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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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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走了大半圈,也没见孙府一个人影,连酣睡声都没有,偌大的府内只有她草鞋踩地的声音。结合衙门的人对孙府进行的封锁,小乞丐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孙府不会出人命了吧。她突然很害怕,连脚步都放慢放轻了些,有些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外面都是官兵,她现在是被困在这里,进来了,却出不去了。
在这个关头,小乞丐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五十两银子和烧鸡。她突然觉得,反正暂时也是被困在这里,孙府里又没有人,她何不如趁机偷点名贵物品,等找机会出去了,就转卖一笔钱,离开这个腐败黑暗的南梁,去江国生活。
想到江国的富饶疆土,楼阁亭榭,小乞丐的恐惧消了些,满脑子都是自己将来的美好生活,她可以在江国开个包子铺,吃很多肉包子赚很多钱,然后慢慢老去。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小乞丐忽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就想去前面的一间房里看看。
但还没等她动身,两个人影就出现在她面前,小乞丐赶紧躲到一个柱子后面,吓得心脏快跳出喉咙。两人并没有发现她,渐渐走远了。小乞丐只模糊听到什么搜房什么后院和古董。古董两个字吸引了小乞丐的注意,她想与其自己在这漫无目的的一间房一间房的搜,不仅浪费时间还很容易和两人碰个照面。还不如跟着这两个人,等他们找到宝贝,自己顺走一件。
打定主意,小乞丐就踮脚悄悄跟了上去。
陈让搜了两间屋子,也没见到什么古董宝贝,有些困倦的打开一扇红木雕花房门,见里面都是一排排的书架,开心的想叫王振过来。但他突然看见稀疏的月光透过一扇打开的窗户,正好照在墙上的叉上。
陈让觉得有趣,跑到墙面前,好奇的看着白花花的墙上那个突兀的八叉。说到底陈让也是一个八岁的小孩,自然对世间还存着好奇心,他忍不住抬手按到八叉上。只听咔嚓一声,一道门慢慢出现在陈让面前。
暗室里隐隐传来昏黄的灯光,陈让面露喜色,忘记告诉王振,独自一人往暗室里走去。
王振在一边的房里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过去,进了书库未见陈让的身影,只见墙边出现了一道暗门。王振不用思考,就知道陈让一定是进了暗室,他眼睛微眯,闪过一道寒光。伸手扯下旁边书架上的红条,王振慢慢从门里走去。
王振走到暗室,就见陈让立在《望山抚琴图》面前,一动不动。听见背后的脚步声,陈让回过头,平日恭敬的圆眼睛里含满泪水。愤怒、委屈、羞耻、狠恶等情绪充斥在陈让稚嫩的脸。
“这副画是你押给孙延然的?”陈让指着墙上的画,语气充满了敌意。
王振背手站着,没有回答陈让的问题。
“我问你是不是!”陈让张嘴朝王振大吼,心里的恨意已经让他心疼如刀割,看着面前的人,陈让恨不得现在自己手里有一把刀子,将王振千刀万剐。
“是,那个图腾正是我王家的族徽。”王振轻蔑的说,完全不在意陈让的怒气,更没丝毫愧疚。
陈让终是忍不住眼眶的泪水,他大声的痛哭着。那么多年,多少次夜晚,他都不敢熄灯睡觉。因为陈让忘不了,忘不了他刚过完四岁生辰的夜晚,鲜血火光迷糊了他的眼睛。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和娘亲是怎样被人残忍杀死,温热的血液溅满了陈让的眼睛。那人揪起陈让的头发,打量着眼前的小孩。他没有杀陈让。
当时陈让清楚从那人的眼里看到了轻蔑不屑,正如王振现在对他的鄙夷。
杀他父母那人衣袖上的刺绣图案,和“王振暂押”木牌上的图腾一模一样。日日夜夜在陈让梦里出现的图案,他绝不会看错。
“四年!四年啊!我认贼作父四年!”陈让发了疯的朝王振咆哮,秀气的小脸变得狰狞,前襟已被泪水打湿了一片。
“哭什么,亲儿子,你应该感谢我,是我把你从山野村夫家里带到了富贵华丽的宫里,是我让你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现在对你爹是什么态度!”王振揪起陈让的衣领,逼他望着自己。当初那人确实是王振派去的刺客,所以在送画时,王振并没有让陈让在,就是怕陈让看见他的族徽,明白事情的真相。可王振没想到,陈让竟然如此不听话,先跑进暗室。
“呸!”陈让往王振脸上啐了一口,“你让我变成阉人,让我认贼作父,让我背叛九泉之下的父母四年,你还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你这个死太监,没种的东西,我要去告发你,我要将你这些年做的所有丑事都公布于众。”陈让一口咬在王振的手上,趁机挣脱王振的束缚,转身就往外跑。
王振这辈子最恨别人叫他死太监,陈让如此羞辱他,还要向世人告发他这些年做的事情。王振狠心一起,两手拽住红绳,勒住陈让的脖子。他用膝盖顶住陈让的背,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不一会,陈让的面色铁青,踢腾了一会没有气息。
王振眼神涣散的松开手,望着地上的陈让,有些后悔,毕竟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拿陈让当亲儿子看。
“儿子,到了地下,你不要怨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怪就怪你自己不听话,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等王振冷静下来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大的错误。府外所有的官兵都看到了王振带着陈让进来,如果离开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而陈让的尸体又被发现,他就是唯一的凶手。
死了一个小太监,对王振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这个人是在孙府死的,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说不定王振还会被朝中的仇敌反将一军,将孙府的命案,通敌叛国的罪名都扣到他头上。
王振惊恐失措的摘掉巧士冠,跌坐在地上。
在王振一筹莫展的时候,上天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竟然派了一个陈让到他面前。
小乞丐一进暗室就看见王振,他正面容惨淡似失了魂智,但却在看见她后,眼睛里冒出惊喜之色,戴好巧士冠从地上站起来。
“这……怎么会这样。”小乞丐才看到地上的男孩,立即捂嘴惊呼。这是小乞丐八年人生中见过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竟然见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无论是五官身形,都和她极其相似。有那么一瞬间,小乞丐以为自己灵魂出窍了,地上躺的正是她的肉身。
“你叫什么名字。”王振柔声问,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小乞丐。”已经是第二个人问她的名字了,可惜她天生地养,没有名字。
“家里几口人。”
“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南梁哪个县郡的人,今年八岁,只是街上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乞丐。”小乞丐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情况说出,她有点不耐烦这么多人问她的底细。期间小乞丐一直望向地上的那个人,她见那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起伏都没有,不禁想到是面前的男人杀了他。
“你是不是杀了他!”小乞丐指着地上的人,小心翼翼的问王振。
“我叫王振,是宫里的大太监。来!孩子,这个给你。”王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乞丐。
小乞丐立即如晴天霹雳,不可思议的看着手里那个大那么沉的银子。之前她连这银子见都没见过,更别提会有一天她手里有一锭银子。“这个,是给我吗?” 小乞丐激动的向王振问道,眼睛没有离开银子半刻。和银子比起来,地上的那个人已经不重要。
王振将小乞丐的手握紧,“当然,只要你跟着我,以后要再多银子都有,还有黄金宝石,一切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小乞丐不知道五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就算是几百两银子,都比不上这一锭实实在在攥在她手里的银子重要。“好,我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傻小子,我不会让你做什么大事,只要你跟在我身边做太监就好。”
“太监?太监不是男的才能做吗?可我是女生啊!”小乞丐有些失落,她害怕自己又错过这次富贵机会。
王振听见这话迟疑了一会,这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一时间根本辨不清男女。王振之前见他与陈让十分相似,先入为主的觉得小乞丐是男孩。不过就算是女的又怎么样,只要他们不说,谁会知道。
况且小乞丐的长相和陈让一模一样,完全可以李代桃僵从此以陈让的身份活下去,又不会到净身处接受检查。她是女孩这个秘密,完全不怕泄露。
“没事,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没人会发现的。我是在宫内伺候皇上的,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有。”王振按住小乞丐的肩膀,见她满脸欢喜,就知道这事能成。
“记住,从今以后,你再不是什么街边小乞丐,你是大内大太监王振门下的小太监,你只有一个名字,陈让!”
陈让?她有名字了?
这对小乞丐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她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再也不用露宿街头,再也不用被打得头破血流,她不用再吃树皮,她可以吃多少肉包子都可以。她不叫小乞丐,叫陈让。
王振扒下陈让的衣服,递给小乞丐,“把衣服换上,等会去池子里洗把脸。”
待小乞丐穿好衣服,她对着王振说:“陈让穿好了。”
王振满意的点点头,带着《望山抚琴图》,将地上的人拖出暗室,又将暗室门关上。
王振对着那具无名尸体说:“这人是大汉派来的细作,刺探我南梁情报,今天被我发现,就地处死。”说完,王振将手里火折子扔到他的身上,火舌蔓延至他的全身,快速燃烧他的每一寸肌肤。
陈让当然不相信王振的话,但真相是什么,她没有那个能力去探究,更没有能力还死者一个清白。从此,她就要以他的名字、身份活下去,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朝他深深磕了个响头。
王振没有阻止陈让,用布卷起画卷,让陈让快速在后院池里洗了把脸,带着他离开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