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洛华》江汐月

4、惨败

　　东皇钟里的火烧了七天七夜，这殿内的妖魔阎王也陪我看守了七天七夜，大家说还没见过这东皇钟显神通，都要见证一下，原来幽冥中无聊的不止我一个。严录说还是第一次要炼这么长时间火焰才熄灭。本打算等那鸟儿烤熟了请大家吃鸟肉，可烧了那么久，那鸟儿应该灰都不剩了吧。
　　忽闻钟内一声惊雷乍响，东皇钟倒置，一道金光飞出，转而化作一团展开羽翼的火球盘旋在司阴殿上空。我向来是见不得光的，尤其这么强烈的光像刀子一样锋利刺得我眼睛剧痛，我本能捂住眼睛，一股液体从我的眼眶蔓延而出，不知是泪还是血。这痛楚竟莫名的熟悉，好像很久之前我就领教过，让我恐惧得很。

　　申无胥道：“能破东皇钟而出，莫不是第十殿阎王？”
　　严录道：“十殿阎王所属鬼相，而非妖魔之相。”
　　那鸟轻笑一声道：“十殿阎王另有造化，本座乃是混元无极天尊。”
　　众人惊诧：“混元无极天尊？那可是与主上同等尊位的神明。是昆仑山那位翊衡天君！”
　　这家伙敛了金身，化作人形，低下身来，对我耳语道：“本座真身乃是金身凤凰，最喜欢的就是火。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你这东皇钟也算上好的法器，正好帮我除去了身上的瘴气。”
　　弄巧成拙，欲哭无泪。
　　趁他不备，我再次施法，将发丝变成万条嗜血的蛟蛇向他撕咬。一众妖魔鬼怪见状也纷纷开启法力助阵，一时间魔音、鬼杖、斧、锤、刀、戟齐攻。电闪雷鸣之际，那凤凰手中化出一把轩辕剑，剑身向地上一戳立即剑气四溢，浑厚的剑气化作一道屏障，这些攻击竟不能近他半分。他向剑身略略施法，剑气立刻化作万把剑身向四面八方杀来，剑芒锋利嘶嘶破风，如游龙穿梭，气势如虹，司阴殿瞬间崩塌离析。眼见众人即将被利剑所伤，我的发丝瞬间绵延出数丈之远，将利剑悉数卷入。说时迟那时快，翊衡见机抓住我的发尾，一剑斩下我半尺长的头发。那半尺头发立即化作九头怪兽发出着婴儿般的啼哭逃跑了。
　　凤凰道：“还打吗？”
　　我连忙道：“不打了，不打了”。
　　所谓生存之道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认怂求饶，面子这种东西连一个圆饼都比不上，圆饼尚能果腹，面子只会累人受罪。
　　凤凰：“哦洛华君这是战败求和了？”
　　我点头捣蒜，无比诚恳。
　　凤凰道：“洛华君求和就没点表示”
　　我梗着脖子问：“那你想怎样？”
　　凤凰掸了掸衣袖道：“架不能白打。”
　　我嗯了一声，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严录却怒道：“不知翊衡天君驾到是我等怠慢了，但是翊衡君也别欺人太甚！为了主上即使赔上整个幽冥我们也在所不惜”
　　众人一齐附和。
　　“不必太过紧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此次我想在幽冥小住一段时日，我看着洛华君的梧桐床委实不错，我凤凰一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我起居暂且安顿在洛神殿了。”
　　众人道：“不可！”
　　我：“成交！”
　　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包吃包住，虽然这“朋”不请自来，虽然我和他不熟，但是无奈胜者为王，败者让床。夜晚准备就寝，他睡在床上，我就只能在他床边打地铺。
　　凤凰敲了敲床板道：“这梧桐木材质真不错。”
　　材质当然是上品，这是可是用千年梧桐树妖的身躯打磨的，当初梧桐树妖历劫时曾立誓约若历劫失败，就把这树身送给我。不幸这树妖修为不足，真应了誓约，树身被天雷劈开，一分为二。
　　“样式也不错，花纹雕刻得细致古朴，简约不失风韵。”
　　工匠在人世的时候都是凡间皇家御用的，个个手艺精绝，九殿阎王足足排查了三世生死簿才从地府挑选出来的，样式差才奇怪呢。
　　“真舒服！”
　　是啊是啊，你睡在床上当然安逸啦，不然你也睡地板上试试，看看还舒不舒服。
　　“若是洛华君愿把头发借我盖一盖那就更好了。”
　　得寸进尺，我终于怒不可遏道：“去死！”
　　骂了他，那凤凰反倒开心的很，乐不可支的躺下睡觉了。
　　这一天前前后后的折腾，耗费了我大半体力，闹得半夜肚子饿，饿得我发慌，睡不着。我脑海浮起鬼差老屠做的酱肘子，孟娘做的桃花糕，还有油锅里的炸酥肉……，瞟瞟床上的那位睡得倒酣沉。
　　他长得其实挺好看的，比我见过的妖魔鬼怪都好看。长眉若柳，目若星辰，身如玉树。哪怕是现在睡觉的时候依旧风度儒雅，端正无比，两手规规矩矩地的交叉叠放在胸前。
　　说他是敌吧，他法力超然，打赢了我，也没把我们幽冥怎么样；说他是友吧，我总在他身上莫名的吃亏。
　　他忽地翻身，不经意间袖口漏出一截修长的手臂，白皙嫩滑，弹性十足，肉香四溢，溢得我吞口水……
　　我吃过那么多珍馐佳肴，飞禽猛兽，还从未吃过凤凰的肉，我想我就咬一口，一小口尝尝就好，舔一舔也好……。
　　我偷偷的靠近，牙齿试探着咬上他的手臂，然后猛的一发力……
　　嘎嘣！
　　碎了！
　　牙碎了！
　　我的牙碎了！呜呜呜……
　　刚才分明是一块白肉，可我咬上去，那一截手臂就变成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金疙瘩。
　　“啊啊啊啊啊……”好痛啊！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那凤凰被我的哭声吵醒了，懵懵问道：“怎么了？”
　　“啊啊啊……，我的牙齿碎了！”我哭诉道。
　　凤凰一脸不可置信道：“哎呀，好端端的，牙齿怎么会碎了呢？”
　　我觉得这家伙一定是装的，他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是我居心不良在先，偷吃不成碎两牙，悔也。
　　我不敢说实话，只好胡诌个理由委屈巴巴道：“刚才做梦梦见猪肘子，我张口就去咬，结果醒来发现我咬的不是猪肘子，而是一块石头。”
　　翊衡偷笑一声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以后不要乱吃东西了，看仔细了再下口。”
　　“嗯！”
　　下次哪里还有下次这一次就够我受的了。
　　“很疼吗？
　　“疼！”
　　“张开嘴，我看看。”
　　那凤凰捏着我的嘴巴，打量了一番道：“前面的牙断了一颗，后面的獠牙也断了一半，好在没伤及根本，无大碍。”
　　我一摸，果真獠牙也断了一半。
　　“啊啊啊……，”我哭得更伤心了，哭号道：“獠牙可是在冥界的脸面，没了獠牙妖怪们会笑话我的，我以后怎么见人呀？呜呜呜……”
　　翊衡无奈道：“既然是那么宝贝的东西就应该好好保管。你看看这坏的还挺严重，没个十天半个月是长不出新的了。先睡觉吧，明日再说。”
　　说的轻巧，左右掉的不是他的牙齿。
　　可能是他良心发现吧，觉得我睡在冰冷的地上又丢掉两颗牙齿实在可怜，又或许因为我哭得实在很伤心，吵得他不得安宁，为了安慰我失牙之痛，他竟愿意把床分给我一半睡。我收起眼泪安安静静裹到床上，这一晚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睡得十分安稳。
　　经过这桩事，我再也不敢觊觎凤凰肉了，即使每晚我依旧闻得到肉香。求而不得的东西非要千方百计弄到手，这种执念就叫作心魔。我并不赞同这种画地为牢的行径，非我命中所及，不若泰然处之，求而不得倒未必是种遗憾。我且把这种抵御诱惑克制欲望努力劝导自己平和下来的过程叫做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