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撞鬼！》舒少游

5、第 5 章

　　“不、不按套路出牌啊……”许晖的声音首先打破了沉寂。

　　第四个失踪者死了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饶是许晖这种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的人，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夏青抬眼望着林槐，后者已经保持沉默很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手指紧紧攥着手机，盯着屏幕。

　　半晌以后，林槐把手机扔回到夏青怀里：“我累了，我要去睡觉了，卧室在哪？”

　　夏青没说话，用手指了指右前方。

　　林槐抱着浴巾走进了里屋，留许夏二人面面相觑。夏青叹了口气，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继续刷着评论，许晖望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几分钟后，俩人脑瓜顶上面冒出来一句不情不愿的声音：“那你俩打算怎么办？”

　　三人再度回到常和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过了午夜，遇到鬼魂的几率会大大下降，他们心中多少有点没信心。可是事故发生得越来越密集，这种时候谁也没办法安心睡觉，与其在屋里大眼对小眼，还不如过来碰碰运气。

　　当然，这真的是一件纯粹靠运气的事，重点是，还得要靠霉运。

　　因而许晖认为，此番必须要林槐出面才有可能引出那个鬼司机，但让她单独出去太危险了，所以他们俩最好一起结伴。夏青不同意，说许晖一出马，鬼都能吓趴，不如让她和林槐一起，被许晖严词拒绝。他坚决表示确保安全是最重要的，她俩谁受伤都不行，宁愿碰不到也不能折在鬼手里，于是夏青被安排了远景拍摄的任务。

　　这个点的车已经不能用少来形容了，完全就是特级小概率事件。偶尔有一两辆车夜归开回来，反倒是被形迹可疑的他们吓了一跳。期间还有人特意停车问夏青干嘛要拍他，夏青只好尴尬地说他们这是一个社会调查实验，希望司机配合一下。司机骂了一句神经病，麻利儿地开走了。

　　夏青站得更远了一些，冲着他俩比了个OK的手势，举起了家用的小摄像机。是的，他们已经把原来的专业设备放到咸鱼网上卖了，就是这么惨，就是这么穷。

　　将近过了一个小时，画面上已经连夜归出租车都没有了，看起来一片祥和宁静，人畜无害，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夏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镜头不由得放低了些。心说许晖这小子鸡贼啊，仔细想想好像付出体力劳动的只有她啊？他自己反倒是跟林妹妹你侬我侬在夜晚上也不知道干什么！天哪，原来这么心机！

　　就在无声谴责的时候，画面突然一闪，在最边角的地方好像出现了轮胎。夏青一惊，立马举起摄像机追过画面，然而车开得太快，只来得及拍上一个小小的影子就不见了。

　　嗯嗯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夏青顿时心跳如雷鼓，她迅速思考了一下，以防万一，还是拨通了许晖的电话。

　　铃声响起的时候，许晖正把林槐抱在怀里，背对着风口替她挡着，并没有看到身后慢慢停下的车。

　　“什么？我们这边什么也没有啊，是不是你看错——”腰上传来的一阵压力打断了许晖的话，林槐从他怀里撑着站起身，目光故作镇定往他背后看去，手掌却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冷得像块冰。

　　“你俩要上车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许晖回过身，一辆出租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俩面前，他往旁边瞥了一眼，林槐脸上紧张已经被完美掩饰住，取而代之的是欣喜的笑容：“是啊，可算等着您了。”

　　计划开始。

　　林槐头上戴了夏青的假发，一头金色的直发被压在酒红色的波浪卷下面，刚刚卸掉妆的脸上又重新化了新的妆容，据说比原先的还要浓艳风尘，当然他们碰面的时候之前那个妆就已经花掉了。这是夏青她俩商讨后选择的伪装——听说失踪的人都是些大晚上还在外面逗留、刚从娱乐场所里出来的不学无术的小青年。结合之前林槐从鬼司机那里听来的话，三人分析了一下，鬼司机很有可能专门盯着这些迷恋声色场所的人，如果表现得轻浮放荡，应该就能激出他的另一面，逼他说出这么做的原因。

　　被划分到这个领域让林槐十分郁闷，但是为了引蛇出洞，不得不将计就计。许晖也被打扮得gay里gay气的，虽然夏青这边道具有限，不过俩人还是尽可能在外表上做出一番修饰，现在看起来很有那种大晚上偷偷去开房的年轻恋人的感觉。

　　鬼司机果然迟钝，完全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俩就是之前刚刚交锋过的人，欣然上钩——自然，在他心中，他们俩才是上钩的对象。林槐演戏演得全套，整个人歪倒在许晖身上，拉拉扯扯，非常羞耻，一副喝醉酒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样子。

　　许晖也赶紧配合着，好歹编导专业，总要有点样子，嘴上连连说着“跟你说啦不要喝那么多，等下可别直接睡着了”，手臂架住林槐的身体。

　　林槐扭捏地拍打一下他的手背，捏着嗓子撒娇：“讨厌，好害羞呀。”

　　司机扭过头看了他俩一眼，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车子缓缓启动，走出了一截儿之后，许晖才像是后知后觉一样，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哎，咱俩刚才说目的地了吗？”

　　司机幽幽地回了一句：“说了啊。”

　　“没有吧，您可别开错地方啊。”林槐不满地哼了一声，又报了一个情侣酒店的名字，“您开快一点啊，要不我们就没时间开车了，哈哈。”

　　许晖把头一偏，跟林槐借位来了个“接吻”。

　　林槐小声道：“哇，不错啊，演技见长。“

　　许晖低声回道：“比起你差远了，是不是他？你看他都没打表！”

　　“你判断的方法真别致……”林槐低着头，往许晖怀里蹭了蹭，偏过脸来朝驾驶座瞥了一眼，凑到许晖的耳边，“我觉得他快要开大了，手上青筋都暴了，你再努力一下。”

　　许晖立刻放大了音量，“小槐，你身上真香啊……”

　　“少来了，都是酒味儿，嘻嘻……”

　　这般有伤风化的表演，果然迅速激起了鬼司机的怒火，中年老鬼见不得这种公然虐狗的方式，气愤使鬼智商欠费，完全看不出对方浮夸的演技，立马就开始干涉行动：“我说你们年轻人还是要自爱一些，这还没到站呢，大马路上的咱们别这么不知羞啊。”

　　“瞧您这话说的，您别看不就完了吗？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手里攥着个纯阳至宝，林槐多少有了点底气，旧账新仇一起算，大着胆子开始怼起鬼来，“我们谈恋爱是我们的事，您赶紧开到目的地，不就不用辣眼睛了？”

　　鬼司机被话堵得一愣，怒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我这是怕你遇见坏人，好心提醒一下。”

　　“您那意思我是坏人啊？”许晖也跟着插话，“您开车就开车吧，干嘛给我们找不痛快呢？又不是不给你钱。”

　　“这是钱的问题吗？我作为过来人给你们提点建议都不行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司机重重地哼了一声。

　　“建议还是意见？时代在进步，思想要开放，别人的事情干嘛管那么多啊。”

　　“就是因为你们天天这么想，才不设防，一天天的玩到这么晚，又去那种地方，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想得什么，真出了事哭都没地方哭！”

　　许晖不满：“我女朋友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事也有我保护她，用不着您老在这儿说三道四吧？”

　　“女朋友？你看看你们这是健康恋爱的样子吗？一身酒气，大晚上的不回家，以后还要干什么？”

　　林槐挑衅道：“哎哟哟，您还想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还要健康，大清早就亡啦！您醒醒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姑娘，我这是告诉你要洁身自好，不要上当，免得自己受伤，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路上随便看到个人您都要教育一番吗？您管得就这么宽啊？能不能好好开车不要多管闲事？”林槐表现得很恼火，坐起身子，甚至大胆地拍了拍驾驶座，“怎么着，您这是跟老婆吵架了不高兴啊？大晚上的过来给我们泼冷水？我们做什么是我们的事，您还想当道德警察不成？”

　　许晖定了定神，伸手抱住林槐的肩膀，也往前探了探身子：“行了行了，咱们不跟老人家计较，兴许人家早就没功能了。”

　　林槐像是被逗笑了，发出嘻的一声，脸上带着揶揄的神情。

　　鬼司机经不住撩拨，骤然怒不可遏，他“教训”了这么多不听话的臭屁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讨打的。整个鬼都被气得哆哆嗦嗦，手指攥紧了方向盘却没法继续开车，已经失去了基本神智的大脑感觉完全不够转。最后他气得猛吼一声，抬起手掌就往方向盘中间一拍，车子立刻发出嘶哑的鸣叫声，把俩小年轻吓了一跳。

　　许晖“我操”了一句，骂骂咧咧道：“这什么动静，吓我一跳！”

　　“我害怕！”林槐就势往许晖怀里一扑，怯生生地露出两只眼睛往前面看去。

　　“正好给你们俩清醒清醒！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鬼司机终于控制不住，一脚就踩住刹车，轮胎发出声刺耳的摩擦音，车身猛地停住。俩人由着惯性往前一趴，差点撞在前排座位上。司机瞧了一眼后视镜上狼狈的两个人，冷哼一声，“像你们这种小孩就是欠收拾，缺家教，才每天游手好闲，就知道厮混！”

　　“你有病吧？我们有没有鬼混关你什么事？！”许晖特意加重了那个“鬼”的咬字，乘胜追击，不忘记把林槐往身后一拉，护在自己身后，“您有空不如管管自家的孩子，何必在我们这儿讨没趣呢？”

　　林槐扒住许晖的后背，赶紧娇滴滴地埋怨：“这老头子真有毛病，咱们不坐车了，咱们下车吧！”说着就把手搭在车门上，果不其然，门已经被上锁了，她又立马尖锐地嚷嚷起来：“怎么回事啊？怎么打不开啊？你想干嘛啊？你快点让我们下车！”

　　鬼司机冷笑一声，转过头：“我想干嘛？我想替你们爸妈好好教育教育臭小子臭丫头！”

　　林槐抬头看了一眼，措不及防正对上一张浮肿的大脸，之前着急没有仔细看，这下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差点没直接吐出来。这个反应很真实，让司机非常满意，他看着林槐慌乱地抠着门把手，得意洋洋：“你这种小孩我见多了，我跟你说，别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能跟自己爹妈横，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林槐心说这气场跟之前遇见的不一样啊，果然年轻恋人这件事格外让他暴躁，之前还语重心长的一副丧女后失魂落魄的模样，现在已经完全狂化了。没准儿这回真的可以套出来什么线索。

　　林槐立马嘁了一声，却往后面躲了躲，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式：“瞧你长这模样，怪不得你家孩子跟你横，谁愿意对着你这张臭脸听你说教？”

　　“你说什么？！”

　　“她说什么你没听清楚吗？我们好端端地来坐你车，你发什么疯？还不快点开门让我们下去？！”许晖赶紧补了一句，也把手搭在车门上，作出一副焦急害怕的样子。他先是在车窗上猛捶了几下，无助地撞了撞车门，又不甘心地对准车把手，徒劳地想要——

　　……哈。哈。门好像开了。

　　许晖望着被他轻而易举怼开的一条门缝，僵硬了一下。

　　林槐发现他的异样，悄悄看去，顿时哭笑不得。她现在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还是要吐槽一下许晖这个完全被福星附体的特质。电光火石之间，许晖迅速把门关上，一手往里拽，一手往外推，做出一副艰难推门的样子，口中不忘大喊：“开门！”

　　很好，这波很优秀，给你点666个赞。

　　“小伙子，你不是说有能力保护你女朋友吗？你说说，你有什么能力？”狭小的空间里，鬼司机的声音却显得格外空旷，仿佛在YY频道开了混响，自带反派加成。许晖吞了口口水，带着林槐往后座上缩。但是鬼司机已经完全扭身过来，一具肿大的、发白的、恶臭连连的身体穿过了前排的座位，直接逼到他们跟前。

　　林槐立刻尖叫一声，哭哭啼啼：“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要过来！”

　　“我是什么东西？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我以前听过这句话，你知道是谁说的吗？”隐约的雾气在他周身闪现，他的“身体”渐渐展开了一般，像是被浸泡在水里的一张变形的画，越来越扭曲。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起效了。

　　许晖声音发抖：“谁、谁说的啊……”一边瑟缩着，一边还不忘记用开门最佳错误方式，假装想要找到唯一的出口。

　　很快，一条过分延展的手臂拍在了他那边的车窗上，许晖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我闺女跟我说的！！”司机突然尖叫起来，一手一个壁咚，把他俩安在自己手臂中间，瞪圆了那双泛着灰色的眼珠，无形的怒火化作冰冷的潮水，慢慢自车底升起，“她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天天对我指手画脚！她是我闺女，我把她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她就这么对我！”

　　司机发出一声吼叫，尸臭味道扑面而来，许晖林槐被熏得皱起了脸。

　　“凭什么！！凭什么！！”

　　“你闺女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放我们走！”许晖大喊一声，鬼司机被吸引住，立马往他跟前冲去，却在贴面礼的前一刻顿住了身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停住。

　　林槐赶紧捏捏他的手，示意让她来。

　　“对啊！你自己没教好女儿，就跑过来骚扰你的乘客吗！你信不信我举报你，让你这辆车都被扣走啊？！”林槐高声喊着，迅速把鬼吸引过来，等到大脸贴过来时，又赶忙装出一副嫌恶而恐惧的样子，“怎么着，我说得不对吗？你瞧瞧你那个上个世纪的管教方式，不管多好的孩子都会被你烦死！”

　　“你胡说！我对她哪里不好，她非要和我对着干！不，不对！”像是想起什么，鬼司机又恶狠狠地盯住了许晖，“我闺女本来不这样的，她特别听话，就是因为遇见了个臭小子，把她迷得不行，骗她，说喜欢她！”

　　“他、他……”急促地喘着，鬼司机眉头紧皱，怒火让他的身体各个部位不断膨胀着，像是个快要被煮破了的团子，“他不是个东西，才多大啊，心眼那么坏！就知道哄骗小姑娘！我闺女原本那么乖，那么听话，认识他以后就不一样了，天天往外跑！他俩还没结婚就上床，一天天的不回家，在外面同居，泡夜店，每天喝酒……那根本不是我闺女！都被他带坏了！带坏了！”

　　这点林槐之前也听他说过了，他女儿多半是被渣男骗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会不会和他变成厉鬼、大开杀戒有关？林槐思索了一下，瞥见许晖还在对付那个门，好，有他在，不虚。她便把态度放软了一些，蹙眉往后缩了缩，眼神警惕又惊惶，斟酌着措辞：“那又怎么了，你没必要因为这个发太大火吧？现在结婚之前先同居多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等等等等你你你别过来！就在那儿说话！”

　　鬼司机冷笑连连，回忆往事，几乎要被气疯：“因为那小子根本不喜欢她！他就是骗她上床，骗她花钱，她就到我这儿来变着法子要钱！没钱花了那小子就说什么要去别的城市创业！其实就是带她出去瞎搞！肯定会直接卖了她！可是我闺女就那么傻，特别相信他，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小子想干嘛，就铁了心要跟她走，不听我的话！跟我吵架！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就因为那小子几句甜言蜜语，就，就跟我……就……嗯——！”他皱紧眉头，因为过多的思考而头脑混乱，表情有些痛苦，似乎回忆得很艰难。

　　“就怎么了？”林槐赶紧问。

　　“就跟我大呼小叫！跟我摔东西！说我是老顽固不体谅她，要、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呃——嗯——我那个气啊……我——”鬼司机又一次断线了，这次好像更加痛苦，像是拼命想要回忆，又拼命想要压制，身形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这边鼓鼓囊囊，那边又瘪下去，一个人变形成这样，实在是格外恶心。

　　“你怎么了？你之后做了什么？”林槐往下一瞥，水已经蔓延到她的小腿了，她赶紧把腿蜷缩起来，跪坐到座位上。

　　“我……我……我不……不能说……我不知道……我想起来……啊——！！”鬼司机越来越纠结，许晖和林槐对视了一眼，后者迟疑地点点头。得到肯定后，许晖猛地往前一扑，直接跟司机面对面，大吼一声：“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我杀了他们！！”司机禁不住他的质问，终于大喊出声。

　　林槐咽了咽口水，沉声问道：“谁？你杀了谁？”

　　或许突破了这个记忆的屏障，司机的头脑有些混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前方，车底的潮水散去了一点：“我……我杀了……他们……杀了……”

　　“他们是谁？“许晖意识到自己对他似乎有点震慑力，便一字一顿地诘问起来，“你、杀、了、谁？”

　　鬼司机大口呼吸着，尽管他已经根本不需要呼吸，这只是让他的身体变得越发非人。最终在极度的不情愿下，他自暴自弃般，用哀嚎的声音绝望地喊出一句：“我杀了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