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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

  •   宋阿姨说家里后院的草无拘无束,已经长得太长了,她找人来重新整理一下,预备在那里种点蔬菜水果什么的。在这件事上,廉教授和她有不同的意见。后院的上方就是阳台,全种上蔬菜水果从上面看很不美观,他建议做些景观。
      廉教授对自己的退休生活野心勃勃,他一会说自己要安心在家里养老,读读书写写字,一会又说起去年,前年,十几年前做过的事情,他下决心要补正他们。廉教授年轻的时候下过乡,回城后参加高考上的大学,他总是有很多很多故事要讲,反反复复地讲,廉教授无时无刻不在给人上课,连讲笑话都是提前设计好的那种。如果你和他同桌吃饭,那你就可以不必考虑怎么活跃气氛,和同桌的人拉近距离,反正廉教授要当主角,你可以根据需要当他的配角,或者观众。姜耀指责廉月辉平时总走神,廉月辉想真应该把姜耀投放到他家来生活一段时间,这样他就可以明白对话仅仅是对话,不必传达任何信息,不必付出任何情绪。
      廉月辉觉得十八岁以前,他在家里生活的每一天都是虚度的。小的时候就是听父母吵架,吵来吵去,他小时候学过一阵子钢琴,但他很不情愿,小时候妈妈让他在屋里等钢琴老师过来,自己坐在客厅等,他就偷偷从窗户翻出去,等老师来扑个空,让他练琴他也不练,妈妈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倒地上,茶杯碎了,碎片崩起来割伤了他的小腿,斜着一道伤口,血流不止,妈妈抱着他去医院缝针,路上拿一块毛巾按着他的伤口,起初是他哭,后来看妈妈比他哭的还厉害,妈妈还向他道歉,他就不好意思哭了,他还对妈妈说我不疼,但妈妈的泪水还是不停地掉,也落到毛巾上,只不过血有颜色,泪水无痕。他的小腿最后留了一道疤,很浅,但伸手摸的话能摸出来。他有一任恋人是个纹身师,摸到了他的疤之后还给他设计过一个图案,从这道疤往旁边延伸,像一截枯树枝,但颜色鲜艳。廉月辉收下了这张草图,他说好,等我休年假就纹。然后他总也不休年假,一直到两人分手。
      那天从医院回来,睡觉之前,廉教授也过来他的房间看了看他的伤情,并且对他说男孩子要坚强。廉教授一向如此,廉月辉对他说我不想学琴了,我看到琴就头疼,廉教授说有一天你会明白会一门乐器是多好的事情,廉月辉心想你放屁吧,那你干嘛让我学弹钢琴,不学吹唢呐,反正都是乐器,你干嘛要让我弹给家里的客人听?廉教授将一切的事情都说的简单,深刻,他引申来引申去,就是不谈正题。他从不看管廉月辉练琴,他不会逼迫他,他不必感受小腿被玻璃割伤的痛,不必承担割伤别人的愧疚,他把复杂的部分都交给他人承担,他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件事给他带来的虚荣的部分。弹钢琴这件事最终以他往钢琴上泼了半桶油漆作结。
      廉教授这个人,就是运气好,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缺听众。过去上大学的时候,廉月辉的妈妈崇拜他,他在单位德高望重,他出身优渥,总是有人来拍他的马屁,他词不达意,但大家都太善良了,根本没人会戳穿他,他和他的学生说话,学生怎么敢反驳他,忤逆他?廉月辉有一天问过宋阿姨,你怎么能听下去廉教授天天讲话啊,宋阿姨说男人不都这样,不都是天天吹牛,你不让他吹牛,等于把他嘴捂上了,他说什么你不要当一回事就好啦!廉月辉觉得,廉教授就是需要和宋阿姨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可以控制她的耳朵,她的脑袋,控制想与不想,往不往心里去,这种能力,廉月辉没有,他妈妈也没有。
      这天,廉月辉回了家,特意先绕过去看了一眼后院,看来廉教授的景观梦破灭了,后院花坛里的土已经被收拾平整了,不知宋阿姨会在这里种什么菜。他看到他们还搭了个木头架子,廉月辉觉得不错,有点儿人味了。
      廉月辉又绕到前门走进来,一进门就听宋阿姨在大呼小叫:“都要过年了还去什么去,不能等等再去啊。”
      廉宇坐在沙发上,吃橙子,大概橙子蛮酸的,他吃的龇牙咧嘴,一手的汁水,头也不回道:“我都跟同学说好了。”
      “说好就不能变了啊,机票买好也可以改签啊。”宋阿姨看到廉月辉来了,招招手让他来,“你来评评理,哪有快过年了才出去……”她忘了廉宇要干什么,又问:“你说你要干什么来着?”?“拍电影!”廉宇也大呼小叫,“我要拍电影!”
      “不能先放一放啊?”?“不能,再放冬天就过去了。”
      “那干嘛一定要在冬天拍啊?”
      廉宇烦不胜烦,廉月辉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很起劲,他走到沙发后面,推推廉宇的肩膀,“什么时候走?”
      “18号。”廉宇说,“总要先去现场看看的。”
      他又扭过头问廉月辉:“吃橙子吗?”
      廉月辉说:“谢谢。”然后又走开了。
      宋阿姨感觉到无力回天,她问:“酒店定好了吗?不要定太便宜的啊。”
      廉月辉笑着摇头,心想廉宇怎么看也不像会为了省经费就住便宜酒店的人,他走到宋阿姨身边,“你不用操心他这个,他自己的钱够花,不要半途让你掏钱去赎人就行了。”
      宋阿姨气鼓鼓道:“元旦也不回来了,真不知道是拍的什么旷世名作,能忙成这样。”
      “不要小看我。”廉宇站起来,把橙子嗖地一下投进垃圾篓,“说不定我得奥斯卡了呢。”
      宋阿姨很悲观,“你别把你自己的银行卡撕了就好。”
      廉宇问廉月辉:“你怎么又回家了?”
      廉月辉看他一眼,无话可说,“我回家也碍你事了?”
      廉宇还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感觉你最近比较闲,看来是家里有盆景园的女朋友没追上。”
      “确实,有盆景园的还是不如会拍电影的。”
      宋阿姨在旁边咯咯笑,笑好了又补一刀:“会拍电影的也不如会撕卡的。”
      他俩笑个不停,廉宇放弃和他们沟通了,他要上楼,边走边说:“跟你们说话太费劲了,你们实在太肤浅了!”
      廉月辉还是笑,宋阿姨在一旁问他,你今年还没休过假吧?
      “我休假了也没什么事做。”廉月辉说,他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廉教授今天又不在家?”
      “他过会儿大概就回来了。你找他有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那我待一会就走了。”
      “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用了。”廉月辉也往楼上走,他说,“我回来拿个东西。”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廉月辉成年后就没怎么在家里住过,他的房间还一直留着,收拾得挺干净,廉月辉自己的家时不时会有人过去,同事,朋友,恋人,他总要在自己家里搞一点面子工程,比如买一些朋友设计的家具放在家里,在书架上摆放一些书,他收下恋人的礼物,一开始摆在外面,后来又放到抽屉里面。这间少时的房间陈设十分简洁,还有他上学时读过的书,廉月辉打开看了看,又放回去。
      有人敲门,廉月辉过去打开,看廉宇在外面站着,他侧身让他进来,廉宇坐到床上,还没开口,廉月辉先说:“我跟他说好了,你们到海市直接打电话就好,他会安排的。”
      廉宇咧开嘴,廉月辉又问:“怎么想起来要去美术馆里拍?”
      “有一场戏,我们自己去联系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
      “你们拍的什么戏?”
      “嗯……就是主角小的时候他妈妈杀了他爸爸,然后他就到别的地方去了,但他总是做梦梦到原来生活过的地方,梦到从前的事情,在梦里他的故事还在这个地方延续,所以他又回来了。”
      廉月辉蹙起眉,他回头看廉宇,不说话了,大概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阴沉,廉宇也紧张起来,问他:“干嘛啊?”
      廉月辉垂下眼,还是不说话,他自顾自地想心事,一道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扫过他的眼睛,他被刺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摇摇头,“没什么。”
      廉月辉从家里出来,坐进车里,想了想,低头给姜耀发了一条信息:“你知不知道廉宇在拍什么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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