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牙齿好甜》林几宿

3、7-8

　　07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冉冉和江苑相安无事。可能是江苑下班的太晚，八点多回家的时候冉冉都在沙发上抱着枕头熟睡，电视上还放在近日在国内热映的爱情偶像电视剧。

　　冉冉那天发现江苑家的电视除了有huhu, Netflix, YouTube, 还有国内的爱奇艺优酷的黄金VIP会员，每天都在电视前昏昏沉沉的躺过下午回家开始的夜晚。

　　江苑到家的时候，甚至习惯了轻手轻脚的进门，不开灯，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书房，放下包。想了想沙发上的女孩会冷，把搭在沙发椅背上的小毯子拿起，出门盖在女孩的身上。冉冉睡觉的很安静，有时候还没卸妆的的眼睛下眼睑会晕上一小圈浅浅的阴影，涂了睫毛膏的睫毛根根分明，温柔的在风里颤抖。

　　一天江苑给冉冉盖上毯子，关了电视要离开，冉冉突然拉住了江苑的手臂。江苑一惊，下意识的甩开胳膊。她的动作幅度大了点，直接把睡梦里的冉冉甩醒。醒过来的冉冉没有察觉到她和江苑的互动，只是揉揉自己的眼睛，从沙发上坐起，然后迷迷糊糊的跟江苑打了招呼：“江医生早上好。”

　　江苑：“你是从昨晚睡到现在刚睡醒吗？”

　　冉冉甩了甩头，终于把迷糊的睡意从脑袋里甩了出去。她伸了伸胳膊说：“我在倒时差呀。”

　　江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九月底了，你时差要倒一个月？你最近没有midterm吗？”

　　冉冉撅了噘嘴，从沙发上下来，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释道：“江医生，就是我所有的midterm在下个礼拜，所以我这个两天给自己放一个假。”

　　江苑想了想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

　　冉冉直接大口的喝完了一整杯水，对江苑说：“江医生，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看到你了。”

　　江苑也走到她身边开始煮咖啡：“嗯，最近很忙。每天九点以前就先去诊所了，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江苑心想，这样的状态其实对于房客和她是一个很理想的状态，但是这个软软的女孩子，总是自己往她的身边靠近，让她无法拒绝。

　　冉冉想了想问她：“明天是周三。江医生要休息了吧。”

　　江苑点了点头：“嗯。这周末也都休息。我们诊所休息的时间蛮奇怪的。”

　　冉冉点了点头，拿着杯子给自己接了江苑刚煮的咖啡。江苑说：“这个不是decaf的。”

　　冉冉说：“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把作业写完，昨天和前天晚上我都直接睡过去了，但是明天due，再不写完我就坏掉了。”

　　江苑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那我再煮一壶。希望你明天早上以前写完。”

　　冉冉：“...江医生你真会安慰人，谢谢你哦。”

　　江苑真的又煮了一壶咖啡。只是她没想到她在凌晨两点钟去上卫生间的时候，推开门，冉冉的半掩的房门明晃晃的光闪到了她的眼睛。江苑深夜的昏昏沉沉的脑子让她又有点不悦起来，她走向冉冉房间门前，敲了敲门，喑哑着嗓子，态度不好的问她：“冉冉，你能不能睡觉了啊。”

　　里面没有冉冉的回音。江苑直接推开了冉冉的门，一边适应着房间里的明亮光线，一边察觉到女孩锁在自己的椅子上，抱着双腿。女孩转过头来，看向江苑，眼睛红红的，又有点发肿，小声的说：“不好意思啊江医生。我应该把门关上的。”她的声音比夜起的江苑还要低沉，有气无力的。

　　江苑的火气又被消了一大半。她走到冉冉身边，带着安慰的语气，试探的问她：“怎么啦。”

　　冉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呜呜，江医生，我物理作业写不出啦。”

　　江苑看着她哭的样子手无足措起来，从她的床头柜拿了纸巾过来，递给冉冉：“别哭别哭。我帮你看看。是什么物理题呀，我可能还有点映像的。”

　　冉冉哽咽着说：“我脑子就不太好嘛，才学经济这种写paper的课程。但是我们学校有distribution的要求，一定要上一个science的课。他们说物理基础课好简单的，但是我就完全不会嘛…呜呜呜呜…”

　　江苑一看她的眼泪像是被突然打开了自来水龙头的开关止也止不住，她更加的手无阻错起来。她最害怕别人哭，更加害怕安慰人，而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自她面前让他害怕了两次，哭的梨花带雨让她惊慌。江苑走到冉冉身前，低头看见冉冉的柔软黑发的头顶，蹲下身来，抬头从下看着冉冉红肿的眼睛说：“别哭啦，我刚你看一下吧。”

　　冉冉点了点头。她红肿着眼睛又温顺额样子，让江苑想起了拔牙那天的小兔子。

　　江苑起身看了看冉冉的物理题。虽然她大概也有八年没有上过物理课了，关于电子的吸引排斥和右手定则一起被她慢慢回忆了起来。江苑读本科的时候不算很用功，但是她的脑子确实挺好。所以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是她还是想了以前学物理的时候。江苑帮冉冉解出第一道大题，刚想转头对冉冉解释这题是怎么做的，她感觉背上多了一点重量，想转头的时候却发现冉冉已经在自己的背上像是睡着了的一动不动。

　　江苑不敢动，她也不想打扰冉冉的片刻安稳。她就任由这个女孩靠着自己，然后控制着身体只移动右手帮冉冉写下一题。

　　可能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江苑把冉冉剩下的三个大题写完了。她觉得自己的背是实打实的酸痛起来，那个背上的小女孩像是睡熟了的样子，她温暖的鼻息和规律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的能被江苑察觉。江苑轻轻揽住她的身体，半抱半推的把冉冉推到了她的床上，给她改了被子。

　　她起身，又看了看桌上的作业题和散落在地上的草稿纸，又回到书桌前，看起冉冉之前写的五个题目。江苑虽然在心里默默的想：”有这么难吗…”但是手臂却很诚实的把冉冉写错的部分都擦掉，然后写上正确的答案。然后把桌子收拾了干净，又把她的作业题订上书针。

　　她在出门关上灯之前又看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小兔子，冉冉不谙世事般的睡得香甜，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江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噗嗤的笑出了声。等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所有的举动都那样自愿又自然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了眼睛，心想：“快让我睡着吧，这个小兔...子。”

　　08

　　早上江苑还是在九点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她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沉沉的发痛的脑袋。一定是昨天晚上中途撑着不睡两个小时的原因，江苑心想，头疼的要命。她从抽屉里拿出止痛药，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热了两片面包。

　　她心想今天冉冉应该上课去了，家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她就把手机连上蓝牙音响，放起了歌。江苑从很多年前就喜欢the xx这个乐团，因为很好听，而且这个好听从好几年开始，这样的喜欢就没有变过。

　　所以她放起歌来，把昨晚的咖啡壶洗干净，然后又煮上一壶咖啡的时候，音乐混杂着水声没有让她意识到冉冉房门打开了。

　　江苑抬头，刚好看到小女孩站在她面前揉了揉眼睛，没有睡醒的拿起她的杯子接了一杯水。江苑被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匆忙的用湿漉漉的手点了点手机屏幕关了音乐。冉冉却像是毫无察觉的又向房间走回去，关上了门。

　　江苑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手机，九点半。她想了想，敲了敲冉冉的门，听到门内少女的闷哼声推开了门。“冉冉，不去上课吗？”江苑问。

　　冉冉抱着枕头，眼睛也不睁：“几点啦…再睡五分钟好不好…”

　　江苑说：“九点半了。”

　　冉冉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看到数字准确的9：30的时候，整个人在床上翻了一个滚下了床。然后对着江苑拉起睡衣的下摆，脱掉睡衣，一边嚷嚷道：“完蛋了，第一节课不去还行，物理课不能不去啊还要交昨天写的题目啊！！”

　　江苑脸一红，转了身，给冉冉关上门。她想了想回头对冉冉说：“我送你去学校吧，你动作快一点，还来得及。”她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冉冉正在柜子前翻找衣服，下身刚穿上一条显得冉冉的腿笔直修长的黑色铅笔裤，光裸着上半身，连内衣都没有穿，只有黑色的长发丝毫不遮蔽的散乱在身后，显得冉冉的侧面身材曲线明显又性感。

　　江苑愣了愣，飞速的转身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有点烦躁，在心里轻轻地骂了一句：“操..”然后往面包机里又扔了了两块面包。

　　江苑回到房间换好衣服，然后用一个袋子装好给冉冉准备的面包和苹果。冉冉从房间里出来，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T恤，套着一件薄薄的灰色针织开衫，相对平常的打扮朴素又温柔。她哭丧着脸，难得的素面朝天，脸和眼睛发肿，尤其是她原本大大的圆眼，在肿胀下看不见双眼皮，显得无精打采。她一只手拿着她装书的托特包，另一只手在袋子里翻找着什么，难过的说：“呜呜呜昨天晚上不能哭的，今天丑死了啦…我的墨镜在哪里….”

　　江苑走过去，把手里的装着食物的袋子递给冉冉：“哪有人上课还带墨镜的。走吧，我送你去上课。”

　　江苑推开门，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冉冉不情愿的出了门。

　　上了车，江苑设定了导航地址。冉冉却发现江苑的车后面有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她看了看江苑，问她：“后面的帽子我能借一下吗江医生？”

　　江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帽子，她想了想应该是乔祁的，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不会介意，她点了点头。

　　刚送冉冉到学校，江苑在回家路上，乔祁的电话突然打来了电话：“阿苑，今天中午有空吗？我妈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江苑本来想回去躺在沙发上看看书，想要拒绝，但是乔祁接着说：“我妈说今天见了你，晚上就买回国的机票。帮帮我好不好？”

　　江苑想了想，回答：“行吧。你妈早点回去，我也能少被你烦这种破事。”

　　乔祁订了一家有名的装修的精致洋气的上海菜馆。乔祁的妈妈是个典型的上海中年妇女，见到江苑的前一秒还在皱着眉跟服务员抱怨筷子不是刚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一见到江苑，眉开眼笑的站起来挥了挥手。

　　江苑穿的就是送冉冉上学时随便一套的舒适家居服。乔祁定的吃饭时间很早，她从BC开回到这个位置的时候，甚至没有时间回去换一下衣服。乔祁的母亲却一副丝毫不在意江苑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朴素的穿着打扮的样子，笑着叫江苑坐下，跟江苑说点了哪些菜，还要不要加。

　　江苑笑着说：“谢谢阿姨。都是我爱吃的。”

　　乔祁的妈妈一下子更加开心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跟乔祁说江苑是个好女孩，简简单单朴朴素素，不像别的女孩一样搞七搞八的。“想起几年前你那个ABC女朋友，就是那个叫什么微安的那个女的。那嘴唇涂得红的呦，脸凶的，我可受不来的呀。”乔妈妈又看了看江苑，伸出手拍了拍江苑执筷给她夹着菜的右手，接着说：“你看看我们苑苑，干干净净，温温柔柔。这么体贴，还给阿姨夹菜。”

　　江苑笑。

　　乔祁看向江苑，露出尴尬又讽刺的微笑。江苑心里清楚，这个男人一言不发的做出同意的样子，心里想的一定是她们以前一起在夜店里蹦迪的疯狂样子。年轻的时候的江苑是现在江苑不愿提起的往事，与她现在淡然独立的样子完全不同，大胆疯狂，又黏那个人黏的那么可怕。

　　江苑整一餐饭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只是听着乔祁妈妈滔滔不停的人生故事好饿大道理，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满足了。所以两个小时以后乔祁终于忘账单上放上信用卡的那一瞬间，她终于露出了最真诚的微笑。江苑本来想说：“阿姨再见，明天开开心心的回国。”然后高兴地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休息。结果乔祁的妈妈却做出一副大方体贴的样子，对江苑说：“阿苑啊。阿姨真的很喜欢你，陪阿姨去逛逛街吧。阿姨看你今天穿的这么简单，给你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江苑头大，她看了一眼乔祁，乔祁却示意她殷切的接受，满足他的母亲的愿望。江苑只好点了点头，陪乔妈妈散步向购物街走去。

　　她们在prudential center慢悠悠的走着，江苑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时间，还陪这么新潮时尚的阿姨吃了网红蛋糕Lady M。趁着乔妈妈高举手机拍照的时候，江苑捏了捏胳膊，做出一副温柔表情却用恶狠狠地语气对乔祁说：“我的一个难得休息日被你浪费掉了，你自己想好给我打多少钱补偿我。”

　　乔祁也作出一副温柔的表情，面色愉悦却内心痛苦的点了点头。

　　乔祁妈妈很高兴，呀，真是一对门当户对的璧人啊！乔祁和江苑都是上海人，怎么说乔祁也是取了个贤惠温柔本地人，还是做牙医的，工资这么高。我儿子的运气真的是不错的呀。她心想着，满意往嘴巴里塞了一口甜甜的蛋糕。

　　江苑接着陪乔祁妈妈逛街。她感觉自己的腿都要断了，这位身体健硕的女士还是高兴地往前大步走着，还举起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转头问江苑好不好看。

　　江苑笑：“阿姨你真的穿什么都很好看的。”

　　江苑刚说完这句话，店门被推开，几个年轻留学生进了店面。在最前面的画着精致妆容的高高的女孩对身后的朋友说：“最近真的是没一个衣服我看得上的。那些好看的衣服她们都有，我才不想穿跟别人一样的衣服呢。”

　　后面女孩纷纷附和的点头，看着她在柜前翻阅衣服。

　　乔祁的妈妈大概是听出这些女孩子的北方口音里清晰的前后鼻音和儿话音，转身肆无忌惮的用上海话对乔祁和江苑说：“现在的小孩子，拿着爸妈的钱来留学，一点都不节约的花，都来乱买这么贵的衣服。我们走吧，我不要看了。”

　　江苑从心里松了口气，跟着乔祁妈妈起身。没想到其中一个女孩突然转身，对着乔祁妈妈的背影用上海话说：“阿姨我们用自己爸妈的钱买衣服，又没用你的钱，你为什么要说我们，还是背后用以为我朋友听不懂的话说的。”

　　江苑他们回头，看向那个女孩，带着熟悉的黑色的鸭舌帽，盖住了整张脸。但是江苑还是马上认出了那个女孩，不就是今天她送去上课的来不及交作业的那个朴实小白兔。只是小白兔身上的已经不是原来那身朴素干净的T恤长裤了，她换了一件一件浮夸的卫衣外套，背后的logo明显夸张，脚上的铆钉运动鞋写在服装店的亮光下闪闪发亮。

　　冉冉这才发现发现了江苑也在这个让她心情很差的阿姨的身边，也愣了愣。她看向江苑身边的人，中年阿姨和一个帅气的与江苑年纪相当的高大男人，她想起了上个礼拜打开门的那个男人。她突然领悟到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看了看江苑，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说：“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说错话了。”然后转过身去，做出若无所事的样子跟她的朋友们选起衣服。

　　江苑有点黑线的心想，怎么哪里都有冉冉这个小姑娘。但是她心里完全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而乔祁的妈妈黑着脸，说自己不想接着逛街要回家休息了。江苑松了口气，微笑的跟乔祁妈妈说了再见，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回公寓。

　　在路上，她收到了乔祁的短信：“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我也被我妈烦死了。”

　　“不过那个女孩子是不是那天在你家里看到的新房客？”

　　“但是那个女孩子为什么带着我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