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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2 ...

  •   海市虽然叫海市,但是没有海,姜耀从小在海市长大,没有离开过,也没有见过海。他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个家教,不教学校里的知识,就是教他读一读书,再聊一聊天,每周两次,分别是周三与周五,每次两个小时。老师是海市大学古汉语专业的研究生,拿学校里一个优秀校友基金的资助,或许姜秉宽是为了营造他一贯宽厚待人的形象,才为这个学生在自己家谋了个职位。姜耀小时候有阅读障碍,一读书就打瞌睡,还会读差行,非得用手指着才行,他听人说话也容易走神,和人对话,总是自顾自地说。他只爱看书里的插图,他好像对画面的敏感程度远高于文字,从小如此。在那个老师来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没上过幼儿园,学前班,都是姜秉宽在家给他上课,姜秉宽鼓励他多说,多想,从来不会矫正他。
      但那个老师说这样不行,画面将人与世界联系起来,语言将人与人联系起来,如果两种能力都弱也还好,一种过强一种过弱,人是很容易失衡的,失衡了就比较完蛋。他为姜耀定制了一套教学方法,他带书来,会先口述给他听,再把书交给他让他自己看,下一次课再和他讨论,再一起看。一开始看格林童话,难度渐渐加大,后来变为一些外国文学,读到包法利夫人的时候,姜耀就可以把自己看到的文字想象成画面了。
      那个老师向他描述过海,他就想起看过的天蓝色的画,但想象不出海和天有什么区别,那个老师就说你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海,海是非常非常美的。
      有一天姜秉宽带他去看一个艺术品展,很多玻璃制品,他看其中一个做成海螺的样子,里面透着很深的蓝色,很清澈,他好像领悟到了海与天的区别,海是镜面的,天是雾面的,他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姜秉宽听,姜秉宽听了以后就皱眉,问是谁告诉他的,让他以后不要再想了。
      海不是姜秉宽的审美,蓝色也不是,那是单调的颜色,姜秉宽喜欢热,喜欢红色,他觉得地狱应该是红色的,人的灵魂也应该是红色的,很久以后,姜耀学到一个四字词语,叫无能狂怒,他觉得用来形容姜秉宽很合适,有一阵子身边的同学、同事都爱用,姜耀简直想不出,除了姜秉宽,这个词还能用来形容谁。
      那个老师后来就再也没有来给姜耀上课了,最后一次课,他把那本包法利夫人留给姜耀,又蹲下来抱了抱姜耀,摸摸姜耀的头,但什么也没有说。
      外界评价姜秉宽的创作,说他充满热情,生机勃勃,密度很大,但现实里,姜秉宽自己很严肃,很无趣,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上班,忙别的事,但一定会回家吃饭,听姜耀和妈妈说话,他们占着餐桌的三边,姜耀和妈妈面对面聊天,他只是坐着,什么也不说。
      姜耀自己恰恰相反,是一个缺乏热情,干什么都没劲的人,他既没斗志也没没幻想,在学校的课上的不怎么样,做什么都是半吊子,只求达到最低指标就好,难怪廉月辉一看到他就认定他不是正经上学的。
      但他确实打很多份工,因为缺钱,也因为一点别的原因,打工也干不长,在奶茶店的那份工之前他在肯德基打工,负责腌鸡肉,就是戴手套,把鸡块按进酱料里,像要把鸡块溺死一样,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姜耀为这种想象力洋洋自得,但他无人分享,无处获得表扬,他很快又为这种想象力,这种想获得表扬的心而感到难受,那份工作就没干了。那天廉月辉开车来接他,不知怎么就被奶茶店的同事看到了,有天上班他问姜耀:“你男朋友那么有钱,怎么还让你出来打工啊?”
      姜耀想了想说:“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吧。”
      “他不给你一点钱吗?”同事比姜耀大个两岁,他很快露出那种很懂的表情,对姜耀说:“有情饮水饱可不行啊,你当心栽大跟头!”
      姜耀倒是觉得,这和情感没什么关系,廉月辉从不会打断别人的生活轨迹,不会自作主张地想要改变别人,他也不会说起钱、工作的烦恼这一类问题,他会自然地接受,顺理成章地加入。但也有可能是他天真,缺乏社会经验,廉月辉就是单纯地抠门。
      姜耀准备在家里做咖喱鸡饭,他为此去逛了超市,买了咖喱块,还有一些配菜,洋葱什么的,胡萝卜买的比较多,他从超市回到家,才看到手机里廉宇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拍了一棵长的歪歪扭扭的盆栽,姜耀把图片放大,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上次在廉宇家看的树,廉月辉搬回家的,马齿苋树。廉宇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廉月辉今天回家怪我们把他的树养丑了,非要自己修剪,结果三下两下就把树修秃了哈哈哈哈哈……
      姜耀听着,觉得廉宇的笑格外有感染力,他也笑了,然后手机里传出廉月辉的声音,远远的,问他你在和谁发消息?
      姜耀就想起来,他想给廉月辉发一条消息问问他晚上还来吃饭吗,又担心廉月辉在家里,被人看到了他的消息,他决定还是等一会,谨慎一点。
      廉月辉最近经常来找他吃饭,他要上班,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姜耀想廉宇对他的描述,觉得他应该晚上也有点事情要做,但很奇怪,廉月辉总是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到他家,他们有时□□,有时不做。廉月辉每次来都带一点东西,最后带得姜耀不得不腾出一块地方给他放生活用品,衣服,姜耀给他配了一把家里的钥匙,是那种很老式的门的钥匙,廉月辉把他挂在他的钥匙串上,和他的车钥匙,家里的钥匙,还有一些可能是别人送给他的挂坠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姜耀就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跟别人说这也是一个挂坠好了,特意定做的,就要这种复古的风格。廉月辉就把他的钥匙串拿起来看了看,姜耀摸不透他是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还是根本不在意。
      姜耀观察人成了习惯。他从小就观察妈妈,观察姜秉宽,后来观察舅舅,观察他见到的所有人,虽然他知道自己比较笨,得出的结论正确率极低,但他坚持不懈,这几年正确率越来越高了。
      但他还是猜不透廉月辉。他想这种感觉与廉宇那种猜不透不一样,他还是大概知道廉月辉是个什么人,他的方向,他要往哪里去,但其他的事情,一些小事情,比如廉月辉拿起钥匙串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就完全搞不懂了,或许同事说的对,他真的在廉月辉身上栽了大跟头。
      然后姜耀把要给廉月辉发消息这件事抛在脑后了,但晚上廉月辉还是来了。姜耀就和他一起吃了晚饭,咖喱鸡肉饭,他对廉月辉说:“你这是搭顺风车。”
      廉月辉不明白,“什么顺风车?”?“我的咖喱鸡顺风车啊。”
      廉月辉说:“如果晚上我在家里吃饭的话就能搭上红烧鱼顺风车了。”
      姜耀经过推理得出结论:“说明你不喜欢吃鱼。”
      廉月辉撇了撇嘴,撑着脸看他,姜耀就问:“又猜错了吗?”?廉月辉问他:“你干嘛一直猜我在想什么?”
      “天赋不够就要多练习,铁杵磨成针嘛。”
      廉月辉就过来拉他的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弯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姜耀就知道他心情挺好,他在笑,虽然脸上没有笑,心里笑了,廉月辉握住了他的手腕,姜耀的手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因为瘦,一侧凸出了一块骨头,廉月辉就摩挲那块骨头,他对姜耀说:“那再给你一个练习的机会,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姜耀任由他摸,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不赖,可能因为他终于领悟到了一点点廉月辉的窍门,他也去摸廉月辉的手,他手腕上带着的表,他把表带解开,表就咔哒一下落在桌子上,姜耀小声说:“我猜你现在想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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