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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雁步风自然是落荒而逃,不管步生莲是否会暴露他的身份,他都要逃。若能逃出尘世,是最好不过了。
      步生莲道:“未见你的驸马爷呀,自从大漠一别,已有两月,他却是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了。”
      薜荔偷偷的与杜若交换眼神。“雁步风与步生莲关系好得紧,他跑什么啊?”杜若抿唇凝神,若有所思。
      今个鸡鸣狗盗之辈,皆逃不过观光楼上那一双冷清的美人眸,如今她也走了,连带暗处一行衙役,全都不知所踪。
      坐者,第一位是个白发女子,犹如鬼魅。见了步生莲,她也不愿错过这份争夺的快感。只见一根银丝贯穿而来,将步生莲手中梨花尽数摧残,花瓣摇摇坠落。又有更甚者,竟用内力将花瓣凝聚,又重现一朵白蕊于掌心。众人皆称赞道:“好内力!”
      比赛结果已近分晓,步生莲也不见了,他的身影在台上略微飘动,倏忽间,踪迹全无。远处只闻得叶笛之声,吹得一曲荡气回肠的《关外问柳》。
      关外问柳,佳人何逑
      分别数载,郁郁茕茕
      折枝插柳,云絮漂游
      种树之日,亡魂难留。
      舞榭观柳,忆及昔年
      栏楯阡陌,尔影婆娑
      萧萧垂柳,一叶如鸾
      万物生长,何时凯旋?
      修眉似柳,歌台舞闲
      洛禊之约,期君久年
      红袂翩翩,庄周梦蝶
      寻梦之处,尔来君前。
      思君烈烈,不可知也
      思君夜夜,未可喧也
      他日重逢,碧落黄泉
      轮回千载,可记当年。
      薜荔听得入神,思绪也被词人的凄凉之意感染。爱也好,家也好,国也好,但这些都只是活着才有提及的资本,将军已马革裹尸,哪里能听懂词里的哀怨。
      “步生莲走了,最终的盗圣之名,只剩大漠姑娘和百手神偷了。”
      薜荔倒是很想让步生莲当上盗圣,实在不济,也该支持那个大漠姑娘。毕竟她更偏爱于有趣的人。她见杜若只用心观赏比试,乏闷地问道:“姐姐就不担心雁步风跑了,不肯替你寻回玉簪?”
      杜若微微一笑,“跑了才好,跑了就是寻玉簪去了。”
      “奇怪,二者之间有何关系,我真是搞不懂,既然你知道是谁偷了玉簪,为何不自己去,为何非要找雁步风。他不见得愿意帮我们。”
      杜若正色道:“他这个人,很有才华,却是随波逐流惯了,不然早该成就一番大事。他一无所有,却有世人迫切想要汲取的东西。这就是他会帮我们的原因。”
      “世人迫切想要汲取的东西,那是什么?”
      “时间。”
      “时间?”
      “对。因为随波逐流,别无所求,所以他有大把无用的时间。与其苟活一世,倒不如找点有趣的事做。”
      一个陌生的女人,难道就如此了解雁步风?可她并没有说错,雁步风就是这样的虚度光阴的人,和齐国任何一个庸碌低俗的市井小民没有区别。他的职业是小偷,天敌是捕快,生存之道便是填饱肚皮。至于女人、兄弟,这些只是附加品,跟生存没有直接关系。这些元素只是决定他能否活得更好,或者更遭,起不到决定生死的作用。在这虚度的二十六年里,他的大多数时间就是窝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任由□□腐朽下去。可他这样的人,却也有个赶也赶不走的朋友。偶尔想起这位友人,他会用叶子吹一曲《关外问柳》。这也是他唯一懂得的乐章。
      问柳,并非问故人在否,安好否;而是问命运,问周易,问一切能把人与人牵绊在一起的锲机和因素,就问问能否摆脱掉心上种下的这一棵柳。曲终,白色身影在雁步风背后的榕树上,笑容可掬。
      “雁步风,你若是找我,刚才应该到台上。如今却把我引到此处,害我错过比武,是何道理。”他边说边笑,并未有丝毫气愤,瞬间落至雁步风的身边,与他背对着背,亦是背靠同一根树干。雁步风向后伸出一只手,“给我。”然而,他收回的只是另一个人的一只手。两人紧握着手,雁步风嫌弃的甩开。
      “问我要什么?”
      “你偷的玉簪。”
      “天神啊,我没听错吧,”步生莲打趣儿道,“几日不见,你倒是金盆洗手改做捕快了。”
      雁步风如实相告,“的确是接了一个像你一样、甩也甩不掉的差事。”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除非能出到天价,足够你买田还乡,自此不问世事。”又道,“不过嘛,见者有份,何不让我分得一杯羹?”
      “你想得倒美。如果我这一生能有一个除了金钱以外的追求,那一定是去到一处没有你的地方。永远,永世,甚至是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碰见你。”他说得极为无奈,发出沉重的太息。复伸手向后,“把玉簪拿出来。”
      “不是我不帮你,那东西不在我这里。”
      “怎么?红纸鸢不是你留下的?”
      “是我,可……所有偷得的东西,具已交给盗圣了。你不如去他那里找。但又不好开口要回来,毕竟那只是一枝极为普通的玉簪。世面上随处可见。”话音未落,雁步风身形攒动,已经走出数丈。“唉,你等等,说不定还能偷回来。”
      雁步风驻足回望,“什么意思。”
      “他随身有个匣子,装了所有比试偷来的东西。过会儿我们跟着他,也好瞧瞧盗圣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任盗圣无名无姓,亦无人见过他的本来面目。虽然失去了比武的乐趣,能有机会剥开盗圣的皮囊,也是很有新意的挑战。
      没错,他们就这么干。
      两人结伴回去,台上正比试到最后的环节。相互偷取对方身上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见雁步风回来,薜荔贴上去问道:“哪里去了?”
      “解手。”
      “你…好不害臊!”
      步生莲用拳头抵住嘴唇只顾窃笑。雁步风挑眉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啊,没甚好处,就是桃花颇多,天底下的女人但凡见过你,给王妃都不做。”
      雁步风更瑟缩起来,恐怕台上的淮西看到他。她看到他,必定来追他,像块膏药粘着不放。若要赶她走,她把脸一沉,露出沉痛又不肯表述的哀伤,憋着那伤痛呼之欲出,叫人看着心疼。却是不能赶她走的。于是就要陪她回大漠,做她漫天风沙里的驸马。这就叫人想不通了。近来诸国皆战乱,齐国君主有一统中华之心。燕国都要俯首称臣。大漠却沸腾的很,跑来齐国撒野。尤其是身为一国公主,她真不该参加荒唐的比武,寻什么荒唐的驸马。
      于雁步风看来,万物都是荒唐的,为何要征战,为何要营生,相夫教子,起早贪黑,为了什么?同样是活着,或有人苟延残喘,或有人钟鸣鼎食,贪尽人世间的乐事。那些有金钱作伴的人,什么都买得来,仆从、侍者、伶官、甚至于女人。之所以不觉得孤独,因为有银子。当然,雁步风也有银子,世间的银子都可以是他的,但他仍然一无所有,这就是不能被女人缠上的原因。偏偏老天没给他什么好处,却给了他臭鸡蛋一般的桃花运,总有女人想要绑架他。
      突听四座唏嘘之声,原是百手神偷已经用内力吸走了淮西头上的额坠。先不说他武功如何,单是这份隔空取物的手法,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淮西沉着脸嗔道:“你这怎么算偷?”
      百手神偷呵呵冷笑,“那不妨领教姑娘的高下。”他的口气远没有词汇表达的谦卑,话音中似有瞧不起女人的意味。
      白发千丝怒道:“阁下有何见教,不妨挑明了说!我虽是你的手下败将,却不见得真能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活着。”她那尸骨般的白手已然悬起银丝,似要让百手神偷血溅当场。淮西却笑道:“何伤,我这就替天下除去你的盗名。”话落,只听一声“轰隆”,百手神偷毫无防备的仰面倒地,印堂一片紫黑。
      步生莲道:“你看清了吗?”
      雁步风瞪大眼睛,露出阴沉之色,“又是蝎王针。”薜荔蹭过去,“看清什么?他怎么突然倒下了?死了吗?”
      台上七人面面相觑,遽然起身,神态严肃。
      “我看他身上也没什么值得偷的,姑且偷了他的贱命,这算不算赢。”
      有一人愠怒道:“不算!我们比试点到为止,你一个大漠来的外人,分明是在挑衅。”又一人道:“姑娘,他偷你的额坠,且能还回去。你却偷了他的命。”总之是诸多指责。淮西上步,从百手神偷胸口拔出一根指甲长的银针,亮在众人面前。“命,也是可以还的。”拔针的片刻,百手神偷突地一阵咳嗽,猛然翻身跃起,抬手便向她攻去。淮西一面招架,却倒出嘴来嘲笑他,“怎的,输了还要恼羞成怒。”
      “你个胡商女子,休要猖狂!”
      见此情形,雁步风只觉头疼。这大漠公主生性傲慢,他在大漠时就深有体会了。
      观得事态难以控制,盗圣开口道:“两位且住手。这位姑娘确是违反常规,不如另行比试。”
      淮西扬手扔了蝎王针,扬言道:“不必了,你们中原的盗圣之名,我还看不上眼。”
      “那么,姑娘来此,意欲何为?”
      “哼,我不过是想帮你们扩张声势,好让那些该听到的人,能听到我的消息。如果他能来找我,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然,怕是要长久的叨扰各位武林之士了。他一天不来找我,他所到之处,就一天不得安宁。”说罢,扬手招呼两位随从,“我们走吧。”这下,雁步风可乱了阵脚。
      步生莲笑道:“她走远了,你不去追她。”
      “我也要走了。”
      “那么,我要跟着你。”他看向薜荔和杜若,她们同样用紧张的目光望向他。不一会儿,两人起身离去。他跟在雁步风后头,跟随他空中跳跃的每一步,起、落、俯、仰,目光与雁步风交错,同时紧盯着官道上一辆四骑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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