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录》不辞归

72、魔诞之罪

　　姜离如自己所言一般，不躲不避地受了赖皮龙一击，他要护着姜殊，就自然要对不起这些同类了。
　　他心里明白的，姜殊没有义务负担神兽一族的兴衰。神兽一族因为天道不喜而断了出路，就算要与天斗，也不该拉上他儿子。他舍不得姜殊受一丁点委屈。
　　受了这一击，姜离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吐出一口鲜血，语气嘲讽，“要把我绑起来吗？严刑拷打还是试试搜神术？”
　　搜神术需要神力强于他的神兽侵入他的神识，就能获取他的记忆，但对于被侵入的他来说，神识会遭受不可修复的损伤。
　　那只九尾狐皱眉，拦住了冲动的赖皮龙，显然对他的做法有些不满，“姜离，我们无意危难你的。”
　　姜离不知道他的是真心还是假意，狐族历来狡诈多智不是吗？
　　“现在才说这话不觉得太晚了吗？”姜离挑唇讥讽。
　　九尾狐一噎，正欲解释，就听姜离道：“即便你们无意为难我，我也不会告知你们真相。”
　　“我只有一句话，此事逆天而为，若你们执意与天斗，那就做好遭受天谴的觉悟。反倒续命丹，是历过雷劫的丹药，算是得到了天道认可，比我死而复生的法子要稳妥。”
　　姜离顿了顿，接着道：“非我自堕威风，神兽一族若是有胆有能与天斗，还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既然能窥知天意，神兽一族自然明白如今长者接连赴死、幼者血脉不纯的困境就是被天道压制的结果。
　　与天斗，敢吗？行吗？不，他们不去想这个，他们如今只见到，姜离死而复生了，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赖皮龙道：“废话少说，天谴又如何？你能受得，我们如何受不得？不过是你独自偷生的借口罢了！”
　　话音一落，赖皮龙又欲上前制服姜离，但还未靠近姜离身侧，就被一道银光罡风甩了出去。
　　姜殊飘然而至，扶住了受伤的姜离，眼神入刀锋冷冽，剐向众人，“诸位不如来与我聊聊。”
　　姜殊手掌撑着姜离的后背，给他输送灵气，又道：“我父亲脾气好，与诸位费了诸多唇舌，若是要我来说，只有一句话——尔等宵小，就是跪下求我，也不配！”
　　在场诸位都已是神君之辈，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怒火中烧，正要斥责，姜殊却带着姜离脱身，留下一句：“死而复生办法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办到，但尔等虚伪贪婪之辈，休想！”
　　被姜殊这个“狂妄小辈”击倒在地的赖皮龙颜面尽失，怨毒地看着姜殊二人离开。
　　此事自然没完。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黄泉再无宁日。
　　出了早古时期众神相争的战争，神兽一族许久不曾打过仗了，但这一次，他们团结一致地集结了两万神兽精锐，围攻黄泉。而他们的对手，只有三个——白泽姜离、灵兽荆云以及本体不明的姜殊。
　　姜离不忍，神兽一族已经穷途末路了，何必自相残杀。所以原本姜殊打算的单方面屠杀，变成了分隔围困。但姜离也明白，治标不治本。
　　谈和是不可能的，神兽一族谁也不愿意放弃长生不死的机会。而姜离，不可能将姜殊交出去。
　　姜殊为了救他，就险些灵肉溃散，在镇魂石中养了好久才复原。要他替神兽一族续命或牵魂引灵，便是将他推出去与天道相斗。赢了，得利的是神兽一族，输了，死的是姜殊。
　　要怪就怪姜殊执拗，千不该万不该为他牵魂引灵，让他复活。可是姜离能怪他吗？不能，他这个得了便宜的，怎么能怪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的乖儿子。
　　这件事，只有他死了，才能平息。
　　但姜殊不准。
　　“我好不容易救回了父亲，怎么能看着你因为这群无耻之徒而死？”姜殊道，“父亲若是不忍，我就不杀他们，一直困着，困到他们愿意撤兵，或者千年万年，耗到他们灵肉消散，总之，必然是我们赢的！”
　　姜离无奈摇头，“你这臭小子，怎么还是这般天真……”除此之外，姜离无话可说了。他养的小怪物啊，长大了也蛮可爱的，竟然有以一敌百的孤勇。
　　但被困在阴阳山上的两万神兽精锐却出事了。
　　贪生、嗜杀、欲望、憎恨、怨毒，神兽并非高洁不染的，相反，这一次，他们彻底堕落了。混杂着黄泉之下涌来的阴气，加上天地间本就存在的浊气，他们心中滋生的欲望与憎恨疯狂生长，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你插手了？”姜殊对着虚空发问，实际上是用神识与天道说话。
　　“我只不过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欲望，好教他们看清自己的真实丑陋。”它依旧洋洋得意。
　　姜殊皱眉，“你太自负了！”
　　那声音没说话。
　　姜殊突然笑了，道：“或许，我应该等着你自食恶果。”
　　天道销声匿迹了，因为变数又发生了。
　　神兽一族在察觉自己被浊气欲念侵蚀之后，断臂求生，将这些阴暗污秽的浊气从自己体内剥离出来。
　　但为时已晚，原始的魔，诞生了。
　　神力越强大的神兽，剥离出的魔也越强大，它们疯狂滋长着，不甘只拥有意识，而更想占据这具肉身，甚至主宰一切。欲望啊，本来就是贪婪无止尽的。
　　被魔占据了肉身的神兽，挥刀指向了自己的同族。杀戮，鲜血，仇恨，是滋养魔的上等养料。
　　众神之祸，魔诞之罪，神兽一族迎来了自己最大的敌人——他们自己的魔。
　　而天道起初还能自我安慰，大抵是觉得这世间万物还是受制于自己的法则，便在姜殊面前夸下海口，“无妨，既然诞生了，那便让他们去斗吧。”
　　姜殊听了，也就不管了。倒是姜离无法眼睁睁看着神兽一族自取灭亡，上下求索寻求除魔的方法。
　　这一场仗前前后后打了三百余年，人族也受到了波折。
　　天道早已无法淡定如初，魔族的破坏力超出了它的控制，所到之处，灵山毁、人踪灭。天道它没有肉身，更无法直接参与这场战争，他只能留下天道的指引，启示他的子民和信徒找到除魔的方法。
　　它又施压与姜殊，急切地要姜殊想法办法除魔。
　　姜殊拒绝了他。天道留恋自己掌控的这一方天地，但姜殊不是，他无意义而生，也能无意义而亡，魔族就算主宰了这世间，与他也没有什么干系。他只要护着姜离便好，大不了，这世间留不得了，就与姜离共同赴死。
　　然，私心却是，这是叫天道吃苦头的好办法。
　　但姜殊没想到，他拒绝除魔，天道却找上了姜离。他忘了，自己对这世间并无热爱，但姜离不是。
　　他不愿告诉神兽一族自己死而复生的办法，是为了保护姜殊，更因为，神兽一族的消亡，他有察觉。同样的窥知天意，他有预感，这个世界也许慢慢不需要实力强悍的神的存在。
　　这到底是天道的私心，还是历史的必然他并不确定。但是此时，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神兽一族这般惨烈而屈辱地消亡，更害怕这一方天地就此毁灭。
　　这个世界的本源，是镇魂石，与他捡的小怪物息息相关啊！
　　魔以阴暗污秽为生，只要有浊气，魔哪怕解体，也能如跗骨之蛆再生，除之不尽。姜离第一次跟姜殊提出炼化魔的方法，姜殊颇为感兴趣，与姜离商量了许久，然而始终不得其法。
　　但姜离始终没有放弃。
　　姜殊如今修炼已经不依靠姜离教的法子了，用那个法子吸纳灵气，远不如回镇魂石中沉睡几日吸纳的灵气多，且浑厚纯净。姜离就是趁这个时候，将姜殊送入了轮回阵。
　　千年后，姜殊结束轮回回到黄泉，得到的，就是姜离献阵封印魔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