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洛华》江汐月

12、永安城怪事

　　永安城!
　　这可是无数话本里描绘过得凡间大都市。
　　凤凰化去我身上玄色锦袍，换上了一袭浅色便装，妆容也换做人间女子打扮，素丽清淡。凤凰说入乡随俗，我亦觉得甚好。只是我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还是有些别扭。凤凰说出入人间不要太招摇，于是给我换了一张脸，我不知道我原来的容貌怎么就招摇了，可是我要听凤凰的话，这是约定。
　　画本诚不欺我，凡间都市好不热闹，节物风流，人情和美，往来行人如织。区区人类没有神力法术竟然也能建成九重高的楼宇，实则令我刮目相看。街巷之中商铺林立，茶馆随处可见，城中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我撑着伞像飞鸟般快活地穿梭在市井中，一会儿摆弄摆弄货郎的小玩意，一会儿挤入人群去看杂耍，一会儿站在吃食面前耍赖不肯走，等着凤凰给我付钱买零嘴。
　　凤凰看似心情也很好，任由我去胡闹。

　　“祖传灵药，祖传灵药，包治百病，药到病除，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祖传灵药，祖传灵药，包治百病，药到病除！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卖药喽！卖药喽！...........”
　　街巷里忽然多出一个摊位来，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叟边叫卖边支起一面破旧的旗帜，上书：绝世神医，赛神仙！
　　不一会，一个抱着三岁孩童的妇人连忙拜倒在地给这个老道扣头谢恩，众人纷纷围观过去。我一手撑着遮阳伞，一手抱紧刚炒好的栗子也赶忙挤进去，并抢了个极佳的位置，一边看热闹一边剥栗子。
　　妇人哭诉道：“感谢仙师大恩大德，多谢仙师的丹药救小儿一命啊!若是我那小儿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妇人声泪俱下，真情实感，真叫闻者流泪，听者伤心啊。感慨之余，又是两颗栗子下肚。
　　众人听了，将信将疑。这时，一青壮小伙冲出人群，大骂道：“臭道士坑蒙拐骗，这妇人必定是和你一伙的，今日我就要戳穿你，免得你再害人。”
　　说着青年扔下二钱银子，拿起一颗丹药塞进嘴巴，颇有挑衅意味。不多时，青年突然瞳孔怒震，血气冲面，竟晕了过去。
　　我不由得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的零食袋子，确认了里面装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糖炒栗子而不是道士的“灵丹”，这才又安心地塞进嘴巴里两颗栗子。
　　众人大叫不好，出人命了，拉着道士要去见官。混乱中，青年忽然清醒过来，突觉神力无比，一掌劈碎了摊子前的一块大石。
　　众人皆惊，我也吓了一跳，险些被栗子肉卡主喉咙。
　　青年忙下拜赔罪，道：“真乃灵丹妙药，方才服用灵丹感觉体内气血翻涌，气通百骸，好比脱胎换骨。实不相瞒，小人患有多年腿疾，现在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恕小人鲁莽得罪仙师，还望仙师大人不记小人过。”
　　众人议论开来，仍在观望，二钱银子委实有些舍不得。此时一乡绅模样的男子走出人群，出手颇为阔绰，叫喊道：“仙师，给我再来十粒丹药，你的丹药太灵了，我那病危的老母起死回生了，我要多预备一些啊。”
　　那老道反倒摆起臭脸来，道：“这丹药炼制一回需要九九八十一天，集春夏秋冬露雨霜雾做药引，本来就不多，你又要十粒，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办？”
　　众人听了忽地哄抢起来，那老道的丹药罐子很快就像我手中的栗子袋一样样空空如也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黏碎渣子，心道这人间的趣事真比妖怪打架好看多了。
　　那老道赚了个盆体满钵，急急收摊，转身就要跑路。
　　我嗖的一下窜到老道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大声道：“仙师留步！”
　　那老道被我吓得虎躯一震，忙拍胸脯顺气。我方觉刚才的举动有些粗鲁，于是改作凡间话本里娇弱女子的模样，温声细语道：“请仙师留步，可否为小女子把上一脉？”
　　老道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摆摆手，不耐烦道：“今天时辰已过，我家老婆子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哩，不接诊了！不接诊了！”
　　凤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想是他应该一直在我身边，我没有留意罢了。只见他从容地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开口道：“仙师当真能治百病吗？”
　　那老道见了金子两眼放光，笑眯眯拍着胸脯保证道：“自然!我赛神仙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这方圆几十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
　　我捏着嗓子道：“小女子多年患疾，痛苦不堪，不知仙师可有办法？”
　　那老道捋了捋胡须，高深莫测道：“办法嘛自然是有的，只是......”
　　老道士的“只是”拖了个长长的音，这个我自然懂的，“只是”后面是付费内容嘛！
　　我向凤凰使了个眼色，凤凰从善如流又掏出一锭金子。
　　那老道见了金子也不着急回家吃饭了，迅速地搁置好板凳桌椅，摆出一个简单的摊位来，殷勤地招呼我和凤凰坐下。
　　老道：“不知姑娘有何症状？”
　　“头痛欲裂，失眠健忘，还有一点特别奇怪，过去发生的事情我全部想不起来了。”
　　老道：“姑娘这是失忆症啊！”
　　我问：“可有解法？”
　　“我赛神仙可不是徒有虚名，莫说是失忆症，你就是喝了孟婆汤，老朽也能药到病除。”
　　幸好孟娘不在此处，若是孟娘听了这老叟的狂语非得在奈何桥用孟婆汤把他灌到不入轮回。
　　“当真？若是真的喝了孟婆汤也有的治？”
　　老道：“姑娘可真会说笑。”
　　“你看我像在说笑？”
　　我屏住神息伸出手去，那老道立即为我诊脉。
　　“如何？”
　　老道吓得脸色铁青，没有脉搏，没有温度，没有气息....，白日见鬼啦！
　　此时一群官差正好寻到此处，领头捕快道：“老头，有百姓举报你招摇撞骗，组团卖假药，跟我们衙门走一趟吧！”
　　谁知那老道见到捕快比见到亲娘还亲，立刻跪地招供，只求赶快带他远离此地，看来是吓得不轻，也算给了他一个教训。
　　领头捕快转身对我和凤凰解释道：“追踪这群骗子好些日子了，那抱孩子下跪的妇人、碎大石的青年还有那哄抬市场的乡绅和这个老道都是一伙的，每次骗了人就脚底抹油。”
　　说着捕快把凤凰给老道的金子还给我们，又语重心长对我道：“姑娘收好银钱，病急也不可乱投医啊!”
　　另一位捕快道：“幸好这位姑娘问诊拖住他，这次才没让他逃了。不过这么多诊金，难怪这老道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干完这票买卖。说来真是奇怪，这老头认罪倒快，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我和凤凰谢装模作样的谢了那人间的官差，心里却觉得好笑。
　　凡人的事情还需得凡人自行解决，至于死后拔舌头还是下油锅那是九殿阎王的事。作为神仙，作壁上观乃是最基本的素养，我们做神仙的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制造那么一点点的偶然性，这大概就是凡人所说的“老天开眼”吧!
　　经过这么一闹时辰也不早了，按照话本里的描述应该迎接夜市，听说凡间的夜市更好玩，还会有各色花灯、烟火表演。
　　可是眼下各路摊贩却忙着收摊，商铺的老板赶紧关门闭户，逛街的百姓也急忙回家，拉车的拉车，套马的套马，一片兵荒马乱。
　　难不成话本里说的夜市是诓人的
　　凤凰也觉察出了诡异，拉住一个匆忙的出城的商贩，“城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百姓如此慌张？”
　　商贩回道：“公子是外地人吧？您有所不知，三年前永安城城主颁布了限令，每天一更三点要敲闭门鼓，闭门鼓后还在街上流窜的，逮住揍二十大板。”

　　凤凰接着问：“什么时候开夜市？”
　　商贩无奈摇了摇头，回道：“夜市？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夜市？我们都改叫鬼市了。”
　　“可否详述？”
　　商贩缓缓道来：“永安城的夜市也是每晚都开的，只不过不是我们平常百姓的集市。开集的是一些仙师道士，在我们这叫捉妖师，听说贩卖的是被捉住的妖怪小鬼。我们肉眼凡胎倒是没见过，但是无风不起浪，看这架势八成是真的。天色不早了，二位还是速速出城吧。”
　　说完这一番话商贩混着人群匆匆出城了。

　　这世道真真是变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