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丰铭

3、日常

　　季鸰翻看近来的信笺，不多，也不少，一共五十七封，其中有三十二封是委托，二十二封是情报，剩下三封是真正的信件。

　　季鸰这次出门来回用了二十一天，这是他这段时间没处理的内容。

　　季鸰将委托信分成四份，一份他已经在上面写上了杀手的名字，两份分别拿下去让甲部与善部自行定夺，最后一份便是拒信。

　　拒信从来没有不值得出手这个原因，江湖上都知道，灼星阁是一个只认钱的组织，只要钱给的足了，他们连自己的皇帝都能杀，当然，只要有人能出得起这个价。因此委托被拒唯有钱不足一个理由。

　　这就是江湖人中眼里的灼星阁。这次的拒信也确实都是因为委托金的问题被拒的，可其中也有一封，季鸰更多的考虑了其他因素，况且，这个委托价格同样不高，或者说不够高。季鸰不会出手。

　　季鸰放下笔，揉了揉额头，宋室知道他规矩，安静上前取走了这几摞信。

　　“孙树川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季鸰忽然开口道。

　　“回少阁主，他行事滴水不漏，还没查到特别重要的地方，不过也有了一些苗头。”

　　“嗯。”季鸰沉思，“孙树川，我记得他夫人很强势，不过他还是顶风养了个外室。”

　　“确是如此，孙树川夫人是宁氏家族的小姐，当初下嫁孙树川时，他不过一介穷书生，孙树川一直惧怕这位夫人。”

　　“他外室有孩子了吗，在孙夫人面前有没有暴露？”

　　“孩子有了，一儿一女，孙夫人并不知道。”宋室道，“孙树川做的很隐秘。”

　　“三年功夫生了两个，倒是真心的很。”季鸰缓缓直起身子，“去外室家里查，先不要惊动孙树川。实在查不出就绑他一双儿女，他若不在乎儿女的命便将其连着外室一起送到孙夫人面前。”

　　“是。”

　　宋室拿着信笺褪下，季鸰稍微得了些空便开始将前段时间得到的册子手录下来。

　　他不是很着急这件事，这个总的来说对高硕的影响并不是特别大，大的是冼元国。毕竟这就是发生在冼元国内部的问题。

　　钱岷与宋室都先后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季鸰一个人，这是历来少阁主处理事务的听云楼二层，很大也很高，但也显得空旷。

　　外面的风打在窗户上，发出呼呼的声响。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季鸰不用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

　　除了阁主，灼星阁只有沈云桥进季鸰的房间从不敲门，而阁主现在几乎很少出现。

　　“喝药。”沈云桥毫不客气的将托盘放到季鸰面前，“伤还没好利索，注意休息。”

　　“怎么没让徐鹤来送药？”季鸰伸手端过药碗，说完便一饮而尽。就像喝的是一碗好茶似的。

　　他都习惯了，自小到大，各式各样的药有各式各样的苦，有些甚至会让他觉得比病痛更加难受。

　　“他打翻了我磨好的药粉，重新磨去了。”沈云桥接过药碗放进托盘里，转身就向外走，同时不忘嘱咐道，“半个时辰内便上床睡觉。”

　　“好。”季鸰漫不经心的应着。

　　沈云桥也不管他，季鸰自小聪明，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否则他也不会坐上少阁主的位置。

　　季鸰从进入阁中身子便是最弱的，需要大量的休息与药物，对他来说，休息的时间比常人要多一些，他便什么事做得比常人都快，更快的学习阁中各种功法，也更快的杀人。季鸰是唯一一个拖着病身子进入辛部的少年杀手。

　　不过一年的功夫被阁主看中，正式作为少阁主开始培养，季鸰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武快可斩风，文过目不忘。他曾一次杀过上百人，只用了不足半盏茶的功夫，也曾同时看完二十六本书，仅仅是一天的时间，而他的一天还要比其他人更短一些。

　　季鸰是个天才，这是谁都不会怀疑的事情。

　　他已被人仰望许久，除了沈云桥，旁人都快忘了他同时还是一个身体虚弱的普通人。

　　若不是生来不足，又怎会在此做打打杀杀的事情呢。

　　又默了几页册子上的内容后，季鸰站起身准备去休息了。

　　明早起来还需练会剑，他的剑术已经达到极致，天下所有的剑谱他也都看过，这世上也几乎没有人能破的了他的剑法，季鸰剑法以快闻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剑术招数精确，一丝不苟，每一击都恰到好处，毫不偏离。正因为如此，季鸰知道自己很难再进一步，而且就算是有所突破，也没人能检验的出来。

　　对其他人来说，已经站在巅峰的人再往上走同样看不清身影，没什么区别。

　　季鸰期待自己有突破，却也不强求，他事务繁忙，本可以不再每日练剑的，可惜他有个病弱的身体，于他而言，如今练剑不过是增强自己体魄的一种手段。

　　与喝药一样，他不想做，可不能不做。

　　除了季鸰，从未有人知道，他不喜欢杀人，不喜欢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甚至不喜欢剑。

　　赫赫威名的斩风大人不喜欢剑，这可真是个笑话。

　　季鸰不会笑，他依旧会做的最好，杀更多的人，坑更过的人，练好他不喜欢的剑法。

　　又三天过去，宋室拿到了孙树川所有的叛国证据。

　　“都在外室那？”

　　“都在那。”宋室道，“我们查到孙树川养的这个叫袁沙的外室，似乎有些问题，但暂时没有确切的证据。”

　　“说。”

　　“袁沙住的是个独门小院，为人低调，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宽裕，家里只有一个佣人，邻居说她每过一个月就会去礼佛，一去便是一整天，小孩哭闹也风雨无阻，我们这次去恰好赶上她出门，便直接去她家搜来了证据。”宋室顿了顿道，“但我们没有从她家找到一尊佛像，甚至连一本经书都没有。因为觉得她可疑，所以这些书信都是抄录的，原件还在袁沙住处，确保不会惊动她。少阁主，我们接下来需要彻底调查她吗？”

　　“查。”季鸰果断道，他稍一沉思又道，“这几日我整理了一下有关于孙树川的情报，据以往的表现，他不像是有胆子做出叛国行为的人，而且在这个外室之前，孙树川甚至有过不近女色的传闻，平日里也规规矩矩，所以，这个外室是个关键。孙树川早年有个青梅竹马，跟孙树川感情很好，但是身份低微，孙夫人下嫁之后她就做了妾，没几年这个妾室就死了，你们去查查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是。”

　　孙树川的案子还没有彻底的着落，冼元国却闹出了动静。不过孙树川这边该查的倒是都查清楚了，袁沙是冼元国奸细，长得与孙树川早亡的青梅竹马有六七分像，性子更是像足九分。

　　季鸰没有直接动手，决定将计就计，将一套详尽的针对冼元国太子的反间计上呈给了皇帝，这之后的事就跟他没关系了。

　　说到冼元国的动静，其实是他们的礼部尚书茅曾惹上了一宗贪墨官司，彻底落下马来。这其中的大部分证据来自季鸰送给商沔的册子。

　　册子上人不少，礼部尚书看来是个拿来开刀垫脚的。

　　早就听说商沔与茅曾关系不错，还能时不时地喝喝茶聊聊天，这位三皇子却也能转眼插这位茶友一刀，丝毫不会手软，且顺手送他全家上天。

　　季鸰唇角勾了勾，与这位三皇子合作一定程度上是与虎谋皮，他早便知利弊得失不能指望对手的道德信誉，虽然目标一致，却也要各凭手段，小心行事。

　　他会让商沔赢，却也不会让他赢得太过舒服，敌国有一个威望过重的皇帝，对于高硕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得到商溟生母是赵松阳的消息，季鸰就一直等着这消息成为公开的秘密。

　　赵松阳是诸喜国唯一的公主，出生便获封骄烁，自小备受宠爱，同母弟弟赵松林又是太子，两人关系很好，年轻时嫁给诸喜国的少年将军，后来将军早亡，将军的兵权便落到她的手上。

　　骄烁公主这一生什么都不缺，钱，权，美色。甚至现在，她多了一个儿子。

　　季鸰毫不怀疑，商溟若是想要皇位，赵松阳一定会全力支持他。正如商沔所说，若是赵松阳不想认这个儿子，他们也不会得到这个消息。

　　而如果商溟想要去夺这个位子，商溟的身世会人尽皆知，这是足够有力的砝码。

　　赵松阳与商岑臻不会站出来主动公示这段风流往事，但对于这个儿子，两人都会默认的。

　　这对冼元国上下来说，都是个好消息，或许诸喜国也是乐见其成的，唯独夹在中间的高硕将会举步维艰。

　　季鸰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场面。

　　季鸰一直在做不喜欢的事，为了高硕，他还会继续做下去。

　　他适合这些。能力适合，身份也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