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荀]万岁吉利》雲山有美

8、第七帖 刀剑

　　【第七帖刀剑】

　　大概是南边的风吹过来了，曹操与袁绍又互相称兄道弟起来，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一同拉了个旗子明里暗里把袁术势力打得七零八散。这说明，友谊这种事还是需要有人衬托当炮灰，不然怎么能凸显我和你的同仇敌忾呢？若换成是爱情，道理其实都差不多。

　　曹操刚从曹昂的丧期里走出来，在决定暂时拉拢吕布打击袁术之前，他是有犹豫过要不要继续带着儿子曹丕征战。虽然儿子多不存在绝后的担忧，但有出息的儿子损失了那也是一件非常心痛的事。

　　一日，曹操和荀彧商量完事路过府里新辟出来的园子，听到有各种欢笑声两人不禁同时勾起了兴趣。

　　这院子填好沙土没多久尚未来得及种花卉草木，却因为平整空旷而成了曹丕没事练武切磋的好场所。在室内切磋吧，只能摆摆花架子，哄一下姐姐妹妹搏个称赞。比如荀恽过来做客要表演段舞剑节目，那后院里的姐姐妹妹都赶过来看，毕竟荀令君有再多美好传闻对尚且稚气的女童来说年龄都不太匹配了。

　　如果说荀令君是美好的标杆遥不可及，那么荀恽则是最符合实际的梦中君子，当然没有成亲女子是不好随便称呼这声“君子”，不过不妨碍大家偷偷的幻想。曹丕看着屏风下露出来各色艳丽的裙角就觉得头大，虽然曾听父亲念叨过一句要挑个女儿嫁给荀恽来结亲家，选哪个女儿也通过媒人和荀彧夫人唐氏商量好了，怎么还有那么多裙角冒出来？

　　曹丕大概是不会懂他的姐姐妹妹们那种初开情思的那种微妙的钦羡与嫉妒,所以当他拉着荀恽往外跑的时候，是完全感受不到那种梦中人被夺走的幽怨的杀气。才十岁的曹丕对成亲没什么旖旎的想法，倒是展望过很多以后要寻个像父亲找令君那种能全然信任的人做盟友，一路并肩作战开疆拓土。

　　他当时是真的以为这个人一直会是荀恽。

　　郭嘉和荀攸本来在津津有味地玩着六博，看到曹丕脚下带风拖着木刀一路拉着荀恽飞奔，随口问了句：“你们这杀气腾腾地干嘛去啊？”

　　曹丕转头喊道：“切磋啊。”

　　荀攸瞧着一脸纠结的荀恽，直觉不太妙，赶紧扔下棋子扯着郭嘉胳膊道：“走走走，我们跟过去瞧瞧。”

　　“两个小朋友切磋有什么好紧张的？”郭嘉觉得荀攸的担心简直多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

　　荀攸给出了一个郭嘉不得不参与的理由：“总该有裁判看着吧，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去了，子桓会说我偏袒自己家的人。退一步说，缺了我，你这棋也下不成。”

　　郭嘉哼了一声，“你都快输了来这一招，是不是存心的？”

　　虽然嘴巴上表示不满，但荀攸说得没错，下棋也好打架也好，两个势均力敌的人玩起来才有意思，所以还是乖乖和荀攸一起去围观曹丕荀恽的切磋了 。

　　曹丕和荀恽互相拿着木刀较量，虽然危险系数降低了不少，但是受伤的风险依旧存在。本来荀攸挺担心的，两个人万一打红了眼下手没了分寸真闹出了点什么流血事件可一点都不好笑，然后便听到了郭嘉不以为然的嘲笑：“你就是瞎操心，不瞧瞧带着子桓习武的都是哪些将军，个个都从血海尸堆里淬炼过的真猛士，强将之下无弱兵，这切磋只可能是单方面碾压交流。”

　　“哼，不好说，长倩看着文文气气的，性子也要强，真惹毛了估计不计后果地要打到底。子桓一开始是有所保留，拖得久了呢？要是不及时喊停，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战场上那些旁门左道的技巧耍出来？就说我跟你吧，有没有一次和平切磋结束的？”

　　荀攸和郭嘉在军营闲着的时候除了下棋还喜欢练剑，起初是练着防身，打着打着就打出习惯了。本来一言不和只是动动嘴，现在一言不和直接掀桌子提剑往门口一站。好在他们只是在鸡毛蒜皮的生活杂事上有分歧，对战局的判断倒是保持了惊人的默契。

　　郭嘉斜了一眼荀攸，特别强调道：“你哪次不是以不要欺负老年人为口头禅然后开始各种耍赖？”

　　耍赖这种事纯属他的赌说法，荀攸年龄比郭嘉大一轮，再怎么不懈锻炼等拼体力的时候还是不如二十几岁的郭嘉。郭嘉只要足够耐心少犯错，便能拖到荀攸精疲力尽自己失误然后获胜，因此，荀攸切磋通常喜欢来点时间限制的附加条件。

　　荀攸拢着袖子笑眯眯道：“我那是保证公平，不要说得像是在欺负你。”

　　曹丕和荀恽的切磋如郭嘉所预判的那般以荀恽的摔地而结束，不过中间多了点故事，曹丕随机应变以及临场经验比荀恽丰富得多，但是由于开局比较顺利所以后来打得漫不经心起来，荀恽实话说武艺方面确实与曹丕有那么点差距，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非常沉得住气，一直稳扎稳打耗了曹丕许久。

　　曹丕打得不耐烦了，用了许褚教他的制敌技巧秀了招腿上功夫绊倒了荀恽。荀恽也不是当即认输的主，伸手扯住曹丕的胳膊一起摔地，反正脚下是沙士摔不了多疼。曹丕心忖你这是要和我玩摔跤啊，是不是瞧不起我这身腱子肉，论近身格斗我一点不虚，于是两三个回合下来把荀恽压得死死的。

　　赢都赢了还压着咱老荀家的苗子，欺人太甚！荀攸赶紧上前揪住曹丕抱走，曹丕一边对着空气踢腿一边嚷嚷：“长倩还没认输呢长倩还没认输呢……”

　　“点到为止。两个人在沙坑里滚来滚去一身灰像样子吗？”荀攸气喘吁吁地说着，暗暗嘀咕曹丕可真沉抱不动了，“咳咳，胜负分出来就得了。”

　　曹操看自己切磋赢了自然暗爽不已，碍着身边同样身为父亲的荀彧在场不好表现得太高兴，只淡淡说了句：“子桓到底差了点君子风度。”

　　荀彧对结果没什么意外，毫无保留地夸道：“子桓六艺样样出色，长倩输得不冤。”

　　曹操笑开了花，连连摆手道：“现在断言还太早，以后的路长着呢……”忽的语音一沉，大概是触痛到曹昂的死，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已经没有路了，“作为一个慈父我希望子桓的路能走远点——”

　　然后下文戛然而止了。

　　曹操与世间万千男人一样想当慈父，让儿子延续他创建的荣耀，可未经打磨的原石是不会发光的，想要留下最好的筛选在所难免。

　　荀彧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曹操的背，道：“这才刚刚开始，你怕什么？”

　　这时，郭嘉注意到了曹操荀彧的身影，立马回头吓唬忿忿不平的曹丕：“快省省力气吧，司空就在远处听着呢。要是他知道你这么不依不挠，保不住这次东征不带你去了。”

　　曹丕当即被吓住了，他近些日子那么刻苦练武就是因为听说父亲曾跟令君透露出那么点意思，要暂时把他留在许都，于是乖乖闭了嘴，默默拾起地上扔着的两把木刀，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郭嘉，然后朝其丢过其中一把，道：“我们来比一场？”

　　“那你可要拼尽全力了 。”郭嘉无所畏惧，转转手里的刀柄。这小子想在曹操面前表现表现，身为领着司空府俸禄的军师岂有不帮之理？

　　荀恽拍掉衣服上的土，看着郭嘉曹丕的交战神色略微复杂。荀攸问他怎么了，他道：“子桓切磋的样子太骇人了。”

　　荀攸望着郭嘉和曹丕你来我往的身影，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那是，拿刀的时候拼的是你死我活。从来只有君子剑，不曾听闻君子刀的。”

　　当晚，曹丕的屋子多了一把新制的钢刀，刀身不长，护手鎏有猛虎逐鹿的图案，适合小孩子使用。曹丕摸着锃锃亮的刀面，光滑如镜，映出他雀跃不已的笑容。毋庸置疑，这是曹操为他准备的礼物，亦是一种无声的肯定与鼓励。

　　曹操也给荀恽送去了一份礼物，不过不是刀，而是一把剑，剑柄上刻着“与仁”二字。曹操用胳膊撞撞躺在枕边的荀彧，问道：“我新淬的两把童刀多威风，一把虎一把鹰，怎么你最后偏偏挑了一把剑？”

　　他们两个经常窝在书房里谈事，谈着谈着就干脆睡在那里了。书房是特意单独建造的，周围种了一片幽篁和梧桐，渠了一条弯曲细小的溪流，溪边植着菖蒲与萱草，环境十分幽静雅趣。

　　曹操一点一点亲着荀彧脖颈，唇边胡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 皮肤，细痛微痒。荀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曹操笑问：“是不是觉得长倩不善长用刀你就作罢了？哎，看不出你怎么这么惯着儿子。我跟你说，对儿子不该心太软……”

　　曹操说起教训曹丕的事迹来，那是滔滔不绝，荀彧听着想笑，于是翻身往里躲，曹操不依继续挨过去，一来一去就滚到了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窗外是一轮明月，照着帐中的人影婆娑。