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牙齿好甜》林几宿

2、5-6

　　05

　　周三是江苑雷打不动的单休日。所以当她被新房客的的手机闹钟声吵醒的时候，她的心情低落到冰点。她看了看床头的手机，七点整，然后往耳朵里塞上耳塞，试图再次进入梦乡。她刚有了一点睡意，门外又响起了闹铃声，这次的声音彻底的让江苑失去了再次入眠的能力。她看了看手机，七点零五分，大概是小女孩根本没有关掉闹钟，所以手机自动再次响起，催促她起来。

　　江苑的清晨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她又最讨厌清晨被人吵醒，因为她说自己年纪大了，早晨醒来一次就再也睡不着了。她黑着脸，出了房间门，到厨房到了一杯冰冷的水，大口的喝了一口，缓解了昏沉的头疼。她看看手里的水杯，被愤怒冲击着头脑，又倒了一杯冷水，重重的推开了小女孩的房间门。

　　冉冉抱着她的被子，对愤怒的黑脸的江苑的到来毫无知觉，沉睡的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猪。江苑看了看她的手机放在地板上，这位沉睡的公主根本没有想过要关掉这个定时炸弹。江苑更加生气了，一把将冉冉的被子掀开，扔到地上，希望睡公主殿下能被清晨的冷空气冻醒。

　　睡公主的被子被掀开了，露出了她白皙的肌肤。冉冉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最多只能盖住她的屁股，在沉睡中她早就不自觉的把衣服撩高，露出整个平坦的腹部，和修长的大腿，以及她的被印着一只卡通熊猫内裤包裹的圆润臀部。江苑愣了愣，她早晨的昏沉在这个瞬间彻底清醒。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看了看手上的水杯，又看了看冉冉的细腻肌肤。

　　这时候冉冉终于感受到温度的降低了，她翻了个身，从头边拿下一个枕头抱住，双腿不自觉的夹住枕头，呢喃的发出一声“嗯”。江苑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了。冉冉背对着自己，整块洁白的脊背朝向江苑，纤瘦的背上的骨头凸起，纯情又性感的在整个昏暗的房间里发着光。

　　江苑感觉手里本来想泼在冉冉脸上的水杯突然沉重了起来，她厚重的呼吸逼着她大口的喝了一口水杯里的水。

　　这时候，地上的手机突兀的滴滴大叫起来。被一点冷空气灌醒的睡公主终于被噪音叫醒。冉冉睁开眼，猛地坐起。她先低头看了看床上空荡荡的床铺，只剩下一个枕头在她的手边，然后抬头，正对上对面静静站在床边的江苑。

　　她还在睡梦中的样子，无辜的看着江苑微微发烫的脸和温热的眼神。在嘈杂的背景声音里，江苑有些尴尬，她指了指在她脚边，地上叫个不停的手机，说：“吵死了。”试图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冉冉终于清醒了一点，她点了点头，向江苑的方向爬去。而这次江苑彻底的愣住，冉冉宽大的领口完全遮掩不住她身体的任何风光。从江苑的俯视角度看来，她精致的锁骨，起伏的胸部，平坦的小腹，一览无余。

　　江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发烫的脸颊，她转身走出房间，伪装出冷淡又生气，对身后无辜的冉冉吼：“你真的吵死了。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么大声又不及时关掉的闹钟了。”

　　江苑到厨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气全部灌入腹腔。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到其他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刚回国的时候，在夜店疯狂喝酒和跳舞的时候，也可能，只有在两年前。

　　她已经完全不生气了，抬头看向对面落地的大窗，早晨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窗帘在微风里温柔的翻动。她突然有些觉得冷，难过又孤独。她回房间披了薄薄的针织衫，刷牙洗脸，收拾完床铺，又回到厨房。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包白面包，在面包机里放了两块，想了想，又放了两块。她发现自己看不清自己，这个女孩子让她没有办法保持在仅仅只是房客的疏离，尽管她早就安排房客的位置能做到与自己的生活毫不相干。

　　可是江苑主动往面包机里多放了两块白面包。

　　江苑手顿了顿，又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既然已经有了两人份的面包，那就会有两人份的鸡蛋，两人份的咖啡。江苑的自我解释是这样的：今天把冉冉的被子扔到了地上，对她的态度也太差，其实我没有必要这么生气的。我给她做早饭只是为了道歉。

　　所以冉冉出了房间门，看到江苑坐在餐桌前，面前明显的放着两盘早餐时，她的惊讶表情让江苑对自己的举动有点恼火。江苑喝了一口咖啡，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然后对呆呆站在房间门口的冉冉说：“过来吃早饭吧。”

　　冉冉走过来，她今天依然画着精致的妆容，耳朵上带着一串长长的发亮的耳链，在她一步步的动作里闪闪发亮。她乖乖的坐到椅子上，然后不好意思的看着江苑。

　　江苑看了看她圆圆的眼睛，和眼睛尾部上调飞扬的眼线，心里想着在房间里折腾这么久原来是在画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平静的说：“不好意思今天把你弄醒。但是以后你的闹钟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

　　冉冉乖乖的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江医生。以后绝对不会这么大的闹钟声了。谢谢你给我做了早饭。”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蛋，送到嘴巴里，吃了一口，真诚的高兴起来：“啊江医生，很好吃呢。”

　　江苑看了看她认真夸奖的样子，说：“只是普通的炒鸡蛋。你不用这么夸张的。”

　　冉冉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说：“真的很好吃。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早饭了。”

　　江苑当然能理解她不吃早饭的原因。她读书的时候，她也不喜欢吃早饭，因为多睡五分钟比一切都要重要。所以那个人看着她有时候因为胃病痛苦的在床上打滚，然后心疼的买胃药，抱着她逼她答应自己以后必须要吃早饭。

　　她说好。然后第二天照样在最后五分钟起床，忘了早饭的事情。

　　江苑想了想，对冉冉说：“你要吃早饭的。不然胃会坏掉的。”

　　冉冉做出委屈的表情，说：“可是我起不来，好不容易起来还要化妆，还要坐车去学校。来不及的。”

　　江苑实在不知道怎么对她说让她不要化妆了这种话，想了想还是说：“你买来面包放在冰箱里，化妆之前放在面包机里，出门前就能吃了。”

　　冉冉喝了最后一口咖啡，笑着说：“知道了江医生。”她高兴的站起来，收拾起桌面。

　　江苑说：“我洗吧，你去上课吧，已经快要八点了，等一下要来不及了。”

　　冉冉点了点头，拿起桌子旁边的托特包，一蹦一跳的走到玄关，穿完鞋子从玄关门口伸出头来，看着洗碗的江苑，说：“拜拜江医生。晚上见啦。”然后不等江苑的回复，飞快的关门走了。

　　江苑一边把碗放进洗碗机一边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对冉冉这么温柔，尽管这个糟糕的公主让她不能舒服的睡过一个休息日的上午。

　　06

　　晚上乔祁约江苑去吃刚回波士顿时提起的那家Grill。乔祁最近的生活压力非常大，因为他的母亲就在昨天自己买了一张单程机票飞到美国，找上乔祁的公寓门，美名其曰观察儿子的生活，实际上做出了一副明显的不等儿子找到女朋友不回国的决心。

　　江苑心想乔祁这个吝啬鬼怎么这么大方要请自己吃晚饭，果不其然是想请自己扮演他的女朋友。乔祁的这一招从本科用到了PhD，又一次在了工作后。江苑说：“那你上几个月的那个女朋友怎么不给你妈妈看看？”

　　乔祁翻了个白眼说：“上次那个ABC？我妈能接受吗？你想想我读本科的时候，Vivian没跟你说过？我妈骂Vivian是卖国贼。搞笑。我跟Vivian分手不就是因为这个？”

　　Vivian在本科的时候和乔祁谈了整整三年恋爱，直到乔祁的保守母亲的干预，让这对本来就以争吵为乐的鸳鸯彻底分手。对此身为两人好友的江苑十分尴尬，好在这两个人都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完全不在乎江苑究竟跟谁的关系更好，甚至还会向江苑吐槽对对方的不满。尽管七年之后，Vivian已经成为人妻，而乔祁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而江苑，变回形单影只。

　　乔祁：“那你真的很惨。”

　　江苑翻了个白眼，喝完了杯中的红酒，附近的侍者殷勤的过来填满。乔祁心痛的说：“别喝了。真他妈真的贵。”

　　江苑毫不理会，说：“你妈认识我。怎么扮你女朋友？”

　　乔祁说：“细水流长，我就说我十年之后，兜兜转转发现最爱的还是你。我妈很喜欢你的。你看，我不结婚，你也不结婚，我们可以对互相的爸妈瞒天过海。完美！”

　　江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恼火，她反问乔祁：“谁说我不结婚？”

　　乔祁露出惊慌的表情，问江苑：“我他妈江苑，你他妈是跟你爸妈说你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的事情了？”

　　江苑想了想，摇了摇头，放下了酒杯，落寞的看向窗外，整个城市的灯光温柔的闪烁，即将一盏盏的熄灭。整个波士顿关门营业的很早，和美国所有的城市一样，长夜漫漫，夜晚就孤独又单调的可怕。就像她一样，坦白不坦白对她来说早在两年前失去了意义，已经没有那样的一个人可以让她自愿的奋不顾身的站在她的身前揽下风雨和夜。两年前她回国的时候，她的爸妈只是以为她和男朋友分了手而已，最多只能算上工作不顺利加重了她的痛苦，才让她一个人安静地在朋友的牙医诊所上班，开咖啡店自我治疗，甚至以为她的情伤未愈，出于保护不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是被一个女人伤透了心，甚至这个女人差点使自己的女儿勇敢的向他们坦白自己的性取向。

　　所以有时候江苑想：还好她走了。她能若无其事的守住这个秘密，然后伪装自己在社会里，平淡的过完一生。

　　江苑看向乔祁。乔祁察觉到了自己说错了话，默不作声的低头看向甜品菜单，然后叫来侍者点上了江苑最常吃的蛋糕。

　　江苑打断了乔祁的点餐，直接叫侍者拿来账单。她说：“行吧。别吃了，省点钱吧男朋友。”她接过侍者的账单，看了看金额，挑了挑眉，看向乔祁手无足措的样子，冷笑着说：“付钱吧，亲爱的。”

　　乔祁开车送江苑回家，到江苑的楼底下的时候，又提出要去江苑家打游戏过夜的请求，理由是他妈妈在家，他被管的仿佛回到了读高中的时候。江苑冷漠的拒绝了他的要求：“那你妈妈会骂我狐狸精，没结婚就留男朋友过夜的。”

　　乔祁说：“我妈巴不得我现在能跟女朋友生米煮成熟饭好吧。”

　　江苑无奈的看向他，回答：“我最近不是多了一个房客吗，你现在不能住那间房间了。”

　　乔祁一把抢过江苑手里的包，翻出钥匙，说：“我睡书房。”然后理所当然的不理会江苑无语的表情，停好车，跟江苑一起下了车。他冲上楼道，一把转开房门，却没想到，在江苑的家里，一个光着大腿的陌生女孩正叼着一片面包经过玄关前的空地。

　　乔祁跟冉冉尴尬的打了照面。乔祁退到门外，看向正慢悠悠的上楼的江苑，指了指房间，问江苑：“新女朋友？”

　　江苑愣了愣，反问乔祁：“你是不是吓到小女孩了？”

　　乔祁也愣了愣，接着问她：“真的是新女朋友？这么快？”

　　江苑意识到了她应该先回答这个误解：“是新的房客。也是我的一个病人。”

　　乔祁却已经主观臆测的把事情想得复杂了起来，一把将钥匙塞到江苑的手里，抱歉又慌张的说：“这个女孩子不错，腿很好看。对不起，我不打扰你们了。”然后掉头就下了楼梯。

　　江苑皱了皱眉，想解释清楚她们的关系。而冉冉在这个时候出了门，她穿着一件很短的上衣，下面一条短的不能再短的运动短裤，露出修长笔直的大腿。她看向单独站在门口的江苑，问她：“江医生，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呀？”

　　江苑头有点大，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简单的人际关系变得如此复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