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云淡终天青

3、第 3 章

　　“这就是被誉为‘国广第一杰作’的打刀吗？”石原甚左卫门看着眼前做工精细的打刀，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和兴奋，小心翼翼又快速地将刀从刀鞘中抽出。打刀的刀身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石原被这光泽所吸引，久久移不开目光。“果真是一把好刀啊。”石原不住地赞赏。
　　这不是普通的刀。早年间，足利城主长尾显长有幸从北条氏那里得到了赏赐——名刀长船长义。长船长义是把很优美的打刀，长尾对它爱不释手。然而刀剑本身是一种易损耗的物品，若是常年使用，难免会因为空气中的水汽而锈蚀，更可能有各种磨损甚至断折，这是每一个爱刀的人都不得不在意和担心的事情。或许是出于将本体收藏不再使用的想法，长尾寻找到当时小有名气的刀匠堀川国广依照长船长义打造一把仿品。堀川是一个很用心的匠人，他仔细研究了长船长义，从锻刀的用料到过程都尽力模仿了它的长处，从而打造出一把同样优秀的打刀。北条氏灭亡后，长尾显长沦落为浪人，这把刀也随之流落到民间。几经周转，身为北条氏遗臣的石原得到了它。
　　“这把刀有名字吗？”石原询问身边帮他寻得这把刀的浪人。“未有耳闻。当初堀川锻造此刀，只是作为长船长义的仿品锻造，并未特意加铭。之后也未曾有人以任何名号称呼它。”石原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有些可惜啊，到底只是个仿品。”石原摩挲着光滑的刀柄，轻声说道。
　　虽说刀的确是好刀，但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号也是很让人遗憾的。这大概就是仿品的尴尬之处。仿品毕竟是依附于原作而存在的，再怎么锋利或精美也难以超越原作，更不可能享有比原作还高的赞誉。因此，仿品刀剑的价值要比原作低不少。若是拿来实战的刀剑，一般只要易于上手即可，但作为收藏品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石原叹了一口气，将刀收回刀鞘。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先给这个浪人一些好处，多亏他才能有机会见识名家作品。石原询问了浪人收购这把刀的价格，又添上了一些，一并赏赐给了他。
　　送走浪人后，石原走向后院，这才发现等候已久的夫人。
　　“不必这么等我，外面冷，小心着凉。”石原脱下身上的羽织，披在了夫人肩上。“我打点好东西，咱们明天就出发吧。”夫人温顺地点点头，又轻启朱唇：“主人，待我在信州的陋居生产完，您可以多陪我一段时日吗？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石原看着妻子满脸的期待，心中十分不忍。若不是碍于风俗，石原本不想将妻子送到偏僻的地方。那里比自己家还更寒冷，也不好找负责任的接产婆，石原很担心妻子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实在很抱歉，最近这段时间委屈你了。”石原将妻子额前的碎发整理到耳后，“生产之后你稍作休息，静养一段日子，我会尽快再接你回来，不用太担心。”妻子眼中闪烁着泪光，倚在了石原怀中，发出轻微的啜泣声。石原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只能环抱着妻子，拍着她瘦弱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她。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天气又转凉了。石原甚左卫门吩咐下人做了个手炉，往里面塞满烧红的木炭，让夫人搂着。一路上会停靠几次驿站，只要及时给手炉中加炭火，夫人就不会总是受凉。
　　雇来的马车夫是个十分沉默的家伙，就算是驾车也只是用着鞭子和缰绳来控制，从来不会发出声音。车轱辘在不平坦的山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马车厢里也是一片安静。或许是觉得太乏味，石原掀起了车窗上的帘布向外看去，惊讶地发现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下雪啦。”妻子的声音有着些微的欣喜，凑近了车窗。石原知道妻子是喜欢雪的。“小心些，不要让雪花飘进来太多，对身体不好。”石原将帘子放下大半，只留了一条缝。妻子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飞雪。石原在妻子身旁看着她沉静柔美的脸庞，把她的衣领又掖紧一些。
　　一切都很平静，没人能料到意外的发生。马车的震动突然而猛烈，石原听到了马在大声嘶鸣，而一直一言不发的车夫则是满嘴脏话呵斥着失控的马匹。石原抱紧了受了惊的夫人，责问道：“出什么事了？”“主人，有奇怪的东西拦……”车夫的话还未说完，更加剧烈的震动让石原的心都快飞出了嗓子眼。马车顺着陡坡直冲下去，几乎没有任何停留。
　　当石原醒来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用手触摸发粘的头发，那是逐渐变干的血迹。“夫人！”妻子和石原一起被跌落山崖的马车压着一半身体，身下的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石原将妻子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手抖着去探她的鼻息。还好，她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石原不知道妻子身上伤在哪里，不敢太用力摇她，只能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妻子悠悠转醒，石原松了一口气。
　　刚想开口问问妻子怎么样，妻子倒是先发出微弱的□□：“好痛……”“哪里痛？是受伤了吗？”石原急忙问道。妻子吃力地摇了摇头。“好像是……要生了……”石原心里咯噔一下，妻子可能是要早产了，可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找接生婆呢？
　　石原四周看看，马车夫和马匹都已不见踪迹，缰绳也是断掉的。大约是马在坠落的时候挣脱了缰绳，又带着马车夫一起摔在了别的地方。顾不得咒骂这见鬼的天气和不靠谱的马车夫，石原打算先检查一下妻子的伤势。用力挪走碍事儿的马车，石原细细地摸着妻子的身体。妻子似乎没有受什么外伤，骨头也都完好。石原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打算背着妻子去找找最近的村庄，或许可以得救。
　　正在发愁如何将妻子固定在自己背上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白茫茫的雪地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向两人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