的做了一福。
“不知程姑娘让解语拿着这香囊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为公子心中所想之事。”
纳兰略一沉吟,道:“程姑娘当真是这玲珑阁的当家?”容若心思缜密,仍然十分谨慎,看似转移话题,实则试探。
“思弦不才,却正是这玲珑阁的当家。公子所见的绣品,全是出自思弦手下。”
“姑娘好才华!”容若叹道。
“就连公子手中的那只香囊,也是思弦所绣。”
“是你所绣?那……”容若茫然了。
“另有一只,与我这只绣工近似,也是我教宛儿姐姐绣的。”
“宛儿姐姐?”容若时下方觉得有些清晰,却有有些糊涂。
此时,解语沏了茶进来,刚将茶盏放于案上,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从门外窜入,直接跳到了容若的怀中。
“黑桃!”
“黑桃?”
三人同时惊呼。正是黑桃,歪着脑袋,蹭着容若的手臂。纳兰见到黑桃,心中十分惊喜,抱着它轻轻地抚着它黑亮的毛发:“黑桃既在程姑娘处,那宛儿她?”
“纳兰公子,宛儿姐姐如今被那平南王府尚之信掳去了!我们得速去救她才行!”思弦说完,容若怀里的黑桃也立马喵呜了几声,似是表达主人被抓的悲愤之情。
“什么!”容若一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若突然起身,黑桃立马调整了位置,跳上了容若的肩头,用头蹭着他的脖子。
“纳兰公子,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不是很清楚。至于黑桃为何在我这里,我是如何知晓,还有我与宛儿姐姐的渊源,这恐怕也得日后再说了。眼下时间紧迫,先救宛儿姐姐要紧啊!”
黑桃幽幽地叫了几声,表示赞同。容若也是如此思量,他安慰地抚着黑桃的毛发,柔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将宛儿救出来的。”
“宛儿既是被尚之信掳去,现在应该在去广州的路上。不知程姑娘有何办法可以知晓他们的行踪?”
“这个就要看黑桃的了。”思弦笑语。
“黑桃?”
“是啊,另外纳兰公子,思弦有一事相求。”
“姑娘请说。”
“思弦必须要同纳兰公子一同前往,但因为一些原因,思弦不能让人见到我的样貌,所以我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来为我驾车,才能赶上公子的快马!”
“那就让流光为你驾车吧。”容若虽然纳闷程思弦为何不愿露面,但一方面了解人人皆有苦衷,何况眼下心中最担心的还是宛儿的安危。
“那么程姑娘,我们即刻起程如何?”容若心中知晓,此时早出发一刻,宛儿就少一份危险。
“恩!一盏茶时间后在后院见面。”
“那容若也速去准备了。”容若将黑桃温柔地放在地上,火速向玲珑阁走去。
“解语,速去替我去将这些东西取来。”程思弦招呼解雨来到屏风后面,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交予解雨。解语会意,立马也下去准备了。
三月的春风,吹来阵阵花香,容若加快了脚步,片刻不敢延误,此时,便是人间奇景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了。如今,容若的心中满满地装着的,都是沈宛的倩影。他在心里千万遍地祈求上天,一定要保宛儿平安。如若宛儿有个三长两短,他无法想象自己还能如何苟活于世。那种心痛和绝望,他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宛儿,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容若今生定不会再与你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