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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府客到 ...

  •   新沂京城的一个冬夜。

      片片雪花飘落,打着旋落在地上,瞬间没了踪影。别看是在江南,湿寒阴冷的天气,冻得人骨头缝都觉得疼。店铺早就关了门,街道一片寂静。有辆马车吱嘎吱嘎地经过,在地上碾出两道长长的印子,一直延伸到街角。

      街角的那头,整个京城人都知道,是新沂的权贵所在。举目望去,每座府第都称得上宏丽富贵,其中莫与为比的一座,便是将军府——新沂第一猛将云逸的府邸。

      马车行至此处,车夫“吁”了一声拽紧了马绳,利索地跳将下来,毕恭毕敬地掀开后面的帘子,只见一位少年一手搭着车夫,一手抱着个物件弯腰从车内出来,待着地后,直起身,挥挥手,意让车夫去敲门。

      将军府两扇门上各有一个铺首,像是虎首衔环,看上去甚是普通,和新沂的大部分家庭并无二样。

      放眼新沂的家家户户,铺首上多是虎、螭、龟、蛇,用来镇宅辟邪,大多用青铜制成,随着时间的流逝,青铜氧化成黄色,如眼前的这对铺首一般。然而来过的客人都知道,将军府这个,其实是用金灿灿的黄金镶着玉石制成,敲击起来玲琅有声,煞是清脆。

      车夫叩响铺首,里面的家丁应声开门,但见门外的这位客人身着时下最流行的细领大袖青缝袍,当中镶嵌着蜜蜡金,脚下着一双低跟浅面红绫鞋,背上挂着桐木琴,手里还抱着个精致的酒坛,面上一对桃花眼,嘴角似笑非笑,举止间一派豪奢公子气象。

      一迈步、一张口,就像是掀开了背后那灰蒙蒙的天气幕布,从容走出来的鲜艳人物。

      “将军在家?”

      显然是位熟客,其中一个家丁赶紧上前唱喏:“在的,在的。蒋公子这边请。”

      蒋暄杨摆摆手,“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去安顿下马车。”便大踏步地往里去了。

      两位家丁赶紧安排了车夫休息,把马牵到马厩去。其中一人抱起一堆干草,放到马的面前,和一起来的家丁聊天:“李老哥,刚才那个客人是?”

      被问话的老李正是刚刚给蒋暄杨行礼的家丁,他帮着把马拴好,回答道:“那是咱们将军的好朋友蒋公子,东街生意最好的那个仙味居,就是他开的。”

      小伙计诧异道:“这人可不像是饭店老板的样子。”他想了想,又问:“哎老哥,你说咱少主子跟隔条街的那个李常侍谁的官大?”

      老李吸了吸鼻涕,“当然是咱主子了,咱家两位主子可都是大将军,有多少赫赫战功,虽说那李常侍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跟咱这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主子们可没法比。”

      小伙计是新到府上的,有很多的疑问:“那你看那李常侍,天天家里高朋满座,你再看咱这门前,少有来客啊。这么多天,才看到一位蒋公子拜访。”

      老李突然有种作为云府家丁的自豪感:“老弟你来咱这府里,日子短有所不知,自从老将军自从退下沙场,大部分时间都在纵情山水。咱少主子统领云家军后,在战场上依旧勇猛非凡,无人可挡,但他骨子里却和老将军一样,是个喜欢逍遥自在的人,身边只有几个贴心的朋友,也不是常常来往。拉帮结派这种勾当,咱少主子是绝对不屑去做的。更何况……”

      小伙计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老李至此不说了,连忙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老李正想要这种效果,遂压低声音,附在小伙计耳边低声嘀咕:“更何况咱家将军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只要皇帝没有急召,便在大夫人房里颠鸾倒凤,根本没时间招待客人。”

      小伙计吃惊不小,正要问个究竟,马厩的门被人刷地一下推开了。

      “两个下人妄论将军私事,如此不合礼法,成何体统?!”

      呵斥的声音吓得他们浑身一抖,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马厩昏暗,那人又堵在门口,轮廓像座小山一样壮实。两人顿时慌得手中干草洒落一地,忙跪倒在地,连声认错:“林管家,小人……小人知错。”

      林际笙满面阴霾,呵斥道:“马上把门口清扫干净,扣罚你们一个月的工钱,今天不把候鹭湖周边的杂草全部修整干净不准休息!”

      两个家丁叫苦不迭,却一声不敢吭,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磕完头后赶紧连滚带爬地去干活了。

      林际笙望着他们慌不择路的背影,心里憋得慌,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没错,这就是云府现在的状况。只是可怜了……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好端端地,二哥叹什么气啊?”柔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际笙闻声连忙回头作揖,“小少爷好。镜姨娘好。”

      他迎了上去,“下雪的天,怎么还走到这来了?”

      林镜恩手中牵着一个粉琢玉砌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见到林际笙,连忙松开娘的手,扑过去紧紧抱着林际笙的腿,抬着小脸:“抱抱,抱抱!”

      林际笙满心疼爱,忙弯身抱起小男孩,“小少爷今天玩得可开心?”

      男孩儿被养得很好,加上穿得又厚,抱起来的感觉像抱了个球一样,他听到林际笙的话,圆墩墩的屁股在林际笙胳膊上拱啊拱的,往马厩那里使劲:“马,要骑马。”

      林际笙怕他摔下来,连忙收紧胳膊,扶着孩子后背,让他在怀里坐得更舒服些。

      他回头刚想问林镜恩冷不冷,只见对方轻轻抖了抖长至拖曳在地的白狐裘斗篷。刚到嘴边的问候又咽了回去。

      天气冷了,富贵人家多以貂裘狐裘御寒,这毫无杂色的白狐裘斗篷一看就是难寻的,怕是朝廷里的贵人也不一定人人拥有,可见将军是多疼她。

      此时镜姨娘这一身白色,映着里面那桃花粉织金罩裙明艳非常,把那纤细而美好的腰肢包裹得恰到好处。

      十五岁得子,如今还未满二十的她,显然是朵已经长开的花儿,既带着少女的娇嫩,又不失少妇的妩媚,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

      但见她缓缓上前,腰上系的和田玉佩随着走路悠悠地晃荡着,晃荡得林际笙的心颤了又颤。

      她抬手拍了拍云玄后背,轻声劝着:“少爷下来可好?我给你玩好玩的。”

      林镜恩褪下腕上的翡翠手镯递给玄儿,云玄看着新奇,忘了刚才那茬,白胖胖的手指头抓着手镯,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几下,递给林际笙,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眨着,“我要马。”

      这感情是要跟他交换啊,林际笙笑着哄他,手上比划了一个高度:“等小少爷长到这么高,就可以骑马了。”

      云玄看这是没戏,顿时气鼓鼓地嘟起嘴巴,向着林镜恩,两手张开,“姨娘……”

      林镜恩不禁失笑,把他从林际笙怀里接过来,“二哥。”

      林镜恩道:“蒋公子来了,你去那边一趟,让将军到正厅会客。”

      说罢苦笑了一声,低头看怀里的孩子,“把玄儿给那边送过去。”。

      林际笙一愣:“你也知道将军在那边的状况,小少爷要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

      林镜恩苦笑中不由得带了一丝刻薄:“我想她还不至于心里这么没数,再说了她不才是孩子的‘娘亲’?”

      林际笙望着她消瘦的脸颊,心中一痛,低低地应了:“好。”
      ***

      层层叠叠的纱帐下,摇曳着不灭的烛光,似有似无的熏香不时钻进人的鼻息,更是催情。

      一位美人微露香肩衣着清凉地斜倚在榻上,正懒懒地用一根银杖去挑那烧得滋滋作响的红罗炭。

      云逸刚在耳室饮了回茶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轻扯过银杖,口中责怪着:“月儿,莫要烫到了手才好。”

      啸月松开手中银杖,顺势将头枕了过来,呵气如兰:“将军,这熏笼上的炭委实放了多了些,妾身哪有这般怕冷?”

      云逸侧过身去看,心爱的女子额前确实布满香汗,肌肤被炉火映得粉红,那薄如蝉翼的白色丝缎中衣,腰间的带子只是随意一系,一双长腿莹白如玉,交叠着搭在床栏之上。

      中衣里面的绣着粉红莲花的肚兜半挂在胸前,想是方才扯开了还没来得及系好,不禁呼吸一滞,低头吻住月儿娇小的耳垂珠,含糊道:“为夫喜欢月儿穿这般……”

      啸月的面颊愈来愈红,娇羞不已:“将军,又来,小心身子……”

      云逸闻声,唇离开了半寸,鼻尖对着她的,揶揄她:“你这是在怀疑为夫的能力?”

      啸月羞得无地自容,只能拿小手轻推他,“将军就知笑我。”云逸沉迷于爱妻的娇羞模样,猛抓住爱妻的柔夷,把她拉入怀中便要除那身上薄衫。

      眼看天雷要勾地火,只闻外面轻声唤道:“将军!”

      云逸充耳不闻,继续揽着啸月亲吻,只见她气息不稳地提醒道:“林管家或是有要紧事,将军还是过去看看吧。”

      “爹爹……”怯怯的童声在外面响起。两人的动作一顿,旋即分开。

      不用想,里面的情形一定是慌张无序的。林际笙小心隐藏起嘴角的讥笑,抱着云玄在门外静静地等着,不再催也不离开。半晌之后,云逸披着外袍,从房间踱了出来,眉头敛着,很不爽的样子。

      “何事?”尽管语气似往常一样沉稳,但林际笙明白,将军现在应该是非常地不耐烦。

      回府半月有余,他基本上没离开过这里,连云玄都没看过一眼。

      林际笙心里腹诽着,却不敢表露出来,“将军,蒋公子来了,现在在正厅等您。”顿了顿,又问:“镜姨娘问,夫人要不要带小少爷一起过去。”

      “阿嚏!”林际笙话音未落,怀里的云玄就打了个喷嚏。

      云逸望向云玄,小家伙长得不太像他,却也面目清秀,此时正委委屈屈地盯着他看。

      他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用自己的去贴了下孩子的脑门,又伸手摸了摸云玄身上的衣服,面色一凛,看向林际笙。林际笙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难道是误了他和啸月的好事,还在生气?

      正在丈二摸不到头脑之际,只听云逸云逸沉声回道:“我换件衣服就过去。”便抱着孩子进去了。

      ***
      卧房里,啸月已经收拾停当。云玄被云逸抱进来时,一看到她,马上回身紧紧搂住云逸的脖子,小脸埋得低低的,排斥之意非常明显。

      啸月坐在床前没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云逸拍拍孩子后背以示安抚:“云玄有些发烧,让彤樱烧些姜茶过来。”

      彤樱是啸月的贴身丫鬟,一听到将军叫她,赶紧进来。云逸捏捏云玄的小脸,哄他:“去旁边房里睡一会,身体就会好了。”

      云玄转过头,大眼睛环顾了下房间。

      他看到爹爹,姐姐和……娘。

      他瘪着小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因为来之前,姨娘告诉他,不许哭,要听话。

      但爹爹总跟娘在一起,这个娘他不喜欢……云玄觉得:爹爹应该整天跟姨娘在一起才对。

      彤樱在旁轻轻拍他的后背:“少爷,下来,我带你去玩好玩的好不?”哄了半晌,云玄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一直搂着云逸脖子的小手,由着彤樱接过来。

      临出门前,云逸叮嘱:“把他衣服全都脱下来,让他在床上睡一会儿。”

      屋里清静之后,啸月才站起来,帮云逸整理衣衫,平时在家,为了舒适自在,云逸都是穿袍襦裙裤,外面随意搭一件披风。

      她帮他系好围裳中伸出来的飘带,又伸手拢了拢外罩的玄色斗篷,态度认真,一丝不苟,似乎刚才那个插曲从来不存在一样。

      云逸观察着她,这么长时间,云玄和她一直都亲近不来。

      他试着开口:“要不把玄儿放在你这里生活如何?”

      啸月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停了几秒,嫣然一笑:“将军决定便好。”

      云逸突然冷了脸,推开面前的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

      云逸还没走到正厅,就听到有缕缕琴声传来,先是悠扬缓慢,似是来自深谷幽山,潺潺地流淌。

      继而声音慢慢高亢起来,节奏加快,嘈嘈切切,激昂有力,似有千军万马,敲打在云逸心上,让他不禁联想到战场上激烈的厮杀,敌人鲜血溅出来的那一瞬间。

      忽然,铿锵的琴音戛然而止,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轻柔婉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丝的凄凉,像即将离家的游子背后那母亲的哭泣,又像埋葬战友时心里的彷徨。

      云逸站在厅前,没有再往里走,直到琴声结束,才出声赞赏:“暄杨,你弹琴的技巧已经出神入化了。”

      蒋暄杨放下琴,出来迎他:只见面前的男人身为新沂的第一将军,不提那龙章凤姿的模样,光说这眼神,就会让哺掇之徒吓得战战兢兢。不过在亲人和朋友面前,他却是风恬月朗,半点杀气都没有的。

      “云兄,快过了一个时辰了。”

      云逸听出来他话里的揶揄:“要是不这么晚,怎么能听到如此美妙的琴声?”

      蒋暄杨往她身后望了望:“我妹妹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

      云逸心里堵着,搪塞了一句:“玄儿发烧了,她在照看着。”又捶了他一拳:“没事不要张口妹妹,闭口妹妹的。”

      蒋暄杨摸着痛处大笑,随即又在他耳边偷偷道:“哟唷,这干醋吃的。你那姨娘和管家也哥哥妹妹叫着,亲得不得了,我倒是没看你有什么想法。”

      云逸不想提这些糟心事,岔开话题:“今天你穿得跟花蝴蝶一样,想必是从宫里出来吧。”

      “可不是,太后想听个曲儿解解闷,我刚好惦记着上次宫里的陈酿,特意去讨了点来。”

      云逸道:“这么好的事,今天天气寒冷,晚上就在我这里吃了,待我差人去做些下酒菜。”

      正说着,门口又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将军。”

      林镜恩一早就站在了后面,看着这两个男人并肩一起往厅里走,一样的身高,不一样的俊秀。一个器宇轩昂,一个潇洒佻达。

      她贪婪地望向自家男人,蒋暄杨虽好,却江湖气过重,又雌雄难分,而云逸,自小生活在将相之家,举手投足均为贵胄之风,在外征战多年,又多了杀伐果断,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两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回过头来,林镜恩忙低下头,恢复温婉模样,微微弓腿,行了个万福,道:“妾身听闻家里来了贵客,特地做了几个下酒菜。”

      云逸大笑:“刚好刚好,正好说到这里,赶快端上来吧。”

      说罢招呼下人在厅前摆好桌子,各式佳肴陆续端上桌来。等到摆上桌子,林镜恩并没急着走,借着帮忙倒酒,夹菜,期期艾艾地在旁边耗着。

      蒋暄杨暗地里鄙视这女人不知进退,表面却不显,还热情邀请:“二夫人也一起吃吧,人多热闹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府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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