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朝伴在君王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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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潺潺流水般缓缓而过，转眼间乾隆归期将近，夏雨荷只得含泪拜别父母，带着对他们的不舍和愧疚，正式告别过去十八年的时光，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途，
富察·明菡，沙济富察氏旁支的嫡出女儿，这是她的新身份和新名字，明菡：明，从月者，月以日之光为光也；菡：彼泽之陂，有蒲菡萏，菡也是荷花的别名；此二字，倾注了乾隆对夏雨荷的满腔情意。
她在乾隆的默许下，从家中带来了自小服侍自己的若渝，并乾隆赐给她的教养姑姑持安，持安姑姑老成干练，教会了她不少宫里的规矩礼仪，有她们陪伴，一路上倒也不算寂寞，乾隆御驾日夜兼程，终于在太后圣寿前赶回了京城。
秋日的天空一碧如洗，柔和的阳光静静地倾泻在紫禁城的金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亭台宫殿参差，雕栏玉砌，尽显天家盛世气派。
夏雨荷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乾隆前来拜见太后，她跨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缓步踏入慈宁宫。慈宁宫里一派宁静祥和，精致的青鹤瓷九转顶炉中逸出清雅的檀香香气，在空旷的慈宁宫正殿中萦绕宛转。
“儿子见过皇额娘，皇额娘福寿金安。”乾隆换了一身家常的夔龙凤暗花绸皮便服，上前打了个千儿，笑道。夏雨荷跟随其后，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
“你啊可算是回来了，让哀家好好瞧瞧。”太后见到儿子，自是喜不自胜。
“是儿子不孝，让皇额娘担心了，这次出巡儿子体察民情，也算有所收获。”乾隆笑道。
“那就好，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微微颔首，审视的目光终于落在乾隆此次微服出巡的“收获”饶是夏雨荷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免惴惴不安起来。她如何不识这位说一不二的威严太后，前世的那拉皇后用巫蛊之术陷害她女儿紫薇和小燕子时，太后的态度已然十分明确：爱之欲其生，恶之欲期死。紫薇最大的错不过是不招她待见，所以哪怕她再谨小慎微，也终究免不了挨上一顿夹棍的酷刑。
太后静静地打量着夏雨荷，面前的女子姿容清丽，体态纤细瘦美，恰似春日里临水轻垂的细柳，柔弱却坚韧，身着月白色滚银线旗装，所佩首饰也不过是一只点翠宝石蝴蝶纹簪并一对七成金镶碧玺穿珠花，简约素雅却也不失庄重。
“瞧着倒是个不错的，皇帝看重你，把你从宫外带进了宫内，还给你赐了大姓，以后便要安分守己，好好伺候皇帝。”良久，太后冷淡的神色上终于浮现出些许浅淡笑意，让桂嬷嬷把准备好的几样精美首饰赐给了夏雨荷。
“妾富察·明菡谨遵太后教诲。”夏雨荷低头下拜，再次恭谨答道。
乾隆八年九月初十，乾隆正式晓谕六宫，行册封礼：“富察氏明菡，温惠秉心，早娴懿范，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谨贵人，赐住永寿宫。”
夏雨荷只是贵人，并无金册金印，礼节也不繁琐，行过册封礼后，她便按例去拜见了皇太后，之后便一路来到长春宫参拜皇后，聆听皇后教诲。
彼时乾隆早就候在了长春宫，帝后二人端坐上首，富察皇后笑意盈盈，她向来崇尚简朴，青玉扁方挽发，头饰通草绒花，鬓边一只金点翠镶蓝宝石簪，一身杏色缎绣牡丹凤凰纹锦袍衬得皇后愈发的雍容典雅，观之可亲。其余妃嫔各有位置，分坐在正殿下首，珠围翠绕，锦衣华服，把个宁和雅致的长春宫渲染了百花齐放的御花园。
富察皇后早就见过夏雨荷，对这个温婉恬静的女子也生出几分好感，加上明面上的亲戚关系，就和她多说了几句体己话，众后妃聚在一起，倒也热闹。乾隆见后宫和睦融洽，心中自是欢喜，他出巡数月，朝中积下了诸多繁杂事务，转首去批阅奏折了。
夏雨荷一行人出了长春宫，顺着青石御道向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她所居住的永寿宫，永寿宫曾是太后还是先帝熹贵妃时的住所，乾隆登基后一直空置至今，她一进宫就拨给了她住，而且永寿宫离乾隆的养心殿、皇后的长春宫、太后的慈宁宫都不远，真可谓是近水楼梯先得月，可见乾隆殊宠。
推开宫门，永寿宫为两进院落，前院正殿面阔5间，殿前遍植青桐，扶疏蓊翳，堆石为垣，栽以藤萝，却和碧树相依，可以想象到了夏令花期，庭前紫藤垂玉，青桐掩映，络石锦绣，灼灼生辉，暇时漫步其中，自有寻情于风物之快感。
夏雨荷款步迈入殿内，日光透过镂花长窗，微风轻卷珠帘，仿佛清透水波潺潺流动，散落一地光影，殿内特意参照了她的喜好，布置格外清雅疏朗，她不动声色得环视着周围的一切，目光最后停在了正前方高悬匾额【令仪淑德】。
一路陪侍她的太后身边的桂嬷嬷何等机敏，上前解释道：“谨主子，这是前些年皇上御笔所书匾额，内廷东西十一宫皆有，然俱照永寿宫式样制造，自此不许擅动或更换，也是皇上对宫内众诸位妃嫔的期许。”
夏雨荷螓首微点，吩咐若渝重赏了桂嬷嬷，又将她好生送出了门，随后换下了繁重的册封吉服，方才坐在屏风座上小憩。
持安姑姑奉上一盏茶水：“谨主子忙了一日了，先喝些茶水润润喉。”
夏雨荷微笑着接过茶水：“姑姑有心了，当日回宫路上，姑姑对我的教导照拂我一直铭记在心，何况姑姑年长于我，又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行事可靠稳妥，日后永寿宫中的宫务都悉数托付于姑姑了。”
“主子折煞奴婢了，奴婢奉皇上旨意侍奉主子，不敢轻慢。”持安恭声道，这位主子来自民间，性子和顺却绝非可欺之人，又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与她相处自是舒坦。
“主子所思所虑，奴婢也算是知晓几分，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日子该怎么过，都取决于主子自己，主子是聪慧之人，有些话也不需要奴婢多说。”持安略一思忖，劝慰道。
“我知晓的。”夏雨荷前世能守住家产，把紫薇抚养长大，心中自有一番丘壑，这后宫便如儿时玩耍的荷塘般，一片静水微澜，看似平静内里却隐藏着无数的波涛汹涌，藏拙于巧，用晦而明，这才是生存之道。
入宫近两个月，夏雨荷也算是把后宫中的局势大体摸清楚了：皇后富察佩懿，出身名门，持躬淑慎，娴雅可亲，与乾隆伉俪情深，生有二女二子，可惜二阿哥大公主均年幼夭折，留下的一双儿女，七阿哥永琮和固伦和敬公主韫琦，皇上尤为钟爱，然而七阿哥体弱，皇后大半心力都耗费在这个儿子上了；其下是贵妃高妤，腹有诗书，仙姿佚貌，奈何是个多病西施，更让人疑惑的是，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提起她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妃位仅有娴妃、纯妃和嘉妃三人，娴妃辉发那拉·景媛名如其人，稳重端庄，更是先帝赐予乾隆的侧福晋，奈何乾隆对她一直淡淡的；纯妃苏芊蔚也是同她一般的汉家出身，温良如玉，育有三阿哥永璋和六阿哥永瑢；嘉妃金若蓉娇媚俏丽，琵琶的造诣堪称一绝，膝下有四阿哥永珹；其下便是舒嫔纳兰旖雯、愉嫔海如沁、怡嫔柏兰筠等主位妃嫔。夏雨荷自知自己在宫中并无根基，虽顶了个富察氏的名号，皇后对自己也算亲厚，但这并不代表她出了什么纰漏，富察皇后一定会对她施以援手，审时度势，中庸内敛，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原则，平日里对众位妃嫔皆是谦恭有礼，不亲密也不疏离，每日陪着皇后去慈宁宫晨昏定省，午后礼佛，太后圣寿节更是手绣了一副松鹤图献予太后当寿礼，夏雨荷此番作为，倒是让太后对她满意起来。
临近年节，鹅毛大雪似飞扬的柳絮般覆盖于整座皇宫之上，衬得紫禁城恍若飘在浮云上的仙境。
刚过午后，慈宁宫后室寝殿，太后半倚在暖榻上读着夏雨荷送来的一沓手抄的佛经，皆是一手娟秀流美的簪花小楷，可见是用了心的。
桂枝掀帘而入，将准备好的紫金浮雕手炉塞入太后怀中：“太后主子，天寒地冻的，还是抱个手炉暖暖吧。”
“两个月了，桂嬷嬷，你瞧着谨贵人是个怎样的人？”太后放下佛经，缓缓抬头问道。
“太后心里和明镜似的，又何须问奴婢呢。”桂嬷嬷敛容正色道，“何况您可是相当喜欢谨贵人绣的这幅松鹤图呢。”
“哀家瞧着皇帝对她可是上心的很，原先担心她是个狐媚惑主的，现在瞧来倒是哀家多心了，字可观人，”太后淡淡说道，“皇帝的心思哀家如何不知，谨贵人既然是个好的，哀家也用不着瞎操心了。”
“太后主子所言极是。”
“谨贵人这事暂且不提，倒是永琮，这孩子虽说是佛诞日生的，可哀家这些皇孙里就属他身子弱，哀家担心的很，眼下又是一年里最冷的光景，更是难熬了，到时候你记得到外头开些施粥的棚子济贫，过几日再到雨花阁去供奉些香火，哀家也多念几卷经，权当是给儿孙积福了。”
“是，太后菩萨心肠。”
二人正说着话儿，不多时，皇后带着三公主来拜见。
太后一见皇后，笑道：“今儿雪大，哀家不是已经免了礼吗？怎么还巴巴儿的过来。”
“是，打扰皇额娘清修了，是妾身的过错了。”皇后行礼道。
“哀家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三格格了，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看到穿的颇为喜气的三公主，招呼她过来，搂到怀里，“哎呦，这手冷的，可别冻坏了。”
三公主韫琦甜甜一笑：“东珠谢皇祖母关心，今日永琮大好，皇额娘又说宫中有喜事，所以才和东珠一起来报喜的。”
东珠是三公主韫琦的乳名，她是乾隆早年连续夭折了两个女儿之后仅剩下的女儿，又是嫡出，乾隆特意取了这个乳名，讨个口彩。
“那哀家倒要听听是什么喜事了。”太后见她言语俏皮，心中欢喜。
“是谨贵人遇喜了，两月有余，妾身查过档了，无误。”皇后上前，微笑道。
“甚好，甚好。”太后蓦地从榻上起身，细细问道，“皇帝可知道了。”
“尚未，不过也不着急这立时三刻的。”
谨贵人入宫不过数月便有了身孕，太后心中自是喜不自胜，转首便吩咐桂嬷嬷道：“桂嬷嬷，把哀家那对金镶玉宜子宜孙如意拿出来，赏赐给谨贵人安胎用。另外，南边几个省进贡的几样新鲜果品，也赏一些过去。”
永寿宫中夏雨荷所居的畅和殿一改往日的素雅洁净，满目皆是喜气的红色，雕花八宝架子床上挂着百子百福的石榴红纱帐，象征着多子多福，就连糊窗用的明纸上也描着玉麒天赐的纹样。
夏雨荷半靠在床上，温柔地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喜忧参半，这一胎真得会是她的紫薇吗？就算是，她如今还只是个贵人，无权抚养皇子皇女，她和紫薇一样要生离，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少不得要给自己的未来打算了。她表面上虽是出自富察氏远支，但她没有可以全然信任的能干亲信，纵有若渝倾心相护，也终是杯水车薪。乾隆对她的宠爱固然是她最大的筹码，但同时也会给她带来大大小小的麻烦，她绝不愿意自己孩子因为自己的原因再受什么委屈。
“主子，御膳房送了些膳品过来，主子想来也是饿了，先用膳吧。”若渝的声音将夏雨荷从沉思中惊醒，若渝经过这段时间的教导，规矩已是极为熟稔，夏雨荷并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也决不能让别人在这方面抓住错处。因夏雨荷怀有身孕，御膳房送来的饮食上也格外用心一些，这也是乾隆太后及皇后三个正经主子的意思。
夏雨荷拿着银质小勺拨弄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鲍鱼燕窝粥，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精美菜肴：鲜香可口的云片火腿，碧莹莹的清炒芦蒿，色泽鲜亮的三鲜油皮，香嫩爽滑的玲珑玉心等菜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住中间那火锅吊子熬制的天麻炖乳鸽，另外配了几样爽口的点心加一些佐食的酱菜，最后是山东那边特产的鲅鱼饺子，皮薄而透明，裹着里面肥瘦相间的馅料，咬上一口，汁水四溢，鲜嫩清香，宫中的御厨手艺自然是要比外头的强，菜肴精致可口，只是少了民间那几分独特风味和情趣，可这份用心却是十足了，芦蒿可不是这个季节会有的东西。
长夜漫漫，畅和殿外四下一片寂静，唯听风声萧萧，细雪簌簌，东暖阁的地龙烧的正旺，窗前设下一张紫檀螺钿香几，摆着笔砚等物，镂空的花架上还摆着一件栩栩如生的像生瓷山子，做工精巧，山峰高低错落，隐隐可见莹润光泽。夏雨荷摆下一盘棋局，右手执白子，左手执黑子，方圆之间便是日月变幻，斗转星移，自娱自乐，倒也凑趣。
灯火下的剔红山水宝座屏风蓦地浮现出男子高大的身形，乾隆缓步进来，若渝刚想出声，却被乾隆直接制止了，乾隆取过衣架上一件折枝梅花雪绒披肩，披在夏雨荷的身上。
夏雨荷抬眸，当即起身行礼：“外头天寒地冻的，皇上怎么过来了？”
“刚在皇后那里用了膳，念着你和孩子就过来看看，今天的晚膳可还合你的口味？”乾隆忙不迭的扶起她，二人一同坐到了榻上，柔声问道。
“谢皇上关怀，有皇上为妾身打算，妾身过的自然舒心。”夏雨荷温然一笑，说着将怀里捂着的鎏金手炉塞进了乾隆怀里。
“朕还是喜欢你自称雨荷。”乾隆听得夏雨荷的自称，微微一怔。
“雨荷明白皇上的意思，宫中不比民间那般随性，无规矩，不成方圆。但有一点雨荷希望皇上能够了解，无论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还是宫中的谨贵人富察·明菡，对皇上的心意都是一样的。”夏雨荷澄澈似秋水的明眸坦然的对上乾隆晦暗不定的目光，语调温柔。
当夜，帝妃对弈，闲棋清茶，畅和殿内一片暖意融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朝伴在君王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