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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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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哈尔滨
下雪了。
少年抬起头,清澈的瞳孔映照着蒙蒙的,白色的天光。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像是永远睡着了。白色的雪不断滚落,夹杂着一丝丝灰-------那是用煤燃烧起的时代的骨灰。
新,与旧……男孩接住了一团雪,细细地用手指研磨,轻轻地呢喃了句什么。
远方的小山模模糊糊,歪歪斜斜的墓碑像是融入了山的黑石,无声地度过漫漫时光。
呼啸的风卷带着刺骨的寒冷侵袭了这方小院,男孩畏寒似的拢了拢围巾,将手中的雪一甩而尽,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掉光了叶子的树剧烈地摇晃起来,将男孩离开的身影剪成了一个灰色的影子,在风中颤抖着摇晃。
枯涩而灰暗。
1980年哈尔滨的冬天,是如此的寒冷。时代的巨轮缓缓前进,碾压着无数人的尸骨,他们站在深渊的交界处,无力发声,无力反抗。
是谁忘了他们?是什么样的噩梦永远笼罩在天空,又被灰尘悄然覆盖,只匆匆留下一张黑白照片。后世的人轻轻拿起,凝视摩擦那一张张苍白的面孔,都害怕会惊动其中游动的幽灵。
“叮铃铃---------”
“叮铃铃---------”
护士拉响了铃声,一个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粗壮妇女懒洋洋地将监狱牢房似的一间间病房打开。
“吃饭啦吃饭啦。”护士们每打开一间房都会向里面的人大吼,每一件狭小的病房都挤着7,8个人,尽管反应不一,但大多数人都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乖顺的起床穿衣。
一个瘦小的影子偷偷地绕过了护士的视线。
那是黎明偷偷跑出去想要看日出的男孩。
他像一只轻盈的猫摸到了杂物间后面,将堆积的砖头和编织袋移开,露出一个被杂草交缠覆盖的小洞。
男孩养父母给这间精神病院的钱已经用完了,而两年前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的身影。于是他被迫搬到了底层的杂物间,里面堆满了各类废料杂物,除了他没有别人住在这里。
男孩很瘦,脱掉外衣后,便可以堪堪钻过这个小洞,回到了杂物间。男孩没有先把衣服穿上,而是拿出一根带钩的竿子,将被他移开的编织袋和石砖再勾回来遮住小洞。他的动作很迅速,看得出是老手。做完一切后他重新穿上衣服,拍了拍沾到的灰,站在门口乖乖等着护士开门。
大概一分钟之后,肥胖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前,看也不看瘦小畏缩的男孩一眼,开了门就转身离开。
男孩摸了摸门口布满铁锈的锁,沉默的走了出去。
尽管养父母交的钱已经用光,少年完全失去了依靠。但是因为之前带来的衣物不少,医院也受到退休军人的资助,食物是免费的,所以他也能勉强地活下去。
在这个已经生锈的的低矮囚笼里。
男孩低着头沿着发霉的墙角走到了食堂,安静地排队,安静地缩在角落把少得可怜的食物塞进嘴里。他不敢抬头看这个食堂里形形色色的人,他知道,他们都是神经病,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异类,他们没有逻辑可言,没有温柔可言。
他们都是疯子,唯一能让他们听话的就是这里掌握生杀大权的“正常人”。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乖顺,就要听话。
男孩见到过太多交不起钱的“疯子”被随便扔到铁屋里任其生死。他们不能动弹,身体畸形,躺在自己的屎尿上静静等死。
而如果有人不听话,就会被护士则被绑在手术台电击,全凭院长和护士们喜欢。那焦糊的味道每每让他呕吐。然而最可怕的是拘束衣,那是一种可怕的酷刑。他们就是牲畜,随意任人宰割。
没有人敢反抗这里的威严和规则,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这样的人能来到这里是天大的荣幸。包括男孩的养父母。
男孩不知道他有什么病,但是他害怕受到那样的对待,于是更加地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食堂里非常非常安静,只有轻微的咀嚼声昭示着这里还有五百多号人。如果男孩肯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所有人吃饭的频率一模一样,就连咀嚼的次数都像精准计算过一样,透着让人不安的诡异。
突然,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让少年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看到长桌尽头一个裹着厚厚病服的男人重重推开了椅子,拿着一把勺子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脸皮神经质地抽动着,嘴里不停喃喃着什么。
男孩全身都僵硬了,但是却没有逃跑,而是拼命地把食物往嘴里塞,甚至没有咀嚼就直接吞咽了下去。
男人挥舞着勺子,像是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他陡然加快了速度,朝着男孩跑来,面皮扭曲可怖,似乎有一条一条蛇在底下游动。旁边的护士无动于衷,正在修剪自己的指甲。而一个个精神病人也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继续以相同的频率咀嚼着食物。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男孩的眼眶里滴落,他将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干呕了出来。寒冷像是冻住了他的四肢百骸,毒蛇一般咬穿了他的心脏,让他全身上下痛苦难当,蜷缩成了一团,可怜的抱住自己的头。
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男人挥舞着的勺子却一不小心脱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形,在饭桌中央狠狠砸下,碎成了数片。
男人停下了脚步,病人们停下了口中的动作,食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神经质的尖叫起来,叫声像是指甲死抠纸张般刺耳。
护士立马朝着那个女人走去,想扇她一巴掌叫她停下,然而已经晚了。
这些病人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神突然出现了扭曲,疯狂,恐惧混杂在一起的色彩,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极度的兴奋,他们将盘子砸碎,便开始混战起来。所有人朝着看到的一切人扔勺子,冲上去厮打,狠狠掐对方的脖子,兴奋地揪住对方的头发,再把头颅用力往地上砸去。
“干什么!停下!谁再动手试试!”
“住手住手!”
“停下--------!”
护士努力维持着秩序,但是毫无用处。
惨叫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少年大叫一声,捂着耳朵想要从门口逃走,却被鱼贯而入,带着针剂绳子和武器的护士们按住了。
他们是如此的粗壮,双手钢铁般有力,按得少年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没有!我没有!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男孩急切地大喊,拼命地挣扎,然而无济于事,谁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怜惜,在施暴的过程中甚至产生了让人兴奋的快感。他们狠狠地甩了男孩几个巴掌,狞笑着打断了他的鼻梁。
“老实点!这帮神经病,总是这么会搞事!”
“这个吃白饭小兔崽子!这次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迟早有一天老子弄死他!”
渐渐地,疼痛变成了麻木的冷,男孩极其细微地呼出一口气,放弃了抵抗,放松身体任他们殴打,任由冰冷的针管刺入手臂,感受药剂被强制灌入身体。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被扔在了杂物间的门口,门又被锁上了,外面是一片漆黑。
少年无声地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呜咽,轻微的呼吸似乎随时都会断绝。
这里太冷了,他想,他会死在这里的。
于是他慢慢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小洞口,慢慢慢慢地钻了出去。
今晚尤其的黑,除了护士门居住的小楼,没有一丝的光。男孩一路摸着,在手指几乎要被冻得掉落下来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精神病院里最高的一座楼。
所有医生护士都回去了,值班的人也早已睡着,男孩推开虚掩的门,像一只嗅到青草香气的鹿,身体里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原本快要到极限的身体充盈起来。他快速跑上了楼梯,穿过最顶层被暴力撬开一个洞口的铁丝门,来到了天台。
这里落满了积雪,寒风呼啸而过,头顶的天空一片漆黑,沉重的压下来,却又开阔的不可思议。男孩摸索着找到了一道被积雪屏蔽的铁闸门,用力拉开,一股温暖到灼热的热气直涌上来。
就好像洞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藏着整个世界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底下是整座精神病院唯一的烟囱,是最暖和的地方。
男孩把附近地面的积雪清扫干净,最后脱力般慢慢坐了下来。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靠在门旁,静静地享受着温暖。
温暖也意味着疼痛的复苏,钝钝的,一阵又一阵,让男孩无法忍受。
然而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尽量去忽略。
但是对于心里却突然生出让他无法逃避半点的痛苦,委屈,和疲惫,铺天盖地如同潮水。
他习惯性地不去思考,不去想,最大的放松就是任由自己沉溺在单纯的痛苦里。如果陷入到比较和幻想中的话,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第二天的生活。
男孩一直觉得,这个精神病院一定是一座孤岛,慢慢漂浮去了北极,被风雪圈起来,跟整个人类世界都完全隔绝了,连寒冷都带着粗糙和凛冽。
太冷,太冷了。
有神灵在搅弄风雪,举着巨大的权杖让整个世界最为磅薄的黑云都聚集在这里,上面有鲸鱼在缓缓游动,跳出整个人世的纠缠。这就是牺牲。
男孩慢慢睡着了,眼泪和鲜血顺着唇角留下,滴落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光怪陆离间,他似乎看到了许多许多东西。
冻死街头的流浪汉,遥远的黑暗时代嘶哑的歌,间谍手中冒着硝烟的枪。
那么神经质,那么断续,那么古老,仿佛一切都不存在又仿佛亲身经历过。
如此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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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北京
“宝贝儿?宝贝儿起床了!”温温柔柔的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笃笃的敲门声将沉睡在床上的男孩惊醒,他猛地坐起,茫然地环顾四周。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男孩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妈,别敲了,我醒了,早就说过了我已经设了闹钟,不用你叫我起床!”
门外的女人也不生气,只温柔地嘱咐了一句:“今天下雪,记得多穿点,快点出来吃早餐准备上学”
听着妈妈走远的脚步声,男生愣愣地在床上发起呆来。
温暖的阳光洒在窗台的植物上,桌上的相框里映出幸福的一家人。单独的卧室宽敞却凌乱,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海报,袜子满天飞,球鞋到处滚,木地板上这里一本书那里一本书,这里一堆零件那里一堆手办,整个卧室都很有青春叛逆期少年的风格-----乱中透着“野性”的美感……他抓了抓头发,嗷嗷叫了两声又扑回了枕头。
太可怕了!他想,昨天做的梦简直跟真的一样,他就说嘛,肯定是梦,在梦里他就有做梦的感觉,一切都跟踩在棉花上一样麻麻的。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肯定是他现实里过得太舒坦了,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让他在梦境里磨练磨练。
最重要的是,昨晚他又蹬被子了,难怪梦里冷得发抖。
男孩幸福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把头埋进了枕头里蹭蹭。枕头太软棉被太暖,他的意识渐渐又开始涣散。
就在他准备再一次入睡的时候,有人大力踹了一脚他的门,让他吓得一抖。
“魏子琪,女孩子不准这么粗鲁!”更远的地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怒吼。
“什么啊爸!不是你叫我叫他起床的吗?”门外的小姑娘回吼,声音脆脆的,却中气十足地像个女流氓。
“哥!魏子谦,你起不起床啊!娘们儿唧唧地磨磨蹭蹭,你要迟到别拉上我啊,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啦啦啦啦啦--------”
男孩彻底受不了了,从床上跳起来往身上套衣服,顺便朝外吼一嗓子:“魏子琪你闭嘴,一大清早瞎嚷嚷什么!亏昨天我还把零花钱借你去买吃的!再吼今天的零食你自己去垃圾桶里翻吧!”
果然,外面的“女中豪杰”安静了三秒,随即换上了一副狗腿子的口气:“哎哟哥哥呀,妹妹我刚刚开玩笑的,您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多金,是不会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的吧嘻嘻嘻。”
“跪安吧。”男孩冷冷笑着说。
“是是是。”魏子琪脚上装了弹簧似的圆润的退下了。
经过这么一闹,男孩差不多把梦境忘了个干净,他匆匆洗漱干净,穿过被布置地干净温暖的大半个家,来到厨房。
餐桌上除了特意为他留下的早餐,其它的都被消灭的干干净净,一家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就差他一个。
“臭小子,多大了还赖床?”越老越帅的老爹笑骂着打了一下男孩的头“赶紧吃了麻利滚蛋!”
男孩惧于父亲的威严,一叠声地应着,乖乖的在桌子旁边坐下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吃,谦儿,别听你老爸胡扯,时间还来得及。”温温柔柔的母亲把牛奶递到他手边,他顺手一拿,咕噜咕噜灌了个干净。
“今晚宝贝儿们想吃什么?妈妈一会儿去买。”
“烤全猪!”这是魏子琪。
“青菜豆腐汤。”男孩瞥了一眼妹妹,慢慢说道“魏子琪,你迟早肚子上长出第三个游泳圈。”
魏子琪眉头一竖,张嘴便要吵架。
男孩却赶在她开口之前站起来,拎着书包便跑:“爸,妈,走了!”
“谦儿路上小心。”
早晨的北京,像是一个缓缓醒来的巨人,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喧嚣之中。到处都是人,人,人,数不尽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青年,本地人,外地人,成功者,失败者,清高者,自卑者,厨师,鞋匠,快递小哥,CEO,农民工……形形色色,纷纷扰扰。
食物的香气环绕在城市的每一处,刚刚吃过早餐的男孩突然觉得又饿了,于是便在路边停下买了两套煎饼果子,丢了一套给后面馋的受不了的妹妹。
“哥你太够意思了!”妹妹感动的口水直流,深情对视着手上的煎饼果子。
“你能稍微真诚一点吗?”男孩抽动了一下嘴角。
男孩骑着自行车载着妹妹奔往学校,听着身后的小姑娘的叽叽喳喳,突然无声地笑了。
学校很快到了,男孩上的是一所有名的初中。
上课的铃铃声如约响起,男孩急急忙忙跑到教室,推开门前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些紧张。紧张到甚至顿了一下,慢慢收回了手,改为理了理因为奔跑而变得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反应过来的男孩僵住了。他在干什么?男孩懊恼极了,紧张什么紧张!都是三年知根知底的老同学了,怎么搞的跟第一次见面似的!
猛地推开教室的门,里面的人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看了看他便移开了视线,该干啥干啥。
男孩心里突然有点点失望,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这个时候,跟他要好的几个哥们儿突然吹起了口哨。
“哟,咋们谦儿又踩着点来啊!”
“我们今天还在赌你会不会迟到,你小子怎么又让我输钱啊!”
“滚!活该你赌我迟到!你就是那狐朋狗友!”男孩立马怼回去。
全班哄堂大笑。
但是下一秒却都换成了惊恐的表情,全体低头装作哑巴。
男孩脊背一凉,慢慢转头回去,果然看到了班主任冷若冰霜的脸。
……
平淡的生活,有时过得很快,有时过得很慢。
整整一天,男孩并没有怎么听课,那些知识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有挥之不去的隔阂感。
他发了整整一天的呆。
有时是看树上停留的鸟,起起落落;有时是悄悄转着头打量周围认真专注的同学;有时是在镜子前不断地整理着装;有时就直接盯着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
简直像是魔怔了一般。
放学铃声终于还是响起了,教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了下来,一片夕阳的光打在了整整齐齐的课桌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深红似血。
今天没有下雪,还是个冬天难得的好天气,男孩想,真好。
叽叽喳喳的妹妹来找他回家,他努力地踩着自行车载着妹妹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看到一盏又一盏灯接连亮起,整个城市变得灯火通明。这就是人类的文明,人类为自己在黑暗中点亮了属于自己的光芒,这是任何寒冷也扑不灭,任何风雪也吹不熄的。
真好啊,他想,真好。
回到家中,妈妈已经做好了满桌子的菜,爸爸和他们一样堪堪回到家。魏子琪要的烤全猪没有,但是红烧牛肉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一家四口围在一起,讲讲笑话说说事儿,沉默了也不尴尬,就努力刨饭。
男孩吃的肚子快要撑爆,最后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吃完了就去写作业。”老爹走过他的旁边,敲了敲男孩的头。
“哦。”男孩应到,不过回到房间却没有写作业,而是把门锁上了悄悄开始玩手机。
他刷百度刷知乎刷微博,原本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的东西却突然变得如此有趣,让他兴致盎然,有时实在忍不住了就捂住自己的嘴闷笑一分钟。他甚至插上耳机偷偷看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做飞越疯人院。
突然,门被敲响了,还沉溺在电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男孩立马拔了耳机关了手机装作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什么事?”男孩问道。
“宝贝,该洗澡了。”门外的母亲温温柔柔地说道。
“哦,马上来。”
男孩找了衣服,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他把头发擦干后,就惬意的躺在了大床上。
门又被敲响了,中年男人直接推门进来,在门口站着对他嘱咐:“臭小子今晚别再锁门了,被子掉了谁给你盖?”
“我知道了。”男孩眨了一下眼睛,乖乖答道。
“这还差不多。”中年男人微微笑了笑“乖儿子,明天下大雪,记得多穿点。”
说完,便转身走了。
男孩眼睛眨也不眨地目送他回去。
“哥,你都多大了,还踢被子。”父亲刚走,一个脑袋便从门后探出,笑嘻嘻地嘲笑他“羞不羞,羞不羞,巨宝哈哈哈!”
小姑娘说完便跑,脚下生风。
男孩想追上去好好调教调教这个小混蛋,但是最终却没有动。
一股深深地疲倦涌上四肢百骸,他觉得累极了,轻轻打了个哈气。
男孩盖着温暖的棉被,渐渐睡了。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踢落了什么东西,一股寒意袭来,让他发了个抖。
这个时候,一双温柔的手将棉被捡起,仔仔细细给他盖上。
好暖和好暖和。
“妈妈……”男孩把自己缩成一团,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妈妈呀……”
“什么?”女人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们为什么会不要我呀……为什么不要我……”男孩嘟嘟囔囔。
女人似乎不以为意,只当他在说笑话,轻轻的笑了笑,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他的头。
“妈妈……你说嘛……说嘛……”男孩握住母亲的手,神志不清地撒娇。
女人叹了口气,无奈回答道:“说什么呢宝贝,我和你爸什么不要你了,除非我们俩都死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快睡吧。”
“哦……”男孩把头埋进枕头,最后闷闷地说,眼泪悄悄沾湿了枕头。
女人没有发现,摸了摸他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
直到最后彻底陷入沉睡,什么都记不得。
风雪啊……风雪……茫茫然一片白色,鲸鱼被困在了里面,活生生被冻死。
他原本可以在冰下的海里游动,安然的活着。却因为看到了极光,硬生生地冲了出来,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鲸鱼不是人类,它不知道,极光,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