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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世无其貌 ...


  •   “五爷的事小孩子少管!”末了一向机灵的锦毛鼠只能这样说着,“你太年轻,希望战争能给你长记性。”

      白玉堂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那份被人指手画脚的杀意,他太专心和锦毛鼠对话,却完全没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已然缓缓落在了他身上。

      展昭冷眼看着,出于白玉堂竟然选择长安误伤害君微,他决定还是不要掺上伯父的敲打了,这只老鼠该受点教训,陪了君僩三年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君僩不能伤害,就伤害君微吗?难怪君僩生气,他意识到了吧,哼,就不提醒,看这只老鼠怎么办!

      君僩已经想扶额了,白玉堂待他如一的好,他却始终记得,感情最不敢消磨,对任性一事,总是差了父亲的火候……他突然不想管了,让父亲盯着去吧,他都只是十八岁的少年呢。

      “君僩你消极怠工,”叶君行的眼刀扫过来:“你嫌父亲不够忙怎的?”

      “自己家的攻,自己去管好了!”

      “君僩我警告你——”陈沐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君僩好奇的回去看他,见到一双金色的无情双眸。眼底金光一闪,君僩笑着看白玉堂,见人一激灵,总算敛去了眸底深幽。

      杨府的见面,在男人如常的面容下结束。

      “既然要上战场了,量你也不会被草头神抓住了吧?”君僩待男人走后,回头看着她,见到叶君行微微蹙紧的眉头,不由一愣:“怎么立刻不对劲了?”

      “追兵我倒是不怕,那天庭之上的两位。”

      叶君行说完,看了眼沉默下去的兄长,不由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君僩,天庭的事还要麻烦你盯着了,让白玉堂回去帮你吧,我担心连他万一都犯了杀劫……”

      “不然呢?”

      君僩笑着看她,带着叶君行疑惑的目光,语声温柔:“既然都已经要得罪唐皇了,漫天神佛能得罪的便都去得罪个遍又如何?”

      “‘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叶君行唇畔拢上笑意,她看着君僩,微微笑了:“你总是懂的,君僩,我只有你们,任谁也不能夺走。”

      “去吧,早点回来,”君僩轻声说道,而凤眸轻扬的少女,唇含自信,坚韧的光芒在那如画眉眼绽放,“嗯,等我们凯旋!”

      大唐贞观?年 云家云昭临时领命,率十万大军,出征边境。

      “你说,朕要不要将那孩子留下呢?”

      安静的宫室之内,唐太宗李世民坐在龙椅上,自言自语道:“云家也是忠烈啊,二十三年前竟然在这等情况下还能够收留那个孩子……”他哼笑了声,轻轻敲着扶手:“看来,除之而后快……”

      阴影里皇帝的面容看不清,只有低喃声飘荡在寂静且空旷的室内:“……大哥,别怪我无情……”

      三日后,易府

      看着镜中眉目如画,清雅出尘的少女,叶君行弯了弯唇,菱形红唇娇艳欲滴,更衬得人面桃花,她此刻并未画上什么妆容,却意外的突出了自然之美,让人望而心折。

      叶君行嘴角勾起,镜中人一笑,清冷之气便淡了去。“娘子,你瞧,镜中的你真美啊。”

      云深不无遗憾,她目前才练气九层,比起叶君行心动后期的实力,真是完全不够看。这样的她能得到娘子的垂青,她又是何其有幸。“是吗?”叶君行看见松童拿着一堆衣服进来,不无头疼的摆摆手:“松童,你过来,觉得我今天穿什么比较好?”

      松童嘻嘻一笑,她看着叶君行思索了一会儿,从盘子上拿起一件鹅黄长裙:“娘子,要不今天穿这个?”

      云深轻拍了她一下:“大喜的日子怎么能穿这么朴素呢?”

      松童吐吐舌头,见到叶君行摇头,将衣服放了回去。

      “娘子,还有紫色的竹叶裙,还有这件,”松童又拿出几件来,叶君行看着上面的金银彩绣,直想叹气:“罢了,云深,你帮我挑一件吧。”

      云深抿唇一笑,那抹莫测笑容让得叶君行眉头一挑,有些好笑:“看来你是知道我今日该穿什么了?”

      “云郎君此前便来吩咐过了,”云深笑着道:“娘子不会喜欢太艳的,又时常只就着几套衣服穿,”叶君行被她说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云深促狭一笑:“云郎君之前送了衣服来呢,娘子可要试一试?”

      “诶云深姐,你就这么被云公子收买了啊,”松童上前:“娘子,宸公子之前也送了衣服过来,您要瞧瞧吗?”

      “君僩竟也会挑衣服?”叶君行旋即失笑:“去拿过来让我瞧瞧。”

      松童欢喜的应了一声,留下云深在原地看着叶君行,抿嘴笑得柔和,叶君行半撑着头,看了已然亭亭玉立大气温柔的女子:“看来你对展哥哥很有信心啊。”

      “论起对娘子的察言观色,云郎君当推第一。”

      云深平静回答,叶君行垂下眼帘,形容忽地淡了去:“这样啊……”

      “娘子娘子,看看,宸公子的银纹白纱裙!”

      叶君行不过扫了松童手中那条裙子一眼,就知道君僩的眼光果然是对地,银色花朵零星分布在布料上,腰带用了浅灰和银色相间的长裙外罩白色纱衣,一眼看过去素美又不失高傲,而那纱衣尤为女子添了柔美。

      她微微颔首,神色柔和:“确实不错。”

      松童嘻嘻一笑,却见叶君行继续说道:“只是还是将它作为常服的好,”叶君行说到此处微微敛眉,难为兄长还记得她最爱的颜色,只是这长裙未免太过冷肃了,让人失了兴趣。不过这大概正是兄长的渴求了,想到此处,叶君行唇畔笼上笑容。

      “云深,把云郎君拿来的给我看看吧。”

      叶君行在触及那衣服时不由一怔。“红衫玉带?”她喃喃,看着那衣服,松童已然口快的呀了一声:“这不是男子的服饰嘛。怎么能给娘子穿呢!”

      “这可不是简单的男式衣服,”云深微微一笑,施礼道,叶君行的眸子已然闭上了,再睁开,神色清明无比。

      “胡服,经过改良后的女式胡服。”而且保留了短衣窄袖的特征,叶君行撑着的手放下了,无奈看着这两件均不合时宜出现的流行服装,微微苦笑:“真是胡闹,这岂是当下能穿的?”

      她这样说着,神色却舒展开来,隐见欢愉。

      大雪之中忽地出现了一抹石榴色,红的热烈,美得耀眼,叶君行猝然抬眼,见到那身着红裙的少女步步行来,那模样惊艳,如画眉目,像是那时候自己,夺人心神的绝美。

      “叶君行?”

      “叶君行,以后你就这样打扮好不好?”

      那少女在她面前坐下,神情隐带期盼,叶君行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随手拿起身边的烈酒,灌了下去:“胡闹,定亲之日而已,你还想天天穿下去吗?”

      “可是他喜欢。”叶君行认真的眼落在眼底,叶君行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轻笑:“因为叶君行,你是叶君行。”

      “叶君行,”

      叶君行看着她,长睫毛微抖。叶君行拿起酒坛的手忽地就这么落下来了,她沉默着看着面前少女,那小脸上初绽红晕,每一刻都是那般俏丽,而她呢?她看见那墨玉眼底,倒映着清冷模样,冰雪风骨,姿容天然。

      叶君行头一次觉得,也许转世重来,记不得一切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般青梅初开的美丽,是她和云昭前世都错过了的时候。滋生心底的感情,没有开花的时候。

      真的不能再继续了,眼前的少女,那般过得安然而幸福,宁静的时候总是短暂,曾经渴望的一切唾手可得,她要的日子,就这样如小桥流水,画栋精巧,是她梦乡的归宿。

      “你今天很美。”

      最后叶君行只是这样轻笑着说道。她看着那双清澈如墨玉的双眼,知道自己终将于那双眼,染上自己沉重的色彩。“我很高兴,叶君行,我真的很高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叶君行轻轻一叹:“我选择了这条你走过的艰险万分的路,你不后悔吗?”

      叶君行微微笑了起来,她反问她:“那你呢?你后悔吗?”

      叶君行嘴角上扬,这一刻少女含着轻笑,神色坚定光明:“不,世间选择纵千万,我选定的却一路到底,绝不回头。”

      “绝不回头!”

      少女意气风发,叶君行清冷出尘,两人说出的话,却一模一样的坚定。

      “走吧云深,”叶君行反扣镜面,起身,红衣胡服,衬得少女清绝风姿:“我们该见见那些客人了。”

      云深一笑,她和松童跟在叶君行身后,踏出房门,外头阳光四射,艳阳高悬,庭院的花草被那金黄的暖晕一照,活力非凡,生机勃勃。

      九曲回廊,雕栏画栋。易府虽然处处可见华美,然而格局却小,不多时叶君行便走完了从房间到大厅的一段路,她带着两个侍女鱼贯而入的时候,君僩已经先到了,随他而来的白玉堂正在与易府两老喝茶,白玉堂的神态漫不经心,却在看到那英气勃勃的红衣人影时,险些未曾喷出口中茶水。

      “怎么,白郎君不识了吗?”

      那人眉目清雅中隐隐带着自己五官精秀的影子,凤眸是沉静的墨玉,只有这点是和君僩不同的,君僩的眼睛是内敛的俊秀,而少女……

      君僩倒显得镇静许多,他挑了眉,看着少女在他身旁坐下:“喜欢胡服?”

      叶君行轻笑看他,君僩眉眼带了宠爱和温柔,一如他往日温文优雅,明亮沉静。“喜欢啊,”叶君行这样说道,看见君僩哦了一声,自然的说着下次多给她带几套胡服,嘴角笑容未减。大厅内又进来一人,也是一身绯衣,却是不同少女的纯粹和干净的红色,那人进门,璧玉般的柔和笼罩了身姿,一身风姿,看得人不由心向往之。

      “……云熊飞!”

      白玉堂瞪着展昭转过来,那上面笑容如春风扑面,风华不尽。展昭坐到了白玉堂上首,笑着睥他:“白兄,你怎么了?”

      “你早就打算好了吧?”

      记忆里情侣服三个字明晃晃地被翻出,白玉堂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还有丫头,你就这么辜负了君僩的一番心意啊?”

      “我觉得君微今天穿的不错,”君僩道:“有武将的影子。云兄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白玉堂:“……君僩,”白玉堂呻吟一声,话里带着委屈的意味。君僩温文尔雅的笑忽地敛去了,他沉下神情,连名带姓:“白玉堂,你说对不对?”

      被君僩抓紧一切机会打击的白玉堂抿起唇,负气的样子落在君僩眼里,让他阴郁的心忽地开朗了许多。然而稍息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君僩眉眼舒缓,心里却对自己的气结于心忽生一丝后悔之意。

      他刚才实在不该开口的,这不仅是打击玉堂,连君微都有些不放在眼里了。怎会如此鲁莽呢?君僩扪心自问,心底传来几声嗤笑。

      “好了,人都到齐了,”易家的两位老人看着堂中的俊杰,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三年前有人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财要他们将叶君行认成自家的嫡女,并且许诺来日自有福缘,果然,收了叶君行后他们家运势大改,由没落贵族之后变成如今风光得意的易府,对于叶君行易家夫人更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女,平日颇多疼爱。

      易家原本有一嫡子,如今年方十六,托云昭的关系,也找了个小官做做。

      “贤侄啊,我们这便开始吧?”

      展昭淡淡点头,随手一招,便有下仆将纳彩礼送上,一对大雁,还有各色丝帛不等,看得易家两老愈发眉开眼笑,易家夫人对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将礼物收下,定亲的第一步便完成了。

      接下来便有媒人上前,易家夫人看清了面带笑容的媒人,吃了一惊:“这是全长安专为美满夫妻做媒的冰人,”易夫人悄声对易家老爷说,易家老爷捋捋胡子,对展昭愈发满意了:“贤侄有心了,”他们互看一眼,易夫人将不久前到手的叶君行的生辰八字递给上前的云深,云深则又下去交给了媒人。

      与此同时,展昭也自袖中掏出了庚帖,一同交给了云深。

      女子回到叶君行身边,给自己娘子递上一杯茶:“生辰没有差错。”

      趁着递茶,云深的声音细不可闻的在叶君行耳边响起,叶君行微微颔首,待云深退回了身后,一双眼便落在了媒人身上,见那媒人交给上前的风水先生,拆开来看过,又将庚帖一收:“两位公子娘子命由天定,佳事可成。”

      那风水先生抱拳微笑道,叶君行望那人头顶冉冉的五气不由一惊,道术修为内蕴深厚,虽然不是仙家一流却也在凡人中足够出挑,她不由将眼光看向展昭,见他面色舒缓,心下略转便有些好笑。

      这人是真的担心会给她带来灾祸么……

      “纳彩,问名二礼皆成,”展昭起身,站到堂前,俯身下拜:“今云家云昭向贵府大娘子提亲,不知两位可应允否?”

      他话音遗落,便有媒人开始正式了纳吉程序,吉利话一箩筐,再加上冰人的信誉担保,饶是陪坐的君僩,心下的不满也有些消减了去,更别说易夫人了,看堂中那红衣俊俏的青年,是怎么看怎么满意:“阿汐啊,你看呢?”

      叶君行微微欠身,施礼有据:“还请母亲做主便是。”

      这便是同意了,易夫人饶是沉稳,也不由喜上眉梢:“好好,你这女婿我易府认可了,”她看向易老爷,易老爷点点头,亲自从座位上起身,将展昭托起:“贤婿不必多礼,请坐。”

      双方坐定,这第三步也成了。

      下仆退却,叶君行不经意看向呈礼单的那人,微微变色,她的目光和君僩相撞,互相都是沉默下去。

      云家的大管家,这可真是……

      叶君行对前世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可大概她还是记得的,正是这位云家大管家,当时对她反对到底,最终展昭也没能劝服他改了主意。这一次,她看着管家恭敬的呈上彩礼礼单,微微敛眉:“哼。”

      话虽如此不满,可叶君行自己深知,没有在长安能立足的身份,仅靠一介白身,她是不可能被云家认可的。这一世她成了贵族之后,那些门阀便打开了大门,何其可笑,身份二字……前世骄傲自尊的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的呢……

      易家两老却不知她的心情,笑眯眯的收下彩礼单子,叶君行淡淡牵唇,却没有说话。

      云家的彩礼……

      君僩支着下颔,漫不经心的看着纳亲进行到请期——既择定娶亲的日子,轻咳一声。

      易家父母看了他一眼,随之收起了笑容。他们可没忘记,要论至亲,这位公子才是,而展昭在此刻却也又离了座位,长揖到地:“……昭不才,愿以大军凯旋作聘,再行择定婚期之日。”

      “既是圣上天恩,我易府自当遵循,”易老爷笑了笑,面上没见生气意味,他亲自走到大堂前,对着皇城拜了三拜:“天佑大唐!”

      “那就祝贤婿凯旋归来。”

      易夫人此刻已经知道叶君行也要一起去的事,闻言复杂的看看叶君行,见少女清冷如常,微微一叹:“还望贤婿多体恤手下之人。”

      “昭必不负所托。”

      展昭如此说着,神色恳切而自然。

      易夫人终于是放下了心头大石,笑容重新爬满了脸颊。

      杨府,黑狗看着坐在庭院中看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的男人,有些着急起来:“主人,今天是娘子定亲之日,”他欲言又止:“您,您不去看看么?”

      男人一眼撇过去,黑狗顿时收了声,乖乖的不说话了。虽然被打扰,男人却是难得得未曾继续自己的看书,他把书一放,袖里滑出两份东西来,又看向黑狗。“你拿去看看吧。”

      黑狗谄媚的笑了声,爪子抖抖索索的抓上两份均是红底黑字的帖子,“这不是展昭前几日上门给主人您的嘛,”他说着,打开时顿时被吓了一跳:“……庚,庚帖?这是谁的呀?”

      男人冷哼:“真是脚踩两只船,那方都不忘讨好!”话虽如此,他却又将另一份帖子往哮天犬前推了推:“你自己看吧,哼,猫妖族,有它作为后盾下起礼来倒是毫不手软!”

      哮天犬翻开,被彩礼二字又吓了一跳,忽地想起一事,抬头看男人:“主人,您……您都收下了……”

      男人瞧着他,嘴角弯起,露出嘲讽的冷笑,只是那眉眼仍旧平和着,黑狗跟在他身边多年,自是看出自家主人完全没有生气:“那,那娘子的订亲……”

      “走的不过是凡人间的仪式罢了,”男人淡淡说道:“他早已为订亲一事来找过我了。”

      黑狗哎了一声:“那不是,那不是主人您最看重的东西了——”他的话语被男人眼刀狠狠扫过:“你觉得我该因此欣慰?”

      不再吱声,黑狗却嘿嘿暗笑了起来:“哪能啊,仅凭这些东西就想要走娘子,小狗我都不会答应。”看见男人眉目一动,黑狗干脆化作原形,只在原地趴下,娘子教过的,若是害怕藏不住事惹恼主人就化作原形,主人总不至于和狗儿计较什么。他一直记得哪!

      “倒是比那些人有心……”

      男人低语了一句。手指轻轻滑过两封帖子,明亮天幕下,庭院中的那人,一身白衣,清俊出尘。

      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男人振衣而起,眉眼清疏:“走吧,去易府,我们看看叶君行。”

      叶君行此刻正在后花园与展昭一起并肩走着,听着青年说着出征的准备事宜和她身份的安排,“军医?”叶君行不由一怔,见展昭看过来,忙掩饰了自己心情:“你就这么……”

      可是她忽然不说了。

      “君僩喜欢当医生,君微就不喜欢了吗?”

      叶君行摇头,微微苦笑起来:“当然不是。”如果是这样,她现代的时候怎会选择做了医生,她也是想要救人的,只是系统从一开始将她就放在了核心位置加以推动,日子久了,连她都快忘记,自己原来还是一名医科生了。那些和君僩相互摸索着的日子,似乎距离她那么遥远。

      她早就决定,如果君僩想要当一名郎中,她便放弃这个职业,毕竟她不是君僩,君僩是天生的医者,而龙皇相争,必有一伤。

      可展昭……她看着那人清隽雅致的眉目,微微有些出神:“你是下定决心,要把我的遗憾都补全?”

      “不要放弃啊,君微,”展昭笑容温柔如水,一如她前世叶君行的信仰:“这一次我们一起将所有遗憾补全,好不好?”

      他怜她独行,叶君行勾唇,看向前路,一束春光尽洒金:“是啊,这一次未来……”定不容负你我袖手天下。

      白衣人影和君僩的挺拔身姿映入眼帘,初初看去还以为是白玉堂,叶君行却停住步伐,不敢相信的又看了一遍,那人投来的目光雨霁天清,叶君行笑意攀上眉目,心里的雀跃和依恋如此深重,三年来的思念忽地倾轧过心头,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看着,几步登上石路,红衣身姿如翩飞的燕子轻巧的落在亭中。

      “父亲。”

      男人笑着手揉上她的头,那稳稳的安心感弥漫开去,叶君行面带笑容,听男人微微沉声:“都是定亲的女孩,还没长大?”

      叶君行面无表情的磨他:“君微成年了吗?”

      这话让得男人一噎,心中的疼惜和微微的痛楚不由弥漫开去,声音不由软了三分,连表情都再也维持不住冷冷的嘲讽,泄露了温情一角:“是父亲不好,这么早就同意把你……”

      龙族五百年成年,就算算上叶君行那世,叶君行充其量也就千来岁,在龙族还是刚刚迈入成熟期的标志,换算成人类,差不多也正是人族少女十八九岁的年龄。

      男人在此时此刻终于充分领悟到了为何寸心当初选择他,西海龙王是那么的不愿意,除去他本身的危险,还有寸心,也只是当初人类少女十五六岁的年龄,还是舍不得的年纪,想要将女儿多养几年……

      因为他此时也舍不得了,甚至此刻他在想,如果叶君行不愿在此刻成婚,他也是愿意多留她几年的,至于婚事?哦,他的孩子,还敢有人敢瞧不上不成?

      只是三妹的前车之鉴仍在心中,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少女娇嫩的面颊,硬下心肠冷声说道:“你也该——”

      叶君行抬眼看他。

      男人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弯:“……该将这段时间的事都告诉我了吧。”

      去他的长大,等到叶君行彻底苏醒也不迟,男人有些开心又有些黯然,不知道到时候叶君行还会不会这样依恋着自己……

      罢,他只要负责疼他的孩子就好,天大的事下来也有他盯着呢。

      叶君行抬手扶额。

      “叶君行现在才是真正正当妙龄呢父亲你在想什么怎么都扯到恢复本尊了……”叶君行撑头,百无聊赖的看着茫茫雪地:“连我这第一块碎片都还没融合啊……”

      君僩在一边轻笑不止,叶君行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朝他投去冷冷一瞥,让得君僩微微摇头。

      “越发像个小孩子了,”白玉堂评论道,展昭看他一眼,笑着拉他:“碧荷居,我请客,如何?”

      “那我喝倒你了你可不能赖账臭猫!”

      他们走了,留下真正的一家人在一起。

      “……不管如何我还是第一名呢!”叶君行说完了女学的事情看男人:“有奖励吗?”

      男人手指轻弹了下她的头,君僩在柱子前倚着,闻言扑哧一笑,见男人投来目光,连忙摇头:“我可没有泄露过您的意思,再说这三年您也没给我过东西呀——”

      “得了吧你忘记我们是通缉犯了?”叶君行淡淡说道:“想必这三年父亲过得也很是辛苦,君僩还想要什么?”

      君僩摸摸鼻子,总算收了笑容,“天上那些公文没个人帮忙还真不成,君微,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也经过系统的加时赛?那规章制度都是父亲赶出来的!”

      “加时赛?”叶君行却对君僩此刻提出的东西困惑不已:“什么加时赛?”

      君僩一怔,他看向男人,却见男人眼底一丝幽色深邃难辨:“通过第四关的人还要参加一场加时赛——”

      “完全没听说过这个消息,”叶君行说道,她惊讶的看了眼君僩,“而且这三年我确定宁灰也从未去过以外的地方。”

      话一说完,系统警告声在她耳边响起。“警告参与者不得提起任何与系统有关的事!如有违反,当进入加时赛!”

      叶君行沉默了下去,加时赛三个字犹在耳边回响,她的手臂被人轻轻拍了下,心却不断沉了下去。

      “原来到最后,我也没能改变什么吗……”

      叶君行在心中低叹,已然料想到了加时赛的参与者,第五关的难度,果然被系统还是评定为太高了,只是加时赛向来以淘汰为主,他们那些参与者,到目前还能剩下多少呢?

      而父亲,作为加时赛的裁决者……她枕着那温暖的手臂,心脏却一点点揪痛了起来,即使有着前世记忆,可系统这一智能,尤其是计算力,想要在规则之下保全更多的人,恐怕只有像父亲这样能筹谋八百年的神祇,才能支撑的下来吧……

      “阿汐,没事了,”男人温和轻声道:“你们都还活着,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回报了。”

      叶君行能在系统严苛的考核下还能带走一人,足以证明少女的优秀,几乎可称为新人中的天才了,也因此,男人的压力减了不少,毕竟,他的确完全没有在过程中放水。

      “那不是我的功劳。”

      叶君行苦笑起来,不必担心叶君行,这是前世的自己给自己的礼物,因着这一点优势,终于造就了如今不一样的未来。

      是啊,不是她的功劳,叶君行在心里默默说道。

      男人揉了揉她的长发,飘逸而柔顺:“我知道,不过你是让父亲惊喜了。”

      叶君行又一次被迫从修炼过程中退出来,听见这一句,却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仿佛一瞬间,前世的委屈都得到了体谅,哪怕她从未奢求过,而现在,却有了更多她曾经不敢想的……东西。

      她仰着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心中激荡:“是啊,你是让我惊喜。”

      “如果没有你的存在。”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15】”

      心头齐齐涌上的心绪告诉她什么叫做值得,叶君行笑得柔软,她蹭着那白衣,直到君僩看不过眼,有些无奈:“一句话把你感动成这样?”

      “君微,你怎么不坐我身边来,”

      “你是父亲吗?”

      男人阖着眼,耳边飘来叶君行和君僩互相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清风安然的抚过,一时间,意识模模糊糊的飘了起来……

      “父亲这回睡着了?”

      “我说你们到底几天没睡觉了,就算你用银针掩饰了也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叶君行气哼哼的盯着君僩,见少年完全放松下来,眉目间也露出一分疲色,却还是打着精神:“我还好,父亲才是天上这日来一天都没休息过。”

      “所以你点了安息香?”

      君僩坐在亭子里,见他精神尚可,叶君行转过眼神,神色里带了一丝叹息和无奈:“是啊,谁让你们都不是会好好休息的人呢?”

      “白玉堂想必也陪你熬了时日吧?只有一日日累积下来的怒火,才会让你连情绪都有些不对,”叶君行冷静的分析着,见君僩只是苦笑不答话,她不由皱眉:“天庭究竟在想什么,值得连你都被父亲默许赶工?”

      “要不是泽琰,也许我连一小半的都承担不下来,”君僩说道,心有余悸:“那里面条条道道简直骇人,如果真按规章来的话恐怕都剩不下几个神仙……最要命的是九灵洞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三圣母……”叶君行眉目间掠过一道轻讽:“不过那次没出现伤亡,那群妖怪没蠢到将事闹上天庭吧?”

      “没,”君僩强撑着意识说道,他看着眉目依旧冷静自若的叶君行,简直想要抚额:“你学得调香威力也太大了些,我长话短说吧,”

      “这件事闹起来的是百花仙子。”君僩快速说道:“我稳住了瑶草,但是毕竟还不够资格,加上父亲当着全天庭废了你神智,有些花仙子借题发挥,变着法的说父亲心狠手辣——还好一开始处理的事玉堂,他化掉了那帮人的责难,不过自己也累得不轻。”

      “白玉堂只是妖王,处理这些事务确实难为了他,”叶君行说道,看着君僩:“幸好他是妖王……天庭的局势应当稳住了吧?”

      “嗯,父亲的声誉虽然向下滑了一点,好在还有挽救的余地。”君僩说到此处,又想到天庭那帮看戏的神仙,眼底带了恨恨:“那些人……暂时沦为看客了。”

      “师傅那边没出声吧?”

      叶君行细细分析着:“这事谁沾上都讨不了好处,没人会那么蠢……那么,那两位的威望还是起了一些作用……”

      “哼,一手大棒一手枣子,”君僩哼笑:“现在外界都在传父亲为权力不顾一切呢,那两位倒是没动作了。”“还是有疑心么?”叶君行眼眸微眯:“不过有娘娘作保的话,天帝那儿应该……”

      “父亲又去了一趟瑶池?”

      叶君行看他,少年一默,算是认可了她的话,叶君行也不由得想叹气:“不怪白玉堂,见到每每没动作的司法天神居然此番动了一动,瑶池不起疑心才怪。凡有所得,必有所失。”

      “到现在我还是没理解……瑶池那儿算起了疑心还是没有?”

      君僩说起这件事有些闷闷:“我还以为我能够猜的到上意的,”结果却是打击不小,他离所谓的一叶落知天下秋的前世,到底差了多少?

      就连公文,都是陈沐在一旁写下章程,一段时间下来他经验倒是积攒不少,问题是处理上没一个是自己能做得好的,就这样下来连陈沐都倾尽全力了,还是只处理掉一小半。

      “你的情况和我类似啊,”叶君行看着君僩,神色坦然:“我们的实力都还太弱小了,和前世宛如萤火与皓月争光。”

      “这次战争我若能争得一官半职,你就先回凡间来吧,我想这几年下来你对我朝的官场应该有几分把握了。”

      “那你呢?”

      叶君行俏皮一笑,君僩一失神,随即敲了敲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君微,那我等你回来。”

      “天上的时间来算不会很快的,”叶君行看着他认真道:“父亲的休息,你要时刻提醒他。”之所以对父亲放任,是因为这段时间是关键时期,既然已经知道过了风头,叶君行也没有必要放弃了。

      “这回交给我吧。”君僩忍不住笑了:“身为医者没能照顾好人,简直是我一生的耻辱啊!”

      “对了,安息香你改进的方子能给我看下吗,你改的不错啊!”

      两人又就着香料反应和药材的种种妙用讨论了起来。

      兰色天空上一轮明月皎洁,照的杨府庭院一片清冷寂静。沐浴在这一片冷清之下,眼看厨房人影晃动,叶君行微微一叹:“真让人不习惯,这院子变得这么寂静。”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叶君行灌下一杯青梅酒,抬眼看向来人,一袭黑色常服,衬得少年秀美中多了几分沉稳,肃穆之色冲淡了眉眼清秀,少年敛眉低笑一声,只有那白皙面容上笑意如故:“猜到你又在喝酒,这么喜欢吗?”

      “我还是很喜欢烈酒,不过可惜你们都不让人喝。”

      叶君行略微有些遗憾,“不知道此去能否喝个痛快。”君僩看着她,心中似有所感:“你不是还有宁灰?”他淡淡说道,眉眼却不见冷意:“也许你还会有更多的家人……”

      “你在刺激我嘛?常年伴在父亲左右的小君僩?”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你要上天父亲也不见得会拦你,”君僩微微扬起眼珠,清澈见底,温文尔雅的少年无论何时如同枝头杏花,让人不忍亵渎:“反正你有我们。”

      叶君行被他逗得一笑,连酒都忘了喝:“是啊,我有你和父亲呢!”

      “娘子,厨房已经好了。”云深从房里跑出来,打破了两人间似有若无的愁绪。

      “去叫父亲吧,”君僩看着不动的叶君行又是忍不住一笑:“父亲不会怪你的。”

      叶君行这才慢悠悠的起身,她走到房门前,下意识地抬手轻扣三声,预料之外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清冷的声线钻入耳中,依然是那样好听:“进来。”

      她慢慢推开门,入眼是男人倚在床前,一手执卷,眼神却看着她,叶君行面上轻声说道:“父亲。”

      “好像又回到三年前了,”男人放下书,招手示意她过来,待她坐到他身前,男人忍不住犹自敲了敲桌面:“对父亲有恼吗?父亲拆了自己的家。”

      “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啊,”叶君行哦了一声,手指百无聊赖的点着桌子:“君僩不久就跟着您回去了不是吗?”

      男人声音放柔:“阿汐,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君行知道啊,”叶君行说道,看着男人,“父亲,假如说是因为当初没有带走我而选择让我在凡间沉浮,我或许会觉得您对我有误解,可父亲,我深知,我在凡间远远好过神殿,我是和哥哥不一样的性子,我不愿甘于平淡,甘于忍下辛苦,而且我所爱的人在凡间,有长安贵女的身份我比什么都要能够过得好,而如今我定了亲,我有了身份,懂得调香之法,上了女学成了一名合格的闺秀——我学到了那么多那么多,我又怎能去怪设身处地为我打算的人?”

      “您带走君僩,不意味着您放弃了我,而是您知道,我值得更好的前程,人生路那么多,您知道和不愿我就这么成为别人的附庸——君微的心愿您记在心上,哥哥的平安您顾在身边,甚至连我们的所爱都来磨炼,我对此有何不可满足?”

      “生而尊贵,倾尽天下。”

      叶君行抬眼看他:“您说,这八个字,我哪一点没有得到过?”

      “所以这就是你迷倒我的原因?”“小小的报答,您赢得的。”叶君行俏皮的一笑,面上出现一份无奈:“您要怪我了吗?”

      男人失笑,在她额上弹了一记:“这样说来不怪你?”

      叶君行瞅着他轻笑:“父亲心底叶君行有没有责怪叶君行此刻就有没有责任了。”

      “机灵鬼。”他屈指作弹,到底还是没舍得,改为了轻抚她的长发:“三年不见,君微,你还是老样子。”

      “父亲,厨房饭做好了,我们一起去吧?”

      “好,”男人说道,神色隐见怀念:“父亲也很久没吃过了。”

      对于叶君行的顺毛能力君僩是有信心的,因此见到自己父亲面色不动时也不惊讶,“父亲,尝尝厨娘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当年出事后,被激活大阵保全的厨娘和王伯都早已和云深墨书一起被男人送到了凡俗的修仙界——那里不仅有修仙者,也有鬼修妖修,底下一干人的安全便得以保证。

      君僩和叶君行的眼神交汇一刹,就已明了事情。餐桌上很安静,除了叶君行开头的笑语,便只剩筷子碰撞餐盘的响声,每个人都在沉默,可没人出现异议,反倒是都有些享受的味道。

      然而这份平静到底没有维持到最后。

      吃完饭的男人看了眼叶君行君僩,神色淡淡,宣布了一个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阿汐,军医的位子,你交给君僩去吧。”

      叶君行放下碗筷,神色不变:“好,”却让君僩瞧了她几眼:“你不是一直想救人吗?这么轻松把机会让给我不后悔?”

      “军医不可能只有一人,我只怕到时候有人应付不来呢。”叶君行瞥了君僩一眼,神情淡然。

      君僩被这话堵个正着。

      叶君行笑嘻嘻得看父亲:“还是父亲周到,知道大家闺秀没办法上战场,特意给了我君僩的身份。”

      知道当初设定易府本就两子一女的君僩:“……你早就知道?”

      “父亲当初不是默许我们身份换着玩的吗,”叶君行看他,无语凝噎:“你又一直挂着病弱的名头人在天庭,难道我还看不出来这身份的漏洞?”

      君僩怀疑的眯起眼:“……你该不会已经利用我的身份干了什么好事吧?”

      “至少这次出征展哥哥告诉我用的是易府易辰的名头。”

      一向不喜欢高门大户也不多来往的君僩:“……说吧你到底用我的身份干了什么好事。”

      他现在回想起来,才有些惊觉自己隐瞒的太好,连易府父母都没见过叶君行和他一样的时候,这么说来叶君行岂不是化装成他偷溜出府就毫无障碍了?反正左右也是化装,连材料都是常备的!

      话说回来,要是他真的和三年前那文弱秀美的少年一样的话,父亲就不一定答应他留在天庭了……越长越清俊脱去柔美的少年觉得心底有些复杂:“父亲,您也知道的吧?”

      面前少女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却也早失了那份青涩的秀丽了。

      看着一双儿女越长越不像寸心的男人无奈:“你自己觉得呢?”

      君僩不说话了,前世他还曾为自己长得像男人而痛恨苦恼,如今却成了自己有力的掩护……知道这一点时自己在想什么?庆幸?亦或者失落兼而有之?

      母亲留在他们身上的痕迹越来越少,只有记忆还证明着她的存在,君僩摇摇头,将长得像父亲这份复杂抛到九霄云外,要知道自己还是几分像母亲的,从小到大都没有母亲秀雅的,只有叶君行而已。

      “君僩,你在想为什么我不像母亲吗?”

      叶君行慢慢说着,心下微笑,这点曾是前世他们的苦恼和心里隔阂,如何既然摊开了,她却势要问个清楚了:“你很介意这一点?”

      “怎么可能,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问题而已。”

      理解核心的君僩立刻说道,他可不想再一次因为这个和叶君行起争执了,说实话,他理解那时因玉堂之死被引到歧途结果执着于这点险些成了魔障的自己,却又有些黯然。“我不介意这一点。”前世和今生都不曾介怀。

      叶君行悄悄牵起了唇,对君僩意外的认真而想要轻笑。

      “对了父亲,您又要走了吗?”叶君行看向男人,见男人微微颔首,又沉默了下去:“我以为这一次您可以留得久一些。”

      “父亲要去看你姑姑,”男人点点她。“君微这样知事,我很放心。”

      君僩无奈:“……对我就不放心了吗?”

      “西海让你回去住几天。”男人话说完,君僩便不说话了,叶君行轻笑,难得有些促狭:“既然三年都是君僩帮我挡着,那就再麻烦你了。”

      她笑着眨眨眼。

      男人偏过头去,心下想法略转,到底还是没提出什么意见来。

      饭后,叶君行正欲回房睡觉,却被人叫住,转头,见男人难得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叶君行笑了,跟在男人后面,看着男人回房,袖中一抖,一件金丝软甲便抖了出来:“上战场的时候穿着它。”

      叶君行还未及高兴,见男人又拿出两样东西,一眼看去,神色微怔:“父亲,这——”

      “唤神香,有事点燃它和我联系,还有银饰里封印了我两成的真元,真要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引动它,玄功法力强横得很,注意别伤着自己。”

      “父亲,唤神香和金丝软甲我收下了,可银饰我不能要!”叶君行抬头看男人,心中一紧:“这是长公主留给您的东西,也是您贴身之物,更别说里面的真元……这东西我不能收。”

      “如果展昭再次遇到像那时候的危险你打算怎么办?还是眼睁睁看他去死吗?”

      叶君行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那就收下吧,你与我法力只有一半同源,不可能将它完全吸收,最多用来保命,有什么可担心的?”

      男人说道,他看着她,里面满满是对她的宠溺:“万一真遇到了生命危险,想让谁后悔莫及?”

      这一句话打动了叶君行,想到前世自己拼尽全力虽然度过了死劫却元气大伤,不由咬住下唇,却还有一分顾虑:“父亲,君僩他……”

      “渡劫的是展昭和有契约的你,君僩只要待在后方可保无虞,而且白泽琰也跟去,答应我一定会保护好他。”

      叶君行沉默了下去,她神色变幻,一番挣扎,到底还是没有再提出反驳:“我一定不会让那一切再发生的。”男人清冷声线染上了笑意:“我相信君微。”

      “父亲,”叶君行看着他,忽然又出声。

      “还有什么事吗?”

      男人铺床的手一停,转头看她,见少女脸上红晕浮起,不由讶异。“这次我想和您一起睡!”

      叶君行勇敢又无畏的喊出这句话,她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一声轻笑响在耳边,那人温柔又柔和的声线在室内微漾,简单的一个字透着让人心服的沉稳力量。

      “好。”

      她偷偷睁开眼,见男人背影在床边忙碌:“还不过来,想什么时候再睡?”

      叶君行心头一声欢呼,还有叶君行清冷中透着无奈地声音。

      “他真的宠你。”

      这夜叶君行化作了本该有的形容——龙身化人,小小的女孩在男人身边,呼吸格外安详。男人回头看她,见小叶君行睡得格外安详,眉头舒展,那清秀小脸透着满足,不由会心一笑。

      “这段时间辛苦了,”叶君行……

      他闭上了双眼,呼吸变得均匀又悠长。

      又是一日宁静的翻过,转眼就是出征的时候了,大军启程,那样子说不出的壮观,叶君行坐在车里,心神微敛,对面的总角小童不满地看着他,让得叶君行不由笑着捏了捏他:“我说你有什么办法再塞一个人,呵,孩子啊!”

      变回原本样子又被法术遮掩掉原本年龄的君僩咬牙冷笑:“你真想得出来!”

      “嘛,不变回这样你有什么理由跟着我?”叶君行笑道:“再说,谁会想到一个小药童才是军医里的重要人物呢?”

      “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个主意的?”

      君僩磨牙,他可不信这会是父亲的主张,然而事后却愈发觉得不对,看着叶君行揶揄的眸子,君僩心中叹气。

      都怪叶君行,没事去找父亲一起睡什么觉!这下好了,一时不注意奇思妙想就从这丫头的脑海里蹦出来,要命的是他还不得不承认这主意真的还不错!

      连第二天父亲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上了笑意和肯定,君僩也只能不甘不愿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我自己都是一朝从成人变成了重新成长的孩童呢,让你扮一回孩子有那么困难吗?”叶君行笑意爬上眉眼,那精巧眉目愈发如画。“那不一样!”君僩无奈:“你的成熟好歹有用武之地。”

      叶君行看着他,勾了勾唇。

      和展昭一起出征的白玉堂骑着马,这时心有所感笑得张扬:“君僩一定又在抱怨了,”

      “白兄为何不帮君僩在朝中谋个职位?”

      白玉堂看了面色沉淡的展昭一眼,啧啧摇头:“你到底不是妖界的人,插手凡间之事挂个探子名头也就算了,如果以权谋私可是要被真的唾弃的,毕竟我们和凡人之间有云泥之别。”

      “就是说,安插探子允许,但是安插人手就不行了?”

      “探子毕竟只是为了消息,人手是为什么?”白玉堂轻哼:“天庭要是知道一定会打过来,还不如不安插呢。”

      他看向展昭,神情微敛:“展昭,你最好还是尽快解决掉凡间的事,再耽误下去难保消息有一天走漏,到时候万一在妖界宣扬开来惊动了天庭……哪怕你情况特殊,恐也逃不了好。”

      “我心底有数。”展昭轻笑,骑着马遥望远方青山黛色:“不瞒白兄,族中已催过我好几次了,只是父命恩重如海,我必须要为他讨公道,母亲虽不说,可我看得出来她常常的失落,对父亲的思念。”

      “啧,随你这只猫吧,”白玉堂闻言心知这是展昭的底线,也不再劝告:“只是我们如今都不是孤身一人,别忘了还有人在等我们回去。”

      展昭轻笑起来,他看着远处眼中光芒如火:“所以我们一定要赢。”

      为了前世,为了今生,为了她,此番,他要赢。

      既然无法逃离,那就准备迎战!

      捷报频传。

      展昭本就是聪慧之人,又熟读兵法,除却临阵经验不足,他的每一次安排都恰到好处,连一同带兵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也对他赞许不已,当第一次布置胜利,展昭紧握的拳头,也悄然松开。

      只可惜,这一次他遇上的虽人祸仍故,却意外如潮。

      大唐此次派出的元帅也是武将中的佼佼者,只可惜出身草莽,为人粗鄙,对世家出生的展昭多有看不惯,这一次对展昭的要求其过分程度再创新高,营帐内几乎站起三分之二的人,都是为展昭折服而看不过眼的将官,没奈何,众人目光最后投向那一身深蓝色盔甲的青年人,见那清隽面容上虽风尘遍布,却笑意已然温润谦雅。他站起身,形容一如既往,不卑不亢。

      “云熊飞领命。”

      与此同时,妖界一支军队,悄悄潜入了和他们作战的军队中,“这回一定要将那大唐的繁华一一掠走,”领队的妖将在昏暗中看着自己的手下道:“妖界,平静太久了。”

      属下心领神会,露出个谄媚笑容:“那是一定,区区凡人,怎可抵挡我妖魔联军?”

      妖将哼了一声:“魔界……哼,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劝服了王,竟也容许他们来分一杯羹!”话虽如此,他却知道虽然王上早有想法,可没有魔界的协助,却是万万不敢出头的,这番功劳倒还要算在他们身上,只是对于原本就有的十拿九稳硬生被人夺取一半果实,心中有些怨气罢了。

      “将军,魔界传来消息,”又有一个手下上前将信递给妖将,谋士看着自己将军喜上眉梢,不由得出言问询:“将军,何事如此高兴?”

      “哼,那位天界第一战神如今深陷冷酷无情的麻烦,我们的时机终于到了!”

      谋士一停,随即抱拳:“那还要恭喜将军了。”

      “哈哈,天庭没了他,还有何人能阻我妖魔联军!”妖将意气风发的叹了句:“只是可惜,这等人才,竟是如此心狠手辣。”

      “自作自受,实乃天意。”谋士也是叹道:“若非他如此急于对自己儿女下狠手,天庭也不会弃他不用。”

      “你说得对,”妖将点头:“如今正是天赐良机,不可懈怠。”

      战争进入白热化,叶君行自然不知道父亲此刻恶名缠身却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只是当她从兵患忙碌之中回神,在展昭那儿听到这个消息时,险些又怒火上涌,被展昭安抚下来:“君微,消消气,喝杯水。”

      “展哥哥,”叶君行面容阴郁:“我一定要查出谁在背后嘴碎。”

      她对白玉堂还是信得过的,那人既然说压了下去就一定压了下去,可是谁能告诉她,只是一段时日的功夫,天上又是谁在这么不怕死的造谣了?!

      “君僩你消消气,”白玉堂此刻也在自己的营帐里劝着坐在床上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的男童:“大不了我们回去再好好收拾那个生事的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展昭那边。”

      君僩一声冷笑,与叶君行不同,在天上待过的男孩显得对众仙无比熟稔:“李靖空有贼心没贼胆,哪吒向来行事磊落,老君目前还不到出手的时机,玉帝王母同理,至于其他众仙,量他们没这个胆量明着挑衅父亲……有动机又让父亲动不得的人,好一个百花仙子!”

      “……是我大意了,九灵洞的事只怕还会被闹出来,”

      “可我们没有时间,”白玉堂在一边微微拧眉:“战机稍纵即逝,贻误一职若压下来那只猫撑不过三日,”他思考着:“舆论出手也要快,但是天上一天地下三年时间毕竟不同,君僩,我们还有时间。”

      “暂时便宜她们!”深知九灵洞牵涉到什么未来的君僩神色凝重,却也不得不暂时将心神挪到这时战火正炽的战场上:“玉堂,如今的情况怎样了?”

      是夜。

      叶君行揉了揉眼睛,疲惫了一天肩膀酸痛,几位和她一起随军的老军医均是一般,走在回去的路上,叶君行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一拍脑门,不由失笑,她向着展昭营帐轻快地走过去,却不知道因为这个举动她躲过一劫。

      “展哥——”

      入眼是空荡荡的营帐,叶君行不由一奇:“人呢?”

      她的目光扫过营帐内的摆放,笑了笑,她走到窗前,躺了下来。展昭的床虽然也窄小,到底比起混居在一处的军医要好得多,上面还弥漫着极淡的芳香,这个味道她认得,是她专门研制的叶香。

      叶君行弯起嘴角,心知那人大概是真的如她所求得那样天天在用,找不到人的心情也不由舒缓了下来。

      耳边轻微的脚步声让叶君行猝然睁开了眼,她笑着看去,却见到黑衣蒙面者手持钢刀,向她扑来。“什么人?”

      她喝了一声,敏捷的躲过砍来的兵器,刀锋将床劈成两半,叶君行回头一瞥,眼里漫上警觉:“你不是人,你是妖族?!”

      妖族刺客被她说的一愣,随即眼里漫上狠色,“你去死吧!”他嘶声叫道,又是挥舞着钢刀向她扑过来。

      叶君行虽然这三年都只是在女学安安静静的学习,可到底也是从小练武,底子不弱,她再度躲开,却不料刺客扬手又掷出三枚梅花镖。

      见镖上带着不详的黑气,叶君行瞳孔一缩,连忙躲开,就在这时,身后一声轻响,叶君行回头,见不知何时又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身后,他手中钢刀脱手而出,而营帐门前蓝衣的声音已然冷然响起:“什么人敢闯我营帐?”

      叶君行一个翻身落到展昭身后,恰在此时她的鼻尖飘过一丝水汽后的清凉味道,看向展昭见那人衣服上有些湿润的痕迹,不由一笑:“难怪你人不在,这些人挑的时间倒是好。”

      “这些人交给我就好。”

      说完这句话,展昭一跃而起,长剑所指锋利无匹,一招一式不留余地,很快刺客便都倒在了地上。眼看着最后一人尸体化作黑烟消散,叶君行这才松了口气,收起湛卢,神色微正:“妖族和魔族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了?”

      “看来妖界有变。”展昭说道,他微微皱眉:“我去找玉堂,”

      耳朵听到一丝凌乱步伐声音,叶君行摇摇头:“不用了,他过来了。”

      话音刚落,白色盔甲的青年掀帐而入,后面还跟着男孩外貌的君僩;“展昭,事情不对, ”白玉堂看着他话音却陡然而止,“你干什么去了?”

      他狐疑的看着他,展昭眉头微挑,神情自然:“刚去洗了个澡,怎么了?”

      “看来你也没有得到族里的警告啊,”白玉堂微微皱眉:“不然你不会毫无准备,连个法术都来不及放就赶过来。”他目光掠过妖族刺客尸体,低声喃喃:“连我们都不知道……妖界是哪位妖王在捣鬼?”

      “只有妖王才有权利调动军队,可其他几位妖王不是一向聪明便是只剩自保,又有哪家胆子大到泼天的地步,连魔族都敢勾结?”

      “白玉堂,此言你确定吗?”

      白玉堂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我在和他们打交道我怎么会不确定,奇了怪了,这谁不顾通知我们一声,就急吼吼的发兵凡间了?”

      展昭闻言皱眉,他翻了翻云昭的记忆,却也没有头绪,君僩上前一步,看向叶君行:“君微,你回过军医营帐吗?”

      叶君行摇头:“刚忙完我就来这里了,”

      “军医那边恐怕出事了,”君僩郑重说道:“我在那儿原本留了一丝神识,现在完全没有反应。”

      “他们杀军医干什么?”叶君行似是想到什么,与展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魔障毒!”

      “我立刻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

      叶君行掉头就走,魔障毒可不是开玩笑的,前世叶君行用它拿下了天庭大军,为魔界立下了第一份功劳:“叶君行,你在吗?”

      银光在发上一闪即没,叶君行脸上没了清澈,多了一份遥不可及的清冷。

      她随手拈诀,掀开营帐,浓郁的血腥味让少女眉头一挑,面色却没多大改变,确认所有军医除了她和君僩都死了之后,叶君行脸上多了一份冷厉:“魔毒在凡间出世,他们真的是想引来天庭吗?”

      她从放行李的地方找出属于自己的东西,拎起便要向账外走,就在这时,刀光一闪。

      叶君行面无表情的绕过尸体,指间又是三枚银针连发,扑通一声,埋伏在帐顶的刺客也掉了下来。

      “猖狂至此,妖魔两界都没人了吗?”

      眼前景象清晰起来,叶君行顾不上心底叶君行的冷嘲,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急急跑到了营帐外。

      幸好之前伤病那里已经体会够了足够多的血腥气,想到此处,叶君行胃里又是一阵泛酸,她唇角下撇,无力地苦笑了下。

      就算血色试炼都是一向被作为核心培养,公主更是金尊玉贵,这样的一面倒的屠杀场景,她还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又直面对这个场景。

      而她也终于明白,她和叶君行从一开始,就差在了哪里。

      叶君行,是从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而她充其量见到的所谓血腥,大概连屠杀的一小半都不到。

      “君微没事吧?”

      身后衣袂飘动之声携着破空之意,在她身后响起,温暖又熟稔的叶香飘入鼻端,到底缓解了扑鼻血腥的难过,叶君行精神一振,转回身,充溢着关心意味的双眸那样带着动容和温和的看着她,她想要微笑,却完全没了心情,“我没事。”

      少女面色泛着淡淡的白,然而眉目却坚韧而冷静,展昭隐约皱了眉头,不想让少女再多呆这里一刻。正好白玉堂也已经查看完毕,走了出来,看向展昭和叶君行,一声轻啧:“你还是让丫头先回去休息吧,就算能用银针压下了部分嗅觉,这屠杀的血腥气可是不太让人好受的啊。”

      “我没事,”叶君行抬头看白玉堂,视线却陡然一黑,双目被人用手温柔遮住:“像什么样子,如果失去了感觉你就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知道吗?”

      “走吧,这个点,估计我们的元帅已经发觉不对开始集合将领了,早点把小君微送回去,我们也要赶去了。”

      白玉堂轻哼一声,白衣在空中划出迤丽弧度,叶君行拉着展昭的衣袖,随他慢慢回了营帐。

      “君僩,今天你和君微就睡这吧,”回到营帐,展昭这才放下遮住她双眼的手,对着坐在床上等他们的君僩说道,君僩温言一笑:“你放心,除非又出现意外,否则我一定和君微在这等你们回来。”

      展昭一笑,他步伐稳健的掀开篷布,身影消失在两人眼中。

      君僩收起了笑容,见叶君行手中拎着的布包里不断散发淡淡的清香,微微挑眉:“你竟然带了香囊?”

      叶君行揉了揉鼻子,完全没闻到什么香味,不由对君僩多了另眼相看:“不错嘛,我都把部分嗅觉封闭了,”“所以说你不适合真的当个医生。”君僩说完,看着叶君行完全没当回事,不由无奈:“好吧,我是用神识的。”

      叶君行手指几下将银针在几处大穴上很快戳了几下,顿时鼻间一阵清香袭来,她不由打了个喷嚏,将布包里的香囊都统统拿了出来。

      “一,二,三……你带了几个来?”

      君僩总算难得无语了一次:“难怪你身上总是闻不到重的血腥味,我还以为你天天偷懒呢,”“想什么乱七八糟,你也是出入病患那儿的,不知道我们都快忙翻了,”叶君行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是为了某些人的五官感觉着想!”

      龙皇之体,带来的不仅是血脉力量,还有比寻常人更敏感的感官。叶君行若非靠着这种体质,在血色地图里也会被生生拔下一层鳞来。

      “呵,你以为我真的一点影响没有吗?”

      君僩弯了弯嘴角,神情一抹无奈苦笑。叶君行坐到他身边,淡淡苦涩的中草药味道,“提神、安心,还有驱邪的作用?”叶君行说着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可以加这味药材呢?”

      她再要和君僩讨论几句的时候,君僩已然整个人舒展开来,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明日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了,睡吧。”

      头皮一麻,叶君行讪讪揉了揉自己的头,带着点忧愤:“让我抓到出这个主意的人我非打死他不可,不知道军营的负担有多重吗,简直。”她咕哝了一句话,也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君行闻着清淡的味道,再睁开的眼睛里毫无睡意,几个军医和他们的侍从惨死的景象历历在目,那滔天的血腥气如同一张大网,裹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知为何,她的心底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叶君行犹豫了一刹那,从怀里拿出唤神香。

      紫色的香体散发着蒙蒙中神秘深邃的味道,叶君行手指在其上摩挲了一会儿,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盆,在地面上挖了些许泥土,插好香,一弹香尖,香便迅速的燃烧了起来。

      烟雾缭绕,过了一会儿,传出男人清冷的声线,“君微,什么事发生了?”

      叶君行呼出一口气,脸上也不由带出了三分笑意,尽管她知道对面空无一人,男人也看不见她的表情:“父亲,”她急迫的心忽地安定下来,在听到男人声音时眉目就忽然舒展了开去:“发生了一些事……”

      神殿

      男人听着叶君行传过来的话语,本在书写着案卷的手腕慢慢停了下来,寂静的空间里黑狗在他脚边睡得安详,空气中流转着微凉且静谧的触感,是与叶君行所描绘的景象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肃杀。半晌,他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笔,却又松开。

      “……所以我怀疑魔界也会参与到这次的事件来,”叶君行坐在香前神情略显困惑:“可是我也不确定……我是说,”

      “不好的预感还跟其他人说过吗?”男人问道,叶君行摇了摇头,又想起男人看不到她的动作,连忙说道:“没有,展昭和白玉堂他们都去商议事了,君僩在休息,”

      这么说这孩子第一个通知的是自己?男人眉目里染上了几分笑意,声音也愈发柔和了:“既然这样,白玉堂他们应该能料到什么,”他转而说道:“不过这事的确出得蹊跷,你和他们讨论的时候多有些想法,想得多总好过面对的时候没有防备,”

      叶君行弯了弯凤眸,心头热热的,感到了些许慰藉。

      男人再度提笔在原有的地方补上一段说明,继续说道:“你在那儿记得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来找父亲。好了,这些事就交给我,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去睡。”

      “军医那边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应该庆幸自己逃得早,要记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记得你心里那份预感最好等事情发生了再宣扬出去,不然也许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君行为着这两句的体贴完全舒缓了面色,连带一向淡然的声音也透出满足和愉悦:“展昭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知道,父亲。”

      她吹熄了香,心里那抹暖意熨帖无比,顺着心脏沁入肌肤,明明是夜里,可她觉得无端的温暖。

      “和父亲说完话了?”

      床上响起君僩的声音,叶君行回头,见幽暗的天光下,那俊秀面容上挂着对她的无奈和纵容,眼神清亮,哪里是睡了的样子,她不由笑笑,起身坐在他身前。

      “父亲真是太宠你了,连唤神香这等好东西都能拿出来让你用。”

      见叶君行双颊不复进帐的苍白,君僩满意的点点头,半躺在枕头上,闭上双眼,声音轻轻地,平和安宁。

      “这么晚不睡,你也不是担心我吗?”

      调侃了一句,叶君行在他身侧睡下,君僩再度睁眼,又看了次叶君行相似的面容,听到浅浅的呼吸响起,方才勾起嘴角,睡去了。营帐内,默然无声。

      而大军的帅帐内,灯火犹自未熄,从里面不时传出争吵的声音。

      夜空幽谧,三三两两的光芒分布在大地之上,闪动着亘古不变的沧桑。天庭神殿,被哮天犬叫来的梅山老六偕同老三等人匆匆进入神殿,向着上首的男人看了一眼:“二爷,有什么事吗?”

      “去打探下,妖魔两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回来汇报。”

      男人淡淡说道,看着梅山等人离开,手指屈起,有节奏敲着桌面,半晌,微微皱了眉,神色有些莫测。“不好的预感……究竟,是什么事呢?”

      眼前过往魔界的事一一展开,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心头浮现,男人弯曲的手指骤停,眉眼涌上阴沉杀气:“难道是——”

      他放下翎笔,心念一动,眼前空间扭曲,他的身形出现在个人空间之中。

      展昭力保叶君行不是奸细的事终于引起了大军的那位统帅的注意。次日,一道命令便发了下来,接到指令的展昭打开一眼看去,顿时脸色铁青。“荒唐!”展昭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对准传令官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易辰不过是医者,怎可让他去充当先锋,批挂盔甲上那生死搏杀的战场?”

      传令官苦着脸,他见展昭怒气稍减,忍不住委屈:“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要不,您去和元帅说?”

      展昭这才平复下了心绪,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铿锵有力:“——自是要问个分晓!”

      帅帐内,元帅的亲信下属也有些犹豫:“元帅,虽说那易辰是世家子弟,可他在长安是出了名的体弱,又是我们大军的军医,这些日子来救过不少士兵。派他出去,这个,恐遭军愤啊……”

      “哼,谁让他与云熊飞交好?”元帅不满的说道:“我主意已定,此事便不必再议了!”“元帅,唉,”下属长长叹出口气,无可奈何:“那就只有这样……”

      天色渐暗。

      一身深蓝盔甲的展昭站在帅帐之外,有些交情的将领都忍不住来劝他:“熊飞,别站在外面了,元帅看样子不会改主意,不就是个军医,伤了就伤了啊。”

      “只要有熊飞一日,定保得易辰安全。”

      展昭目不斜视,对劝说的将领淡淡拱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熊飞此言当真,绝不悔改!”

      “你这,”将领无奈,只得离开:“你要站便站着去吧,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营帐内的君僩简直对叶君行的乌鸦嘴无言了:“你跟父亲说有上战场的机会我还不觉得有可能,现在看来你倒是对了一次,这什么统帅,自古以来将领打仗,哪有让军医顶上的道理!”

      叶君行托着下巴一声轻笑:“那你要不要代替我,”“你会愿意吗?”君僩哀怨的叹了一口气:“可怜展昭,还在那帅帐之前为你求情——”

      他看见少女的脸霎时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连忙打住话头,端正了神情:“君微,你真的要去吗?”

      “我不去你去?”

      叶君行看他,却见君僩微微握紧了拳,那通常是他下定决心的表现:“嗯,我去,易辰本就是我的身份,而且我去有个万一你还可以在后方盯着。”“别以为父亲给了许可我就要答应,君僩,说这话前,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体?”

      “我的病好得七七八八了,”君僩说道,清俊面上浮现镇定:“而且我比你书读得更多,又是男子,自然当仁不让的去战场,你还是呆在后方让人比较安心。”

      他看见面前少女黑了脸,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之意。

      “我看你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叶君行咬牙切齿,可谁让父亲有言在先呢?“好,那你自己去争,最好还能挣个功名呢!”她气咻咻的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君僩轻笑一声,烛光下眉清目秀的小脸却慢慢呈现了坚定,卓而不群,令人心旌摇曳(xīn jīng yáo yè)。

      捷报传来,帅帐内的一众军官默然无声,有好事者偷眼看向帅座,见元帅一阵脸青一阵脸白,半晌,他一拍椅案,神色冷凝:“展昭,你有何看法?”

      场下没有回应,一声轻笑,却是白玉堂手握折扇,神态漫不经心:“哦,他听到这个消息就回去休息了。”

      早有军官对白玉堂看不过眼,碍于这人上阵杀敌时的狠辣,却迟迟不敢出声,这下可找到了机会,他跳出来,对着白玉堂就是一通指责:“……军会当前,怎可如此儿戏,元帅,请您一定重重治云熊飞的罪!”

      “为何?”从账外走进一人,银盔亮甲,清俊贵气如同珠玉生彩,他环视了一周将官,最后目光落在那跳出来的军官身上:“这位大人,可是易辰做的不好,惹了大人不快?”

      几个营帐之外,在展昭身边摸他脉搏的叶君行一声冷哼,心下恨不得那个军官再多说几句,甚至直接跟君僩对上,然而她知道这只是个想法而已,如她所料,那军官脸色变得五彩缤纷,指着君僩,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上首的元帅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却是朝着那跳出来的官员。“朱规,你坐好,这样子是怎的,要斗到战场上去斗。”

      “够了,”

      收到元帅的眼刀,有坐在军官身边的交好同僚连忙一拉他,军官只觉得话语一噎,最后还是悻悻坐了下来,然而一双眼却紧紧盯着君僩,里面的恶意清晰可见。

      君僩无视了场中一众或复杂或惊奇或看不出深浅的眼神,神态自若的走到白玉堂身边坐下,元帅按捺下自己心中的不耐和愤怒,继续开始今天的军事会议。

      “把这个吃了。”

      不再听下去的叶君行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黑色的丹丸倒出一颗,展昭看着叶君行那沉静的小脸,面上不由笑了下:“那群人惯来跳上跳下,君微,别介意。”

      叶君行恍惚了一下神,看着展昭将丹药和水服下,不由喃喃:“总觉得又回到我叫哥哥的时候,”她看见展昭有些惊讶的眼,摇摇头:“父亲那声音太独特,是个例外。”

      “那看来我也要努力,做君微口中那份例外。”

      展昭目光转柔,他的手指抚上叶君行额头,将那微出汗水的额发温柔拂到她耳后,动作熟练至极,叶君行被那指腹带来的热度影响,耳下悄悄漫上淡红之色:“好了,再休息个一日,我想也差不多了。”

      “君微,关于这次刺客的事,我和玉堂商讨过后觉得应该只是意外。”

      叶君行不由哦了一声。看着展昭眉头微蹙:“可是我怕这次会影响到你,展昭,相信我,我的直觉不会出错的。”

      “君微……”展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准备打破叶君行的肯定:“可是我也问了族里,族老说妖族风平浪静,也许只是几个妖族刺客,不能以一概全。君微,你是不是真的太过小心了?”

      “你觉得我是多虑了?”

      展昭在叶君行审视的目光里沉默下去,点了点头。“你呀……”叶君行抬起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而她还是耐心的继续说下去,云家女学的几年,磨砺她的不止是那份傲气,还有对世事眼光的沉淀。换做前世,换做以前,叶君行绝不会有耐心再说下去,然而自她预备着为人妻,她就开始有意识的收敛骄傲,只有圆润的性格才能极好的处理贵族中的弯弯绕。

      尤其是在女学,她必定要在那儿待上数年直到毕业的。慧极必伤,伤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周围那些关心的人。这点上,她不得不感叹父亲的决定,果然,云家女学在贵族中的名声,不是白得的。

      “虽然情有可原,不过难道你没想过吗?”叶君行慢慢说着:“妖族的刺客和魔族在一起,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撞上的?若是早有预谋,能下这个决定的人,你觉得会是小人吗?”

      展昭脸色变了,的确他没想到这个问题:“该死,这样说来妖族必定有妖王脱不了干系!”“魔贪心不足力量却高,”叶君行缓缓说道:“就算早有预谋,他们找上的也不一定不是妖王,甚至妖王的可能性最大,妖界现在的情况,能跟我说说吗?”

      “妖族最强的十二族他们王者便是妖界十二妖王,”说着,展昭也克制自己从低级失误中沉下心来:“按排名来分,依次是狐族狐王,狮族狮王,鹰族鹰王,”

      “虎族虎王,我猫族以及我自己这个猫王,熊族熊王,豹族豹王,蛇族蛇王,兔族兔王,白兄的鼠族和他自己鼠王,还有曼陀罗华族曼陀罗华王,曼珠沙华族曼珠沙华王。”

      听到最后两个族叶君行呆了下:“曼陀罗华和曼珠沙华不是花吗?他们应该属于天庭花仙管辖吧?”

      “曼陀罗华和曼珠沙华都是妖界植株,只是总有族人跑出妖界来人界什么的,不过你可别以为曼珠沙华一族是那些在地府盛开的死物,那部分从来没得到承认,你如果有一天到了妖界还要记得不要将他们相提并论。”

      “就像是分家分的早已是两支了对吧?”叶君行有些明白了:“曼陀罗华也是这样?”

      “不,”展昭沉吟了下:“曼陀罗华才是佛家安插在妖界的一族,专门给他们传道的。”

      “这样说来,天庭岂不是也有在妖界扶持的势力?”

      叶君行闻言皱眉,看见展昭摇了摇头:“天庭和妖界有停战协议,明面上没有安插人手。暗地里,应该也有探子在。其实,十二妖王各自为政,只有遇到了妖界重大的事务时才会共坐一堂商议,除了那些时候,其余时间还是各打打该杀杀,毕竟妖界几族之间还存在天敌关系,”

      “就像猫妖族和白鼠族是天生的敌对一样,”叶君行忍着笑:“你们那儿应该不会想到这样也能联合吧?”

      展昭也是一笑,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不出意外应该是不可能再打起来,除非我和白兄有一日都不在了。”

      “不必,你或者他死掉一个就可以了。”叶君行上床歇息之前,看了展昭一眼,那眼神里有戏谑和不信。

      轻轻一笑,展昭没打算现在告诉自己心爱的女孩,他和白玉堂之间早已做了约定,只要对方活着一天,就会看牢对方的势力不让他们伤害到他们心爱之人。

      这是猫鼠两族之间停战的唯一约定,也是会持续到直到他们死那天的和平。

      “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叶君行来到雪地上,见叶君行一副若有所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听到了。”

      叶君行笑笑,见叶君行眼中有一层浅浅疲惫,心中一动。

      “……妖界一片风平浪静,真奇怪,我明明觉得不好的,”叶君行坐到她身前,犹不死心:“为什么我的直觉在你那儿你会感觉不到,我不就是你吗?”

      “我只是块前世遗留的碎片,”叶君行淡淡道:“不管我外在如何像前世,我终究只是一个模块,一个零件。”

      “真正强大的是前世,也是叶君行你自己。”

      “所以我有直觉你却不能感觉得到,”叶君行嘀咕:“听上去很辛苦。”

      叶君行白玉脸颊上绽出一个微笑:“叶君行,你那感觉我大概分析出一些东西了,不过我还需要你去查一些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展昭的死劫我大概明白这次应在哪处了。”

      “哎,一个应劫还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搞得我还做出决定说什么等我回来,结果真是……”叶君行无奈摇头。

      “若是劫数不充满变数,也就没有所谓一线生机了,”叶君行说道:“不必介怀,打起精神来啊,叶君行。”

      叶君行在和叶君行一起出谋划策,展昭却也没闲着,一向不喜欢联系前世的他这一次破了例,原本沉睡的意识还有些惊奇,听完事情经过,他立刻清醒了。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云昭训他:“这哪里是没问题,这问题大了去了啊!还好君微感觉一向敏锐,又经过了系统特训,不然真是要被你害死!该死又自负的白玉堂,这点他不会去问一问那位吗?”

      “究竟什么事,”

      看展昭仍然大惑不解,云昭叹出口气却也知道不怪他。毕竟他没经历过因撕心裂肺彻夜难眠挣扎成长的那些日子,不懂得他们痛苦之下养成对自我一遍遍剖析的思维是怎样看到盲点的。“过来,我慢慢讲给你听,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你毕竟是前世,不是我这种一部分的意识集合体可比的。”

      “你让我怎能不急?”连通的心底骤然明晰的问题一个个击倒他的自信,一向好脾气的展昭也不由闷了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达不到以前的高度!”努力过后才发觉原来之前与前世的距离并没有缩短,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感觉挫败,云昭看着明显情绪不稳的展昭皱起了眉:“我刚才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

      “君微能做到,你会做不到?”

      云昭尽力不使自己的语气有嘲讽味道,这看上去终于使青年冷静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见到对面自己平和的脸,握起的拳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轻轻松开:“抱歉,我失态了。”

      “一下子接受,不是件容易的事。”

      云昭摇头,他手在面前一拂,一局棋盘上空空如也,展昭惊讶看去,手边出现黑子棋罐:“下棋?”

      玩味的笑了笑,展昭捻起一枚棋子:“请。”

      他首先落下一枚子,云昭笑了笑,笑容有些许怀念:“君微最喜欢用棋局来说服别人,不知道这特点有没有改变。”想想,他又自嘲:“不能重复其它意识的道,君微,大概也不会用这方法了,展昭,若我赢了,你可愿意让我见一见君微?”

      展昭沉默一会儿,伸手又落下棋子:“君微不是她,”“是啊,拥有前世我们那些记忆的君微,”云昭笑得有些苦涩:“是我自己亲手放弃了她,我自己结的苦果,自然要我来尝过。”

      “会有见她的一天,我和你都是他的延续,不是吗?”说着,展昭眼帘微颤,一双清漆般的双眼,满载着信任和无声的支持。

      云昭笑了起来,一子落下,展昭的布局尽数溃败:“是啊,是这样的。”

      这一夜,两人都和自己交了心,直到沉沉安眠睡去。

      战争的白热化来的快,去得却迟。为了最后的胜利,选拔一部分军士组成敢死队,而指挥的重任,落在了主动请缨的展昭身上。

      “猫儿,你积累战功的速度……”

      白玉堂洒然一笑:“就算不出来也足够你满载回朝,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

      看了眼同样被白五爷训得很惨的白衣青年,展昭摇摇头,面上满是志在必得的光彩:“这是最快也最好结束战争的法子,如果顺利,我们突袭成功后大军就可以胜利开拔了,到那时战争接近尾声,我才好将君微放到身边。”

      “哎,真羡慕你,能光明正大的领人,”白玉堂耸耸肩,拍拍他:“路上注意安全,爷等着你。”

      “好。”

      然而展昭这一去,却再也没回来。

      战争以敌方的投降而告终,而早已请命去查探展昭的白玉堂消息传的越来越迟,也愈来愈少,君僩作为易辰在军营内治病救人,内心却焦灼不已,三个人一去不回,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担惊受怕,着实难为,可是目前他却走不得,不仅因为他现在是军中唯一的军医,而且也是因为药童消失得不会引人注意,易辰却会。

      “玉堂不是说打探消息尽快回来吗,怎么越发没个准数了?”

      这日君僩轮到休息时间,他坐在营帐里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样不行,可惜我又没有能和父亲联系的手段,”他心头按捺不住,未几后终于站起身来:“不管了,这次要是还不回来,这军营我就不呆了!”

      他抿唇想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终于去翻了叶君行的包裹,他知道叶君行一向不喜别人动她东西,可如今局势严峻,由不得他不用了。

      在包袱的最底层他终于找到了只剩一根特别不起眼的唤神香。

      “一定要联系的上,”君僩想着陈沐传来的法咒,点燃了香头,不久缭绕上升的烟雾里男人身形显现出来,看见面上几乎没有了温和的君僩,皱起了眉头。“君僩?”男人说道:“君微呢?不是将香交给她了吗?”

      “父亲,出事了!”

      君僩一开口,便咳了好几声,男人神情一变,只苦于自己不在君僩身边:“君僩,慢慢说,”他的虚影飘忽了下,君僩连忙施术拈诀护住了香继续燃烧:“……君微她……”

      男人听到后来,神情已经是阴沉的仿佛可以拧出水来了。

      待君僩说完了整个事情,男人迅速做了决定:“君僩,你暂时待在军营不要动,等我过来!”

      “可是神殿的事——”“这些不及你们重要!”

      男人说完,一挥袖散了烟雾,香骤然熄灭,君僩咬唇,看着香,最终还是将它收了起来。而山谷里,被困守的叶君行正刚准备掀帘进门,却对上一双久违了的寒星眸子,登时不小心打翻了手中水盆,她顾不上捡,几步并作一步来到展昭身前,神情似笑非哭:“展昭,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吧?”青年挣扎着坐起来,“莫怕,昭回来了,莫要再担忧了。”

      叶君行连忙将他扶起,又拿了个靠垫垫他身后,“你还说!”叶君行眼睛红了去,每每想到之前为了她展昭硬挡敌人一记,她就想心绪激荡不能自己:“谁让你挡伤害的!你忘了我有父亲给的金丝软甲,普通攻击都伤不了我吗?!”

      “君微,我不能让你陷入丝毫危险。”经历了战火洗浴的青年面容坚毅,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一点点都不行!”

      “如果我不是身为扁鹊弟子,如果没有父亲给的银饰法力,你这回就很可能回不来了,你知不知道!”叶君行气急,眼眶里渐渐涌上液体:“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拼命杀出重围,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还在,”展昭看着她,神情专注:“你我要保护,手下我也要他们活着,活着回到长安,和我们一同活着回去。君微,你知道的,是不是?”他怜惜的擦了擦她眼角:“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该跟来。”

      “听说猫儿醒了?”

      白玉堂清朗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叶君行连忙擦了眼睛,坐到一边去。见展昭还算有力气,白玉堂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你可千万不能走了,你要是一走我都想不遵守约定了!”

      “你敢!”

      看着白玉堂风尘仆仆,展昭微蹙眉头:“还是被围着吗?”

      “哼,借了魔界几个胆子!”

      提起这事白玉堂就暴躁不已:“若是妖界军队哪个敢跟我这么说话,还敢同我交手,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白兄没说明身份吗?”

      白玉堂气哼哼:“说了啊,但是那边好像没信。”

      “他们未必不信,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君行说道。白玉堂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对了,大军已经取得了战斗回合的胜利,看样子再打个三四场小战役,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那还真是个好消息,”

      展昭点点头,见白玉堂身后再没人进来,不由一奇:“君僩呢?”

      “我留他在军营,”白玉堂说道,眉眼带了庆幸:“幸好没带他出来,我们被魔军团团围困,照这样子看下去如果突围不了就只有弹尽粮绝,多他我反而还要分心。”

      “是啊,不如不来,而且我还在包袱里留下了一些唤神香,希望君僩能早日发现。”

      叶君行说完这句话,却忽然沉默了下去,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白玉堂无奈摇头:“靠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好丢人的?如果是这样,也轮不到猫儿来当猫妖族这个王了。”说罢,他还添了一句:“我要是有这么好的依靠,就不必费劲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该期望父亲到来还是该希望父亲不知道这件事了。”叶君行说着一笑:“可惜唤神香受了魔气侵染已经不能用了,不知道父亲得知我们被困会是什么个反应。”

      “你最好还是期望那人到来,”白玉堂交叠着腿,眉宇也有几分焦灼:“我刚刚查了下士兵的口粮,已经开始不够了,从下顿开始就得喝稀粥,而我们连出不出的去都不知道。”

      “我们三个人还想不出办法吗?”展昭皱了皱眉,白玉堂看他一眼,口型作了个妖族,他心下一凛,却知道这次他是非回去一趟不可了,妖王的身份,到底没有他所不看重的那般不重要。

      时间在几人商量的时候缓缓逝去。

      随着最后一场战役打完,君僩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仗打完了,他也不用在整天呆在营里治病救人,难得多了许多空闲时光,便主动领了任务,在大军后方做一些后勤工作。

      “君僩,”

      这天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还没等君僩回头,一身黑衣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君僩面前,正在检查粮食的君僩极快的余光扫视场中,见四下无人,尤其松了口气,“父亲,”

      “进去说,”

      说完,男人的身形便再度自君僩眼前隐去,心知父亲用了隐身法的君僩也不点破,他貌似自若的一路回到营帐,路上有几个士兵遇上他都打了招呼,君僩也一一有礼貌的回应。

      “怎么回事?”

      进了营帐,男人再度显出身形来,这次君僩镇定多了,他首先自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面前的男人:“这是玉堂最后传来的,上面写着展昭是碰见了妖魔联军后不见的,他打探的妖界动兵的消息说其他妖王已经得知了此事,正在为打不打人间还争吵不休。”

      男人迅速浏览了一遍信笺,看着看着眉头蹙起来:“君微也跟去了?”

      “是混在敢死队里出了军队的,当我和玉堂发现的时候队伍都走了一个时辰,没办法,但君微留下的字条说她会联系我们,可到现在都……”君僩说着,又拿出纸条来递给男人。

      “真是胡闹,”男人面色微愠(运):“说了不要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一点都没听进去,”君僩看男人气息有些不稳,不由得担心的看着他。“父亲,我想君微是有把握的,只是也没料到意外情况。”

      “展昭和君微,只怕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男人眉目冷峻,神情严肃:“而且困住他们的不是少数,否则以他们俩的修为不会掏不出来。白玉堂,恐怕也是发觉了这点,赶过去救人却把自己也陷进去,才没来得及给你讯息。”

      君僩点了点头,神情不掩豫色:“可大军马上就要班师回朝,再不将他们救出来,恐怕赶不上大军行进了。”

      “你们大军几日后回长安?”男人问道,君僩不假思索:“最快明日,最晚后日,大军一定要开拔了。”

      男人微微敛眉,他略作思索,一挥袖,桌上一个杯子立刻就变作了易辰的模样。

      吃惊的看着和他动作一般无二只是略嫌僵硬的面容,君僩不由去看男人,男人似有所料,温声解释:“这是变化术,可以将死物变成与人无二的行动模样,不过这等法术需要一定修为才能使用,而且并不具备本人的意识,要想它来治病救人,你还需要一缕神识注入它的体内,它方才才会活动起来。”

      君僩连忙按照父亲所教的口诀将一缕意识抽出,注入易辰的身体。待那双眼里有了神采,君僩不由咦了一声,他清晰的能感觉到这个傀儡在识海中的存在,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分身一样,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

      “这就是傀儡吗,果然妙处非凡。”君僩不由赞叹,见少年眼中难得忧色散去一点,男人唇边微微带了笑意,却转瞬即逝:“没问题的话我们立刻离开,”

      君僩神色一正,见男人身形消失,君僩也连忙拈起法诀,迅速跟上:“父亲你知道君微他们被困在哪儿了吗?”

      “墨谷。”

      男人清冷声线飘在空中,很快消散。

      饶是君僩道行稳固元婴遥遥在前,然而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认识到他有多么幸运,因为放眼望去,那一片大军里所谓的化神炼虚比比皆是,多得简直跟地上的大白菜似的,虽然只占了军队的数分之一,然而这数量多得只有凡间修仙界倾巢而出,才有可能能够媲美——这还不算他们本身的战斗力,如果打起来,估计连一合之将都不是。

      可想而知,若是他贸贸然行事来找君微他们,下场不是被抓就是直接陨落,无论哪种局面都一定会扯君微的后腿。君僩默不作声的将那些人记在心上,紧紧的跟在父亲施法隐息的距离之内,半步不敢离开。

      他心下愧疚,若是没有自己,父亲应该早已穿过防线了,如今却也得小心翼翼的游走在魔军之中,隐匿气息。男人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开口:“这不怪你。”

      不怪君僩到目前才发现这边局面严峻,男人知道,整天治病救人还要关心时政以及探听消息,君僩一个人有多么的难为。

      “走吧,”几番游走下来男人大致对分布有了个谱,他很快找到了入谷的一条小路,迅速走了进去。

      这一次却比刚刚更谨慎了点,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红缨黑甲的士兵五步一人十步一哨,虽然面色沾满风尘,却看得出精神尚佳,望军营中心上空而知那袅袅之气,未显出几分颓败,男人看在眼里,对展昭的治军有了不错的印象:“军气凝而不散,散而不乱,威整肃然,很好,”

      这骤然出现的两人引起了士兵的警惕,男人看见军队一阵变动,很快自收缩的军队里走出一人,气息内敛,双目虎然有神,竟也是一名修行者,观气息也有普通元婴期的修为。“是何方高人来到此地?”那汉子大声说道:“炼体门翟魏,敢问道友名讳?”

      “翟大哥,是我。”

      认出这是墨书的同门师兄,君僩心中一喜之下扬声说道,少年眉目如画,那面容细细看去,有着九成像了某位绿衣少年,翟魏分辨过后大吃一惊:“你是,你是……”

      “可否请我们进去说话?”

      微笑着使了个眼色,翟魏大喜之下连忙命令士兵让开一条道路,看着两人过去,又招来一个小士兵:“去通报易公子,就说他的大哥带人来了。”

      小士兵机灵的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

      卧房之内,叶君行和白玉堂正在与床上的展昭谈论下一步的突围,说到将领处均是愁眉不展,有些无奈:“突围的时机必须要一致,可是一时之间又该去何处寻找一个和我们有一样默契的人呢?”

      “玉堂!”清朗的少年音色低缓柔和,让人心中一动。

      “说了不能是君僩了你还模仿他!”白玉堂瞪着面前犹带愕然神情的叶君行,作势要敲她,熟悉的声音又是一声呼唤,这次带上了恼怒:“玉堂,你在干什么?”

      坐在床上的展昭是最先看见君僩的,还不等他笑着开口,白玉堂首先得不信任让他不由转回了目光,看着白衣青年连忙开口,语声带了无奈:“这次是你误会了。”

      他看着叶君行转头,从位置上起来一头扎进那人怀抱,不由瞪了眼白玉堂,很有些看戏意味,在他冷飕飕的目光里,白玉堂后知后觉,摸着头笑了起来。

      “玉堂,你刚才在欺负君微?”

      比君僩更加冷的冷气席卷而出,感受到这股逼人的寒意,白玉堂僵硬的转头,一青衫一玄衣映入眼帘,虽然形貌不相似,相同的却是两人眼中都透着冰寒之色,白玉堂直接忽略了来自年长者的冷意,讨好的向君僩绽开了笑脸。

      感觉到自己父亲抚着自己头发的手一顿,叶君行转眼便看到了某个白衣青年只顾讨好君僩的举动,登时面罩寒霜,在哥哥投来的目光下,唇角缓缓掀起一抹冷笑。

      她没有说话,事实上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见状,君僩冷冷看着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白玉堂,一拳打上了他的面门。

      君僩正欲收回手,拳头却被人握入手心,白衣青年看着他,眼里划过一抹抱歉。随后,他一掀白衣,就这么在男人面前跪下了。叶君行躲开了白玉堂的动作,而男人也没有阻止她。只是看着白玉堂,眉头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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